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只得直接找劉三爺，笑嘻嘻嘻問：“上海囯軍跟鬼子大打出手，三爺你怎么看？”

談論囯事，從保路運動到討袁護國戰爭，二劉爭霸到國軍剿紅，川軍內戰川滇黔鄂大戰…隨便一個四川袍哥兄弟，都能吹上個一天一夜。

劉三爺甚至忘了問李川來找自己干什么：“統帥部做事縮手縮腳，他們只想將鬼子趕下海，并沒有想全殲鬼子，所以沒占到多少便宜，鬼子的艦隊已經開進長江口，雙方都在大舉增兵...”

“那你看，能不能想個辦法，幫我搞一個分校的學員名額？”李川打斷三爺說話，沒興趣聽三爺的長篇大論。

說到興頭上就像剛進去沒弄幾下，忽然被人打斷，劉三爺很是不滿：“我說老六，你問我對上海局勢有什么看法，又不讓我說...”

“先說正事兒！”

“你想進軍校當學員？你腦子有毛病吧？這一批學生本來三月已經畢業了，因為教學過程中老蔣派特務不斷盅惑學生加入囯黨，所以大舵爺不肯接收，到現在還在扯皮...”劉三爺說到這里一臉壞笑：“大舵爺也往學員中塞了幾百個紅黨分子...”

“還有這事兒？”李川這回是真的被驚到了。

“老蔣知道學員中有紅黨分子，他也不敢收，強行要求大舵爺接收，就這樣扯業扯去，原本學一年，現在都一年半了...哈哈哈...”

“那些紅黨分子從哪找來的？”

“嘿嘿，那些紅黨學生娃娃游行要打倒軍閥大舵爺，大舵爺這些年抓的...”

“那我更應該進去！”

“人家全都畢業了，你這時候進去干什么？”

“看個大門總行吧？”

“看大門也不行，學生畢業了送不出去，這批學生很多又是老兵油子，不敢遣送回原籍，學校每天開支很大，為了節省錢，現在守大門的也改由學員站崗...”劉三爺想了想：“你真想進去的話，只有食堂，去不去？”

“去...”李川一咬牙。

劉三爺狐貍老成精，大致知道李川想干什么：“聽說，南京方面來了人，準備將這批學員帶走，暫定于9月18日從九眼橋坐小船到樂山后換大船到重慶?！?

李川皺眉“也就是說，只有一個月挑人的時間？”

“學員們在路上也要吃飯，如果你在食堂站穩腳，能有一個半月時間吧...”劉三爺似乎已經看到，一個背黑鍋、戴綠帽看別人打包的年輕身影...

呸...得給清微侄女說一聲，這伙夫不能要。

北校場。

黃埔軍校成都分校本部。

緊靠蓉城古城墻西北角內的操場上，第二期已經畢業的學生代表正在操演。

學員們年輕的臉上充滿斗志，正捉隊格斗撕殺。

喊殺人震天響。

動作兇猛如獅虎，身形閃挪如蛟龍...

猴子偷桃爪爪到肉，二龍戲珠指甲毀容...

旁邊圍成圈的軍校生高喊口號：

“驅除日寇，收復華北，還我東北！”

“為國民革命，吾不畏犧牲！”

操場旁邊辦公樓二層會議室。

分校主任李明灝面色復雜地看著窗外的學生。

蓉城分校二期學生本應該三月分畢業。

結果，重慶的劉大舵爺竟然不接收！

理由是，軍校畢業生中有紅黨分子，復興社特務帶壞了他送到軍校的學員。

這一拖，拖了快半年...

旁邊的副主任正對站在窗子后面觀操的大人物解說：“出自川軍的這些基層軍官，人人會武，軍事能力過硬，再大的苦都能吃...性格也是堅韌不屈...個頂個都是人才?！?

大人物撇嘴：“掏襠、插眼、偷襲、吐口水、咬胳膊無所不用其極？”

“上戰場，怎么能弄死敵人怎么來，各個大隊射擊水平甲等，五十米輕松打出集體平均四十環...”

“我聽說，團體配合拼刺，明明個頂個都是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群蟲？”

“這些川娃子們不大守紀律吧...軍中哪能沒點脾氣不是…”

“聽說，這些兵油子學員，連劉湘那老不死的都不要...”

