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的臉色怎么如此之差,孩兒這就為您診脈?!?
男子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就去給對方搭脈。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張讓的兒子,張奉。
張奉自幼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父親發(fā)達之后,便給他安排了個太醫(yī)的職位,現(xiàn)在宮中擔(dān)任太醫(yī)令一職。
張讓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需診脈。
“父親這是怎么了?”張奉接著問道。
張讓往張奉身后看了一眼,張奉立馬心領(lǐng)神會。
“你們?nèi)汲鋈?,沒有命令誰都不允許靠近?!?
可這時一名侍女退下之時卻不小心磕到了桌子,發(fā)出“滋啦”的聲響,讓人張讓十分不悅。
婢女立馬跪下磕頭。“奴婢不是故意的,請老爺饒奴婢一次。”
沒等父親開口,張奉搶過話茬,怒道:
“沒眼色的東西,立馬出去,到管家那里領(lǐng)二十鞭子,看你長不長記性?!?
張讓聽到此話微微皺眉,卻沒說什么。
可這時,跪在地上的婢女哭著乞求道:“少爺饒命,奴婢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這時張讓開口了。
張奉心中嘆了口氣,心知完了,這婢女完了!
張讓看著跪在地上的婢女問道:“你真的知道錯了嗎?”
“奴婢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來人,將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接著就是求饒之聲傳來,再然后,便是木棍敲打皮肉之聲和哭喊乞求之聲……
最后聲音全無,滿府寂靜。
此時屋子里除了父子倆再無他人。
張讓這時開口,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
“我兒不必?fù)?dān)心,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張奉心中嘆氣,開口問道:“是什么事讓父親生這么大的氣?”
張讓這時面目突然猙獰了起來。
“還不是張鈞那個老匹夫,大家都姓張,往前算算,幾百年前說不定還是一家,可他非要與我過不去!
這老匹夫竟然上奏陛下,說黃巾造反,是因為十常侍霍亂朝堂,這才導(dǎo)致民不聊生,天降災(zāi)禍,竟要陛下將我等全部斬首,哼!“
張讓越說越氣,說到最后,面目猙獰如同惡鬼,仿佛要將張鈞生吞活剝一般!
張奉已經(jīng)多年沒見到父親生這么大的氣了。
他接著問道:“父親是如何應(yīng)對的?”
“還能怎么應(yīng)對?自然是自請進詔獄,以證清白?!?
張奉知道這是父親的老招術(shù)了,皇帝是站在父親他們這一邊的,這都是演給朝臣們看的。
父親安然無恙的回來,就證明什么事兒都沒有。
“既然陛下沒有怪罪,父親為何生這么大的氣?”
“哼!還不是那老匹夫苦苦相逼,拿什么上天感應(yīng)說事兒,把這幾年的天災(zāi)都栽在我們幾人頭上。
逼不得已,我們只能自請拿出家財以助軍費!”
人一旦缺了某一樣?xùn)|西,就需要找到另一個東西作為彌補。
宦官同樣如此,他們失去了男人的快樂,往往對金錢方面存在執(zhí)念。
所以才有這么一句話,“士人貪名,宦官貪錢?!?
張鈞讓張讓出了這么大一筆血,如何能不讓張讓生氣?
“這老匹夫簡直找死,黨錮一開,這幫黨人覺得自己又行了,竟然欺到咱們頭上了!
父親,這個張鈞萬萬不能放過,咱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張讓此刻猙獰的臉上露出冷笑,眼神之中泛出冰冷殺意。
“這是自然,不除此人,我張讓誓不為人!”
張奉這么一開解,張讓心里頓時好受多了,緩過來不少,無它,這就是家人的力量。
父子倆接著又說起別的事兒來了。
“今天家里都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這時張奉才想起有一件事要與父親稟告。
“父親大人,今日史侯帶著重禮前來拜訪。”
“重禮?是給你的,還是我的。”
張奉搖了搖頭。
“都不是,名義上是給他姨母的?!?
張讓點了點頭,心想這小子沒那么傻,還有救。
“他都說什么了?”
“只是拉著他姨母嘮了些家常,也不似以前那般沉默寡言,反而幾句話把內(nèi)人逗的非常高興。”
“跟你說什么了沒有,有提到我嗎?”
張奉仔細(xì)的想了想,搖了搖頭,道:
“就是行了禮,打了聲招呼,寒暄幾句,沒說什么特別的?!?
張讓疑惑道:“帶著重禮登門,卻什么都沒說,這不對啊,你再仔細(xì)想想?”
