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這要是再晚來幾個小時，我看就不用治了……”中心醫院的急診中心換藥室里，醫生拿著楚思的手簡單地消了下毒，然后包扎兩圈繃帶，楚思的重傷便宣告治療完畢。

顏寧寧這時終于松了口氣，拍拍胸口，細聲細氣說道：“嚇死我了，我看他出了那么多血。”

“沒事的，傷口也不算深，血也止住了，最多十來天就全好了。”醫生淡淡說道，然后叮囑，“每天換一次藥，前三天不要沾水，我再給你開點消炎藥……”

話還沒說完，門外就有個病人闖了進來。

跪下來就磕頭，“醫生啊！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子吧……”

那正在敲鍵盤的醫生，當場人都麻了，滿臉想死的樣子，很暴躁地大喊：“我跟你說了，我這邊是外科急診！外科急診！你這個癌癥我怎么看啊！我沒那本事啊！”

一邊說著，飛快把楚思的藥開出來，讓楚思和顏寧寧去拿藥。

然后外面一個護士匆匆跑進來，趕忙拉起病人家屬，很無力地勸說道：“大姐，我們這邊真的看不了啊，你不要聽外面的人胡說，什么癌癥痊愈，都是謠言。

你們再這么鬧下去，我們正常工作都保證不了了，剛才有好幾輛急救車都開不進來，又送到別的醫院去了你們知不知道……”

“我沒鬧，我沒鬧啊！我只是想救我兒子，嗷嗷嗷嗷……”

護士勸得苦口婆心。

病人家屬哭得聲嘶力竭。

被她抱在懷里的小男孩，也跟著一起嚎啕大哭。

“好慘啊……”

顏寧寧拿了取藥的單子，出門的時候，走得一步三回頭。

楚思也心里隱隱有點不忍，可問題是這么大庭廣眾的，他也不可能“楚田心仙師白日顯圣普度眾生”，要不然踏馬的被人拉去切片事小，但萬一被人包圍，讓他還怎么脫身？往壞了去想，這些人搞不好腦子一殘，以為吃神仙肉可以長生不死，那他自己還活不活了？

所以做好事這種事，必須得量力而行。

哪怕是等個月黑風高的機會呢？

哪怕是搞個“送你一條命”抽獎大酬賓活動呢？

總之不管怎么搞，都比現在愛心泛濫或者強行裝逼要好。

“警察姐姐，這就是命啊，命里找上你的東西，躲也躲不開的。”

楚思很自然地就拉起了顏寧寧的手。

顏寧寧竟也沒有半點抵觸，只是略顯不滿道：“哇，你好冷血……”

“我靠，這關我毛事？我自己還是個被精神病捅傷的無辜受災群眾呢，我能怎么辦啊？要我捐款我也沒錢，癌癥我也治不了，非得口頭關愛兩句，政治正確一下才行嗎？”

楚思拉著顏寧寧，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到藥房窗口前。

此時急診藥房這邊擠了一堆人，卻沒有一個是排隊取藥的。

顏寧寧直接把單子朝窗口里面遞進去，再幫楚思付了錢，一邊對楚思說：“那你好歹不要這么……冷靜，就不能溫暖一點嗎？”

“可以啊。”

楚思伸手接過兩盒抗生素，扯了個塑料袋把藥裝好。

兩個人繼續手牽手往外走。

楚思一臉哀傷地嘆道：“唉，老天爺真不公平，為什么要讓他們受這樣的罪……”

說完，轉頭看看顏寧寧。

顏寧寧想了想，嘆道：“還是算了吧，看起來好假惺惺的樣子……”

“沒錯吧？”楚思道，“所以我說沒必要啊。”

“嗯……”

顏寧寧順勢挽住了楚思的胳膊，“那現在我們去哪兒，是回紫金大廈，還是去看看你媽媽？”

楚思忽然停住腳步，奇怪地看了看顏寧寧。

顏寧寧問道：“怎么了？”

楚思一臉認真道：“警察姐姐，說實話，雖然我對我們目前這個相處狀態，也是挺享受挺受用的，但是我還是想問一句，我們的關系發展得是不是稍微快了點？”

