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紫宸殿清醒過來的,據說我昏迷了足有十天。
“殿下醒了,快去通報陛下。”一個宮女驚喜地喊道。
不一會,一陣急促的步伐傳來,殿內一片跪拜聲。
“晚兒。”一張皎朗的臉出現在我朦朧的視野中,逐漸和夢中那枯瘦的面龐重合在一起。
“姜曜……”
“是,晚兒,我是姜曜,你不要說話,好好休養,外頭的事,我都處理好了。”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說了江太后是如何操控羽林軍叛亂,江太傅如何聯合兵部尚書盧瑯控制京都,又說了自己是如何平息宮中叛亂,神兵天降等等。
他像個孩子一樣,驕傲地跟我講述一個好似跟他無關的精彩故事。
我知道,這是為了不讓我再昏睡過去,他一向惜字如金的。
“余晚兒?”我輕聲喊道,想知道她還在不在。
卻無人回應。
“你要什么?”姜曜湊過來,側耳傾聽。
我搖了搖頭。
那個自我幼時就出現的聲音,真的要永遠消失了么?
我曾那樣憎恨她毀了我的童年,我的人生,如今,她說走就走了,我又覺得這世上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自己了。
我在紫宸殿休養了一個月,姜曜每日除了上朝,都在這里照看我,還要一邊處理政務,在前殿接見朝臣。
太后與江家謀朝篡位,妄圖暗殺皇帝,扶歡年歲尚輕的歡王上位,這是潑天的大事,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參與進去,姜曜的事情多得很。
大多事情,都是我從蕰姑姑那里聽來的,她是皇帝奶媽,專程被皇帝從宮外請來照顧我。
我是被盧汐月下毒的。知道我閉宮不出,只說搖拜,誠心到了即可,宮婢們自然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讓她到了殿外,其實只到這一步,她也就達到目的了,她要做的,只是將那從蜀中得來藥送入我宮里即可,余下的,自然有太后操心。
先皇后本是江家人,而我一個外姓皇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太后信任,當初找我做皇后,恐怕只是權宜之計,小官之女,好控制,也好拿下,后宮,是太后的天下,她有一萬種法子往我宮里塞人。
可以說,若不是皇帝,我那宮里早就成了篩子,可皇帝既然對太后起疑,立政殿的人自然也就換了不少,只有一條漏網之魚,也是最終給我下毒成功的人。
傅姑姑。
我不由苦笑起來,當初她來余家教我,我便覺得奇怪,她這樣有本事的人,怎會被派到我身邊呢?但因她本是太皇太后跟前服侍的人,后來才到了太后跟前,我便沒有計較太多。太皇太后對皇帝這個孫子是極盡寵愛,又對太后及她身后的江家不滿,她身邊的人斷然不會輕易投奔太后。
只可惜,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傅姑姑是皇帝親自審訊的,從內侍省轉到了太牢,那里關押罪大惡極的宮人,身在其中,如在地獄。
皇帝是一點情分都沒有留,但我還是去看了她。
她曾精心教導我,服侍我,勸我小心太后,遠離盧汐月,我不相信這其中沒有半點真心。
我見到傅姑姑時,她已不成人形,看到我,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您沒事。”
我沒再問她什么,該要的答案我其實已經要到了,人人皆有父母妻兒,太后手中,握著她的命脈。她其實,還是沒能真正下手,否則,再重一點劑量我必死無疑。
“姜曜,放過傅姑姑吧。”
他皺起眉頭,猶豫了一會,開口道:“聽你的,只是宮中容不下她了。”
余晚兒是真的走了,那一天夜晚的夢,是我第一次不再以旁觀者的角度在其中。
那一份痛苦,是真實的,遺憾也是真實的。
姜曜待我很好,宮中的彩女和御女,有愿意出宮的,皆放出宮,只是幾個寶林,馬才人這類,都算是皇帝的舊人了,不好放出去,仍然將養在宮中,馬才人出身武官之家,最喜舞槍弄棒,在叛亂中保護眾妃嬪有功,皇帝特許她去演五場比賽掛個教頭的職,雖是閑職,但好歹能跟別人切磋一二了。
原來宮中自盧氏后再無家世顯赫的嬪妃,是為了這個。
只是這一切多少令我有些無措,不知這背后的深情從何而來。
說起來,我只是個年紀過大的皇后,沒有好家世,容貌雖好,可在宮中也不算什么,何況我的前世還那樣地恨他。
她和玢兒的死雖然不是姜曜造成的,但若不是因一心無悔地照顧他、為他生育被盧汐月忌諱,又因為他而放過盧汐月,她斷然不會落得那樣凄慘的結局。
但她最恨的,也許還是,姜曜不愛她。
可這一世,盧汐月被關入冷宮,先皇后早逝,姜曜似乎是愛上了我,我為什么還是覺得空蕩蕩的呢?
我總覺得,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
而姜曜,也許這輩子也不會告訴我。
從前?對,我忽而想起姜曜提過幾次,我和從前不一樣了。哪個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