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宮風暴

這里要說說周朝時期后宮的編制問題，也就是天子究竟有多少個法定女人。

《禮記》介紹，天子的后宮歸王后領導，王后以下，是三個夫人、九個嬪、二十七個世婦、八十一個御妻。算起來，一共一百二十一個女人。這個數字恰好是十一的平方，也就是說，如果在操場上排成方隊，每排十一個人，能夠排十一排。

這一百二十一個女人中，王后和三個夫人以及九個嬪規定了都必須是諸侯或者公卿的女兒。

這么多人，怎么安排？

按照規定，依據每個月月亮的圓缺變化，從初一到十五，是由地位較低的女人開始到地位較高的，而從十六到三十，是由地位較高的逐漸安排到地位較低的。具體安排是：初一到初九，八十一御妻，每夜輪九人；初十到十二，二十七世婦，每夜輪九人；十三輪九嬪；十四輪三夫人；十五，王后；十六，王后；十七，三夫人；十八，九嬪；十九到二十一，二十七世婦，每夜輪九人；二十二到三十，八十一御妻，每夜輪九人。

除了王后和夫人，其余的人到五十歲就沒有資格跟王睡覺了。

當個王容易嗎？一夜復一夜，夜夜不得閑啊。

當然，真正當王的，沒幾個遵照規定干活兒的。

周幽王登基第一年，就把后宮的編制給用完了。現在，褒姒來了，可是沒有編制了，怎么辦？

3

宮里又來新人了。

褒姒進宮的消息立即傳遍了后宮，大家都沒當回事。

按照慣例，周幽王對于美女的新鮮感能保持一到三天，也就是說，頂多三天，就會對新人失去興趣。一旦失去興趣，就會把此人分配去做宮女。

可是這一次，人們錯了。三天之后，褒姒還在周幽王身邊。十三天之后，周幽王依然陪著褒姒。三十天之后，宮里炸了鍋了。每個人都意識到，麻煩了，出事了，周幽王給套牢了。

歌中唱道：“雨露滋潤禾苗壯。”這一百多個有正式編制的姐妹本來一年就得不了幾回雨露滋潤，這下可好，褒姒來了，整天就她那兒下雨，滋潤得不得了，其余姐妹的責任田都成黃土高坡了。

為什么？為什么周幽王的審美疲勞，到了褒姒這里就成了審美不疲勞？這個十四歲的山里妹子，有什么特別的魔力嗎？

十四歲，放在如今也就是初中二年級的年紀。

褒姒在這個年齡就已經要做成年人的事情了，雖說發育得比平常人早一些，褒姒還是感到很懵懂和茫然。宮里沒有桑木弓和簸箕，也沒有松鼠、蘑菇和癩蛤蟆，整天干什么？褒姒不知道。

褒姒想念小褒子，她并不喜歡眼前這個男人，因此她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奇怪的是，這個男人對她很好，而且越來越好。甚至看上去，他在討好她。

為什么這樣？褒姒自己也不知道。

原因有兩個，我們先來說說第一個。

俗話說：家花不如野花香。

越野性，越可愛。

周幽王那些有正式編制的女人不是不優秀，而是太優秀。她們不是大家閨秀，就是小家碧玉，她們懂得禮儀，知道進退，琴棋書畫各有所長。說句大白話，那都是高素質的知性美女。

可是，周幽王不喜歡。從小到大，他見到的女人都是這樣的，從他奶奶到他媽媽，以及他的一百多個姨媽，個個都是這樣，個個溫柔賢惠，談吐得體。可是，這樣的女人對他來說就是溫暾水，沒性格，千人一面。簡單說，膩了，審美極度疲勞了。

可是褒姒不一樣，她天真爛漫，心直口快，大驚小怪，有的時候還要罵臟話，急了連周幽王都要罵。除此之外，她喜歡光著腳丫子到處跑，喜歡在花園里追蝴蝶。

物以稀為貴。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壞，男人也不愛。

周幽王確實是被征服了。

從理論上說，后宮的領導不是天子，而是王后。

王后姓申，是申侯的女兒。但是也可以說她姓姜，因為申侯原本姓姜。所以，史書上稱她為申姜、申后都是正確的。

在這里，我們統稱她為申后。

通常，周朝天子為太子娶妻的原則有兩個：第一，要是諸侯的女兒；第二，要是異姓，也就是說不能是姓姬的。而申國的國君是侯爵，又是姜姓。就這樣，周宣王給太子娶了申侯的女兒做老婆，也就是太子妃，后來順理成章成為王后。