這時張奉一拍腦袋,“對了,史侯他夸父親的字寫得不錯,想等父親有時間求一件墨寶?!?
張讓這才明白過來,道:“這就對了!”
見張奉不解其意,張讓把前兩日他給何皇后通風(fēng)報信的事情跟兒子講了一遍。
張奉聽完這才恍然大悟,立馬請罪道:“孩兒險些誤了事,請父親責(zé)罰?!?
張讓擺了擺手,張奉是張讓的獨子,人并不笨,關(guān)鍵是十分孝順。
他非常疼愛這個兒子,自然不會為了這點兒小事責(zé)罰。
“無妨,以后多多注意也就是了?!?
張奉這時開口道:“史侯先提父親字不錯,一定是在皇后娘娘那里看到了父親的密信。
可今日絕口不提,送來重禮只求說要一件墨寶,正所謂“千金買馬骨”,難道是對父親當(dāng)日送信的答謝?”
張讓覺得兒子這話有些道理,他之前早就看出劉辯是一個老實孩子,還真有可能是這個意思。
不過他是什么人?走到今天這一步,沒有半分偶然,人精中的人精。
張讓說道:“把禮單拿給我看看。”
張奉沒想到父親會要禮單,所以沒帶在身上,于是立馬命人去拿。
不久禮單呈了上來,張讓拿著禮單仔細(xì)一看,心中頓時了然。
此時張讓臉上絲毫不見剛才的猙獰之色。
反而又一副慈愛的表情,對著兒子循循善誘道:
“以后別人送來的禮單,不要隨手扔到一邊,你自己要看一看。”
說完,張讓便把禮單交給張奉。
張奉雙手接過禮單,仔細(xì)一看。
“這禮確實挺重的,都趕上別人送的兩份了,皇子就是不一樣,出手當(dāng)真闊綽!”
張讓聞言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奉兒,你這么想就錯了,這什么禮是什么規(guī)格,那都是有規(guī)矩的,跟他什么身份沒什么關(guān)系。
史侯送來兩份禮,一份禮自然是答謝密信之事,而另外一份,自然是別有所求?!?
“別有所求?可今日史侯他什么都沒說??!”
“什么都沒說,恰恰把什么都說了。
為父給你出個考題,你猜猜史侯他求的是什么?”
張奉聽到問題,開始思考起來,不一會兒,張奉終于想到答案,開口說道:
“史侯自然是想請父親幫忙,獲得皇帝陛下的歡心。”
張讓這時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這孩子還沒蠢到家。
可這時張讓卻說:“這個答案只對了一半。”
這讓張奉有點懵了,什么叫對一半???
張讓也不賣關(guān)子,直接公布答案。
“史侯定然是想博得陛下歡心,但我和他之間的交情還不到這一步。
所以他來找我,定是為了打探為何陛下不喜歡他的原因罷了?!?
張奉一聽恍然大悟。
“那父親打算告知嗎?”
張讓聞言,思考片刻,然后說道:“自然,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提點幾句,沒必要因此得罪史侯。
關(guān)鍵他還送了重禮,收了錢不辦事,以后讓為父在朝堂之上怎么混。
而且具體怎么做,還是要靠史侯自己?!?
張讓接著說道:
“此事不能由我出面,這樣,我說你寫,一會兒你再讓你媳婦抄寫一份,我再寫一副字,你派人一起送過去。
史侯不是求一張墨寶嘛,咱們就給他一份墨寶。”
父親這是什么意思,張奉立馬明白。
這是避嫌,不叫人抓到把柄,即使最后事有意外,也是姨母寫給外甥的,他們父子有辦法賴的掉。
交代完事情后,張奉行禮離去,關(guān)上屋門,走出幾步,便看到一灘暗紅色血跡。
“來人,快把這兒擦干凈?!?
張奉嘆了口氣,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張讓此時仍然坐在榻上沒有動彈,他可沒有他兒子那么心寬。
僅從剛才的幾句對話,他就隱隱察覺不對。
原本沉默寡言之人卻逗的并不十分親近的姨母哈哈大笑。
知道送雙份的重禮,走前又出言暗示。
張讓深知何家兄妹向來直來直去。
而他早就看出劉辯是個碌碌之輩,絕對不會有這份心計。
“究竟是誰在史侯背后出謀劃策?”
“何進的幕僚?”
“又或者是剛被解除黨錮的黨人?”
“可陛下正值壯年,這個時候布局,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豈不知小小年紀(jì)就當(dāng)上大漢朝的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