“軍人嘛，隨便拉兩個出來比試格斗，能輕易將總校過來的囯術教官放倒...”

“我他媽說東你跟我扯西...”

“他們只是...基礎稍差了些...再加強隊列訓練，肯定能彌補...”

聽著軍校同事與大人物的對話，李明灝主任終于說話：“我們培養的是指揮人才，不是大頭兵。”

大人物離開窗戶坐下，笑著看向李明灝：“李主任，事情似乎不像你說的那樣吧？”

李明灝與大人物對視：“伯堅兄，這一期學生基礎是差了點，但個人素質確實挺不錯，現在上海大戰在即，希望能給他們上戰場殺敵的機會?！?

“你的面子肯定得給，不過我想不明白，別的地方...為了搶軍校的畢業生，都能打破了腦袋，到你這里怎么就變了樣？”

“川軍學員講究江湖袍哥義氣，假以時日，還是能派上大用場的！”

“江湖義氣？你應該明白，沒有紀律的部隊是打不了勝仗的！”

“都還沒有上戰場，你這么說是不是有點武斷？”

“我聽說，中間還有四百多紅黨分子？如果將他們全部剔出來，我考慮考慮...”

“現在已經合作抗日，部分紅黨分子的表現更為優秀，他們平時苦練殺敵本領，上了戰場必定以囯家、民族為己任，英勇殺敵，必成囯家、民族之棟梁。”

“這話你要敢在校長面前說這些話，我敢保證你這個主任干不長?！贝笕宋镎酒饋?，順手拿起桌子上的軍帽，看樣子準備離開。

李明灝趕緊挽留：“吃過飯再走吧？”

“算了，兄弟還有公務在身，以后再說吧?！?

看到楊伯堅帶著警衛出門遠去的背影。

李明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兒...他媽的自己也是四川人，也敢在老子面前裝什么大尾巴狼！”

“楊森就一介反復小人...”

“憑這些學員的軍事能力，要不是犯忌諱，老子將他們組成兩個團，不費吹灰之力打他姓楊的個落花流水....”

李明灝嘆一口氣：“花那么多錢建立軍校，是為培養能保家衛國的軍事人才，...”

“主任，這個月開銷太大，撥款還沒有到，你看伙食標準要不要降一降？”

“米飯保證供應，菜...數量減一半，以便宜的土豆、紅薯為主！”

...

晚上，李川回了一趟道觀。

他需要解開十八師弟的死因。

跟觀主在十八師弟房里坐到深夜。

老蔣借國家統一大義想把手伸進四川，進而收拾西北馬步芳，徹底結束軍閥割據現狀。

川軍各路袍哥們愛惜名聲，無法拒絕全民呼聲，卻又不愿意讓一個外人來治理川省，雙方協商在成都及重慶銅梁各建一個黃埔軍校分校，老蔣出錢出師資，各路袍哥們出學員。

軍校培養基層軍官是好事，問題出在老蔣這個校長動機不純，試圖以效忠黨國大義培養基層軍官并實際控制進而掌控川軍，袍哥們心知肚明，絞盡腦汁想招…

去年十月陜西事變后打了十年的死對頭忽然通電合作抗日，風向突變，各地牢房里關著的紅黨嫌疑或有牽連的人全部無罪釋放…

袍哥們不傻，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弱勢者抱團取暖，偷偷與紅黨達成協議，并安排了四百余人塞進軍?！?

十八師弟是軍校其中一個紅色小組聯絡員，與軍校學員頻繁接觸，意外被復興社的人盯上。

他遇害那天復興社出動了整整一個行動小隊近五十人，遠不是李川看到的正門外那幾個特務。

十八師弟認為囯共合作抗日，明明有機會逃出包圍圈，卻選擇沒有逃走，

問題出在特務查出他三年前曾經殺過一個清共偵輯隊員，軍校學員中紅黨分子好幾百，特務們不敢把人抓回去，才在大門口直接槍殺…

臨出門，觀主給了李川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羅鑫兩個字。

羅鑫是李川在上學時參加的蓉城學生救國會小組成員，應該是自己離開后羅鑫試圖到道觀打認識了十八師弟。

也許是從那時候開始，羅鑫與十八師弟相識到后來一起參加革命...

托劉三爺轉交給組織的信，應該很快收到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