“這個小土妞太猖獗了，要給她點兒顏色看看。”眼看著周幽王獨寵褒姒，申后很生氣，后果很嚴重。貴為國母，她也三十多天沒見過周幽王了。

可是，理論常常是脆弱的，現實才更能說明問題。理論上的領導在這個時候是不敢和周幽王對抗的，因為周幽王有能力讓這個理論隨時作廢。

所以申后也只能干瞪眼，躲在屋里罵幾句。

就在這個時候，兒子太子宜臼來了。

宜臼看見娘一臉愁容，問：“娘，誰欺負你了？是爹嗎？”

若是放在平時，這句話就是十足的廢話，除了周幽王，誰還敢欺負申后？可是今天，這句話就戳到了申后的痛處。

申后將褒姒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后憂心忡忡地對宜臼說：“這個褒姒十分狐媚，哄得你爹茶飯不思，白日宣淫，這遲早給你生出個弟弟來。我老了，這王后的位子不保也就算了，我擔心兒子你這太子也當不了多久了，唉。”

說到這里，申后嘆了一口氣。

“我打爛她的臉，看爹還寵愛她不。”太子想到的辦法就是毀容，很是暴力。

“孩子，別，你爹會殺了你的。”

太子下定了決心，準備行動。在這里，這個行動簡稱“后宮風暴”。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太子就是這個有準備的人。

天不刮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簡單來說，陽光明媚。

周幽王上朝了。他最近偶爾會上朝露個面，以便大家知道他還健在。

“后宮風暴”行動開始了。

褒姒在屋里百無聊賴，一個老宮女給她講鬼故事，外面傳來了吵鬧聲。讓褒姒奇怪的是，吵鬧聲里竟然還有男人的聲音。

很快，有宮女進來報告，說是太子帶了一幫申后的宮女來這邊采花。由于未得準許，雙方在外面吵起來了。

褒姒決定出去看看，不就采個花嗎？

來到外面一看，只見一個少年正站在那里，指揮眾人亂拔花草。不用問了，這少年就是太子了。

“哥哥，采花就采花，別連根拔啊。”褒妃一緊張，開口叫哥哥，把輩分搞錯了。

按照“后宮風暴”計劃，太子只要看見褒姒，二話不說就上去抓臉，直接毀容。之所以用這么原始的辦法，是因為那個時候還沒有硫酸。可是，當他真的看見褒姒的時候，他驚得呆住了，走不動路了，“后宮風暴”早已忘到了腦后。

“吃了嗎？”太子本能地要上去搭訕。

如此一個嬌嫩的美女，怎么忍心打她？怎么忍心破她的相？

“后宮風暴”行動臨時改為“后宮微風”行動，太子在褒姒的香肩上揉兩揉，算是交差。

周幽王飛奔而回，這輩子第一次跑這么快。

可是他還是來晚了，當他氣喘吁吁回到后宮的時候，他看見褒姒正坐在地上哭。

“褒……褒……褒姒，怎么回事？”

周幽王來到，宮女們急忙閃開。

“嗚嗚嗚……”看見周幽王來，褒姒哭得更傷心了。

“這是怎么回事？”周幽王對著周圍的宮女們怒吼。

宮女們嚇壞了，一個個跪在地上發抖，歷來都是神仙打仗，百姓遭殃。最后，還是講鬼故事的那個老宮女哆哆嗦嗦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個小兔崽子，反了他了，來人，將太子捉來。”周幽王大怒，自己一向是說一不二的，如今竟然有人要在自己的頭上動土，管他是誰，砍了再說。

內侍領命，去捉拿太子。

“不要害怕，寡人替你做主。”周幽王安慰褒姒。

“大王，算了吧，你放我回家吧。我家里雖然窮，爹娘雖然身份低賤，但是他們視我為掌上明珠，從來不會打我罵我，我寧愿回去過苦日子。大王，你就讓我走吧，嗚嗚嗚……”褒姒哭著說，她是真的想回去，回去之后就可以和小褒子團聚了。

“不行，你不能離開我。”

