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可整座城市卻完全沒有回歸安靜的跡象。

正值夜深，本來大多數交通就已經停運，現在又趕上最混亂的時刻，更是尋不到什么好的出行方式。

樊佳星最終是在樓下的停車區尋了輛車。

到處都是漫天飛旋著的蟲，與張狂燒灼著眼前一切的火焰。

用力踩下油門將車駛出老遠，樊佳星身旁的副駕駛上坐著將離夜，她的懷中抱著的并不是吉他盒，而是一個造型復古的手提箱。

他所住的這里距離黎火總部不近，雖說使用【荼蘼狂犬】的話會更快，不過樊佳星注意到，如果觸碰到那些蟲子的話，身上就會有火焰點燃。

影子也屬于他本體的一部分，不能因為著急就冒這種沒有必要的險。

“北境野犬今天聯系你，就是為了這件事吧？”他握緊方向盤，目視前方，并未側目去看身邊的藍發少女。

“是的。”

見他主動提問，將離夜也沒有打算隱瞞的意思，“甘夢之眼今晚的行動對北境野犬不會有什么影響，上面給我的命令也是要我盡快返回棠城區的臨時基地……但我想到你還在這里，就沒有離開。”

將離夜說話時的語調平淡無波，可即便如此也帶給樊佳星很多力量。

“你知道這個組織的首領，芙蕾雅·科爾森嗎？”他問。

“你知道甘夢之眼的首領是誰？”

出乎樊佳星意料的是，將離夜在他問完之后，反而是展露出了幾分驚訝，“不要說是它的首領，就是這個組織本身，對于景宿的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極其陌生的。”

見沒能從將離夜口中得到更多情報，樊佳星便也不再多言。他只顧著專心開車，終于在從立交大橋上駛下時，遠遠望見了黎火本部大廈的影子。

以及，與作亂棠城區的罪魁禍首別無二致的火焰。

有將離夜幫忙掩護，樊佳星很快進入到黎火大廈內部。

無論是給清嵐確還是解霜雨雛月發消息都無人回復，他甚至還聯系了童枝若和林田佑君，可是結果相同，他們的電話也都沒能接通。

巨大蟲豸的尸體落滿走廊，到處都是血跡與呈現出燒灼或是腐蝕狀態的殘尸。令樊佳星感到作嘔的一點是，這里完全沒有任何的血腥味或是焦灼味，彌漫在空氣中的反而是一種甜到發膩的異香。

縱然有黑與紅以外的顏色出現，那看似綿軟無力的白卻會使得剛剛還在冒著熱氣的血泊瞬間覆上一層冰霜。

無法使用【荼蘼狂犬】，便通過不停逆轉時間來防御，樊佳星本來是在奔跑，可在看到那些慘死的人們都有著一張他所熟悉的臉時，雙腿便會如灌了鉛水一般沉重。

不，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忍耐著心中翻滾著的憤恨與悲慟，他一層一層向上搜羅，在抵達六樓樓梯口時，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銀白。

縱然渾身沾滿血污，他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是解霜雨雛月。

銀色長發披散，解霜雨雛月趴倒在地上。

她的身上還隱隱流竄著些許赤紅的火焰，臉面朝地但底下卻是混摻著糜爛肉泥的血水，那血水上附著著一層淡淡的冰霜，樊佳星感到心痛，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勇氣將她翻過來去看她的臉。

就在他正要嘗試這樣做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聲輕喚。

“佳星，樊佳星。”

那聲音孱弱而嘶啞，不過樊佳星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聲音的主人是誰。

“確小姐！”

猛然帶頭，便對上一張熟悉的臉，樊佳星看到，清嵐確是被將離夜攙扶著的。

將離夜的身上沾有血漬，不過看起來似乎并無傷痕。雖然裹著她的外套，可清嵐確此刻的狀態卻是差勁極了。

輕著掙脫將離夜的架扶，厚重的夾克外套從清嵐確肩膀上滑下，樊佳星這才看到，她的上半身早已被黑紅交織的火焰纏繞。

“樊！”

驚愕地瞪大雙眼，將離夜剛出言阻止，樊佳星就已經沖上去將清嵐確抱緊了。

黑色的火焰不能觸碰樊佳星分毫，可紅色的火焰卻一點點將他的手指融化，直到有血水滴出。

樊佳星突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他注意到他的手臂正在結霜，這才發現有幾抹白色的焰光正一點點自他的身體里鉆出。

見他沖上來也并無阻攔的意思，清嵐確笑容溫和，她伸出手輕柔撫摸起樊佳星的臉：“你又要開始了，是吧？”

抬手反握住她的手，樊佳星先是一愣，在意識到她所說的“開始”是指什么后，又苦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我會救下你們所有人的。”

“真好啊。”

清嵐確輕聲感嘆，赤紅火焰逐漸攀上面頰，她不再多言，而是靜靜合上了眼。

……

【檢測到玩家已死亡，回溯開始】

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白日里為了躲避跟蹤，來到的咖啡店，樊佳星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兩點半。

他注意到那對臉熟的情侶早已坐在了店里，而他的蛋糕和果汁也已經上齊。

很快，芙蕾雅的身影從門外出現。

她還是同樊佳星記憶里一樣的打扮，她還是同樣的美麗，也同樣使他膽戰心驚。

強忍住心中的怒意，樊佳星低著頭，安靜等待著芙蕾雅朝他走近。

沒有任何猶豫，在她走至距離他不到一步的距離后，他立刻拔槍，黑漆漆的槍口直指其眉心。

砰。

樊佳星干脆利落地扣動扳機，而芙蕾雅也完全沒有閃躲。

那枚飛旋而出的灼熱子彈瞬間就將她的頭顱貫穿。

鮮血飛濺射出，將墻壁上的貼畫染紅，芙蕾雅重重仰倒在地上，她半闔著眼，抿起的唇角甚至還帶著些隱隱的笑意。

低頭凝望著她的尸體又舉起槍對準其軀干連開數槍，樊佳星始終未發出任何聲音，對他此行做出回憶的，則是響徹整個咖啡店的尖叫聲。

他在這之后便被神眷協會在外巡邏的使徒帶回了本部。

……

夜深。

樊佳星被關的地方位于地下，隔音極好，以至于他只覺得周邊靜到甚至能聽到他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的腦子有些躁亂，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使他瞬間警惕了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把眼熟的鐮刀，樊佳星緩緩抬頭，他發現來到這里的人竟然是將離夜。

她的神態同這一次回溯前一模一樣。

樊佳星沒有急著出聲，他在等待，等待最后的審判。

“是甘夢之眼。”

目光晦暗，將離夜說出口的話語也和樊佳星印象里的相同，“現在這外面早已變成了人間煉獄。”

闔目深呼口氣，樊佳星開啟【荼蘼狂犬】，操控著影子化為利刃，直逼咽喉。

“樊佳星！”

將離夜大喊，可她既沒能攔下那狂亂的影子，也沒能阻止樊佳星的頭顱與他的脖頸分離。

【檢測到玩家已死亡，回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