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察覺到五官發生變化，又感覺自己像塊盾牌，被玄厄舉起。

而他身前，不過是一層脆弱的屏障，如玻璃般正寸寸崩裂。

此刻，他直面殺氣滔天的大師兄，不僅不害怕，甚至觀察起了天上一個個百丈寬的咒文。

夢而已，這或許是劇情的一部分。

“玄知……沒死？”

大師兄眼神恍惚，手中印訣微微松動，看到那熟悉的相貌。

玄厄見狀，連忙大喊：

“對！玄知沒死！剛才的一切都是你的幻覺！”

大師兄眉頭緊皺，表情掙扎不已。

“休想騙我！玄知已褪去凡骨！豈會是肉體凡胎？！”

他厲聲大喝，但卻沒有繼續那能令花草流血的殺招。

玄厄驚疑不定。

魔氣不散，殺性侵蝕靈臺，大師兄顯然徹底魔化。

但似乎還保留著扭曲的神智……

姜佑則以旁觀者的視角，迅速分析了一番，得出自己的結論。

大師兄沒有繼續發動攻擊。

代表他需要一個不動手的理由。

一個能說服他，沒有虐殺師弟，沒有魔化的理由。

姜佑想定，忙喊道：

“大師兄！我就是玄知！剛才你神智不清廢了我的修為！但我沒死！”

話剛說出口，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不一樣了，稚嫩了一些。

玄厄緊張的聲音涌現腦海：

“小子，玄知是大師兄死去的親弟弟一縷殘魂所化，這時候別叫他大師兄！”

姜佑頓時明了，立刻裝出一副撕心裂肺的表情，對天上的魔頭大喊道：

“哥！！！”

“呃！”大師兄頓時額頭青筋暴起，松開雙手印訣，死死捂著腦袋。

天上的凝實的咒文，如抽絲剝繭般，化作一縷縷弧線開始崩潰。

“我沒有殺玄知……”

“我不能墮魔，重振蕩魔山的希望在我肩上……”

他一邊呢喃，一邊下降。

直到落在了地上，依舊是捂著腦袋，語氣顫抖。

玄厄同樣落地，小心翼翼地放下姜佑，盡量壓下自己的恐懼，對大師兄說道：

“大師兄，玄知只是被你廢了修為，但沒有傷及性命。”

“這里不是幻象，是蕩魔山，你的家。”

“你沒有魔化，快醒醒，趁還未鑄下大錯。”

“我沒有魔化……我沒有魔化……”玄赦魔氣不減，僅存的神智不斷重復念叨。

不知過了多久，他猙獰的神色漸漸平靜，左右晃了晃頭。

隨后自言自語道：

“對，我沒有魔化，只是受了魔氣影響，不小心傷了玄知。”

“一定是這樣。”

他語氣愈發篤定，即便雙眸仍在閃爍猩紅的血光，一字一句頓道：

“一定是這樣。”

廢墟中，爬出幾道身影。

一男一女互相攙扶，男人手里還提著只生死不知的猴子。

他們腦海里響起玄厄的傳音：

“諸位，大師兄魔化了，但仍有神智，一起陪他演下去。”

“從今往后，那少年便是玄知！”

眾人聞言，神色復雜地看向玄赦。

“大師兄，你這次可把主殿給掀了，所幸沒釀成大錯。”

“沒事，玄知醒來不過數年，還未完成筑基，只不過是重新培養氣血而已……”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盡量安慰著玄赦。

忽然，玄赦抬起頭，死死盯著姜佑。

姜佑只覺得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

下一刻。

他渾身骨骼盡斷！

“噗——”

一口鮮血從嘴里噴出。

不遠處的玄赦緩緩放下不知何時抬起來的手。

眾人再度恐懼起來。

誰料，玄赦卻踉蹌著小跑過來。

他從玄厄手里搶走姜佑，抱在懷中，滿臉自責道：

“玄知！都是為兄的錯！沒成想毀了你的修為，還打得你需要重練氣血！”

姜佑早就不省人事暈了過去。

玄厄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覺得脊背發涼。

沒人能騙得了大師兄。

他毀掉這小子肉身，是為了補足謊言的細節。

只有他自己，才能騙過自己。

大師兄瘋了……

…

…

半個月后。

姜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視線中的一切呈現朦朧的藍色。

他感到渾身暖洋洋的，某種溫和的能量，正不斷滋養著被摧毀的肉身。

片刻后，五感漸漸清晰。

他發現自己泡在一方天藍色的水池中。

把頭探出水面。

周遭蓮葉清雅，瑞靄如煙。

“嘩啦——”

前方蕩起水波。

一個絲縷不掛的女子，浮出水面。

她肌膚勝雪，嬌美無比，睫毛上掛著點點水珠，輕聲道：

“你醒了。”

姜佑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哦……夢回薪火，的確是在做夢。

女子似乎察覺他的疑惑，露出溫柔的笑容，解釋道：

“我是蕩魔山至寶，山海畫戟的器靈，這幅身軀是我操縱的傀儡。

奉玄赦之令，助你治愈骨血之傷。

蕩魔山第三十一代山主為我取名不惑。

你已入山籍，可直呼我名。”

好家伙……人工智能，姜佑有些茫然道：

“發生什么事了？”

他最后的記憶，是肉身被摧毀，痛至暈厥，不知是何人出手。

不惑語氣平靜道：

“你的大師兄玄赦，無法承受虐殺至親的痛苦，選擇了欺瞞自己。”

她一揮手，一幅景象出現在姜佑腦海內。

依然是蕩魔山。

少年模樣的玄赦，抱著一具更小的尸體，淋著大雨跪在主殿外。

“山海大戰后，天地秩序崩滅，蕩魔山最后一位山主，將天資驚世駭俗的玄赦選為道統繼承者。

因一次意外，他的幼弟身死，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山主為玄赦道心著想，親自去了趟幽冥，找回其幼弟一縷殘魂……”

不惑說著說著，話鋒一轉，盯著姜佑的眼睛：

“那縷殘魂，就是你。”

姜佑哪不懂她的意思，頷首道：

“沒錯，我就是玄知。”

玄知玄知，難不成是虞舒窈找的那位？

姜佑壓下心中的疑惑，又道：

“大師兄現在怎樣了？”

不惑的笑容漸漸消失，嘆了口氣道：

“性情大變，完全魔化，他以大毅力保住了神智，沒成想卻是瘋掉的神智。”

姜佑試探道：

“前輩是蕩魔山至寶，也沒辦法讓大師兄恢復清醒？”

不惑搖了搖頭：

“天外魔氣影響了修行體系，玄赦天資太高，高到能觸及那道縫隙，被魔氣注意到了。”

她眼神自責：

“早知便讓他再沉睡幾千年……”

她抿了抿嘴，沒入水中。

只在姜佑耳邊留下兩句話：

“我重鑄了你的骨肉，如今已然痊愈。”

“去山門廣場吧，三日前氣運神光席卷天地，源頭在玄洲方向，該是第三代人皇應劫而生，玄赦要帶著你們去覲見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