“大王，求你了，讓我走吧，我什么都不要，就把自己的衣服穿走就行了。”褒姒又說，下定了決心要走。她越是這樣說，周幽王就越是惱火。

“不行，誰都可以走，你不能走。只要我還是大周天子一天，你就不能走。”周幽王說得斬釘截鐵，不容辯駁。

褒姒不說話了，只是哭。

不久，內侍回報，太子畏罪潛逃。其實，太子并沒有逃走，而是內侍們放他跑的。為什么？這里有個學問，若是把太子捉回來了，周幽王一生氣，把太子砍了，過兩天想兒子了，后悔了，捉太子來的內侍基本上就必死無疑了；若周幽王只把太子臭罵一頓，太子還是太子，一旦他登基了，捉他的內侍也沒什么好下場。所以與其捉人，不如偷偷放人，還送個人情。

周幽王想，跑了就跑了吧，真要捉來，也挺難辦。不過今后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怎么辦？想了想，有了辦法。

第二天，周幽王宣布，太子宜臼舉止失當，令他前往姥姥家接受姥爺的監管，沒有允許，不得擅自回京。此外，褒姒轉為正式編制，職位是夫人，從此改稱褒妃。

編制不是都滿了嗎？

滿了又怎樣？編制是死的，周幽王是活的。

4

第一次交鋒的結果顯然不理想，不僅兒子被趕到了姥姥家，還讓周幽王趁機封褒姒做了褒妃。申后很不爽，按理說，這樣的大事是需要征求她的意見的，可是周幽王竟然就這么決定了，顯然周幽王認為太子的“后宮風暴”行動是受了申后指使的。

申后很發愁，她沒看過清宮戲，沒有什么后宮斗爭經驗，歷來這里都是論資排輩的，從來還沒有出過褒姒這樣一個一炮走紅的。

怎么辦？申后感受到了威脅，她知道，莽撞行事只能使事情變得更糟，是該想個技術含量高一些的辦法了。

可是，申后左思右想，實在沒有什么好辦法。

轉眼間，褒妃進宮已經三個月了，周幽王還是天天和她膩在一起。

據說，褒妃懷孕了。后宮里的人懷孕意味著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申后郁悶啊，整天愁眉不展。

終于，有人幫她出主意了。歷史要發展下去，肯定會有人挺身而出的。

“王后，不知為什么愁眉苦臉？當心愁壞了身子。”一個叫瓊瑤的老宮女問道。瓊瑤已經五十多歲了，從前是姜太后的宮女，太后駕崩后，就跟了申后。瓊瑤為人機警體貼，又會講故事，太后十分喜愛她，申后也有些敬重她，因此她平素說話都要隨便一些。

“唉。”申后見是瓊瑤，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

“王后有事，奴婢服其勞。不瞞您說，這些日子我見王后郁悶，也心急啊。我在暗中托人調查了褒妃的來歷。如今我倒有個好辦法，不知王后想不想聽？”瓊瑤望望四周，輕聲說道。

“你們都下去。”申后知道瓊瑤的意思，下令身邊的侍女都走開，只剩下瓊瑤一個人。

瓊瑤給申后講了一個故事，一個令申后興奮的故事。

什么故事？

這個故事讓申后大喜過望，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自從周幽王趕走了宜臼，宮里風平浪靜了，褒妃也進了編制。最近，又發現褒妃懷了孕，周幽王很高興。

這一天，褒妃正和周幽王吃著新鮮的水果，看著胡人的歌舞。申后急匆匆地來了，身后還跟著老宮女瓊瑤。

“大王，出大事了！”申后開口就說，眾人都吃了一驚。

“犬戎打過來了？”周幽王也是一愣，急忙問。

“比犬戎打過來還要可怕呢！”

“那是什么？快說！”周幽王有些急了。

“讓他們都退下。”申后神神秘秘的。

周幽王揮揮手，除了褒妃，所有人都退下了。

“這……褒妃也要回避。”申后猶猶豫豫地說。

褒妃就要起身，被周幽王一把拉住：“不用，你不用走。”

“這……”申后似乎有些為難。

“這什么這？快說吧！”周幽王有些不耐煩起來，這個申后歷來喜歡裝神弄鬼，磨磨嘰嘰。

申后見周幽王下令，沒辦法，對瓊瑤說：“開始吧。”

周幽王有些奇怪：什么大事，竟然要一個老宮女來講？看在瓊瑤輩分極高并且曾經給自己把過屎尿的分兒上，周幽王點點頭，讓她說下去。

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瓊瑤開始講故事了，故事的開頭是這樣的：在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