“呀~！”顏寧寧像是才看到自己做了什么，瞬間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松開楚思的手，還嬌嗔著拍了他一下，“你怎么剛才一直不說，我都沒發現！”

“我看你挽得也挺自然的，還當這屬于你們的工作要求，警民一家親什么的，那要不你再挽回去，就當我什么都沒說？”楚思得了便宜還賣乖，把胳膊又送了過去。

但顏寧寧這時候哪還有臉繼續，她臉紅得滾燙，跟發燒似的，說道：“不用了，才不要占你便宜……不是，才不讓你占我便宜！”

她左右互搏，越說越覺得燙嘴，忍不住又給楚思來了一記嚶嚶拳，“真討厭！”

楚思嘴角一揚，又改口夸道：“警察姐姐，難怪你粉絲漲這么快，生氣的樣子也這么可愛。”

“閉嘴啦~”顏寧寧滿臉嬌羞，又羞又喜，故意微微大聲道，“走了！先去看看你媽媽，我馬上要下班了！看完你媽媽，再送你回紫金大廈，一會兒要吃晚飯了！”

楚思問道：“那你為什么不送我回家？”

顏寧寧問：“你要回家嗎？”

“不回，我晚上要回公司上夜班。”

“哎呀你真的是……”

顏寧寧被調戲得死去活來。

兩個人一路說說鬧鬧，看著就跟真情侶似的。

但在這哭聲滿天的醫院里，卻又顯得格外的不協調……

片刻，楚思帶著顏寧寧，上了住院部的頂樓。

走到病區門口，楚思在門口按了半天門鈴，里面才有個護士走出來，詢問楚思找誰。

顯然是不認識楚思的樣子。

然后楚思說了自己老媽的名字，那護士才略顯驚艷地看著楚思的小白臉，好聲好氣說道：“你媽媽已經轉到樓下八樓了，就是她原先住的那個病區。”

楚思不解地問：“怎么又轉床了啊。”

“啊，這個……”護士一臉為難，支支吾吾。

五分鐘后……

“好多領導搬進來了，樓上的病房都讓領導住了。”

808病房里，楚思的老媽對楚思大倒苦水，“今天早上突然過來一大群人，又帶我去做了體檢，又讓我抽了一次血，又讓我拍了好多CT什么的，我被他們搞來搞去，都快搞吐了。那些當官的，真是又壞又貪，腦子又有病……寧寧，阿姨不是說你啊……”

老媽用看媳婦兒的眼神，異常欣喜地看著顏寧寧，拉著警察姐姐的手不松開。

顏寧寧很溫柔地笑道：“阿姨，沒事的，我們要是有做不好的地方，一定會改正的。你有什么不滿意的，都可以說，我們做這個工作，就是為人民服務。”

“哎呀，說得好，說得好，要是所有的領導都像你這么好，這個社會就有救了。”

“媽，這個社會本來也沒什么，很正常好吧。”

“你閉嘴！我都被人趕下來了，你還幫別人說話！”

老媽憤憤打斷，又問顏寧寧，“寧寧啊，你沒有男朋友的吧？”

顏寧寧羞澀地小聲道：“嗯，沒有……”

老媽立馬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沒有，我家阿思也沒有！”

“媽，人家顏警官是來了解情況的，再說你看看我手上的傷好不好？”

老媽瞬間把臉一拉，問道：“你手怎么了？”

那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楚思做了個傷天害理的事情。

楚思無語道：“我們公司有個同事，下午精神病犯了，用水果刀捅我，幸好沒怎么傷到。然后警察姐姐剛好來我們公司辦事，就把我送過來了，順便來看看你。”

“哦。”老媽冷血無情，淡淡一聲，“那沒事就好嘛，下次小心點。”

說著又一變臉，露出滿臉笑容，“寧寧，幸好有你在啊，你是我家楚思的救命恩人啊……過幾天！過幾天等阿姨出院，我請你吃個飯！讓楚思好好謝謝你！”

“阿姨，不用……”

“要！要！必須要！”楚思老媽斬釘截鐵。

但正興奮著，屋外一個護士，就推著車子走了進來，喊道：“十六床，測個血壓。”

楚思和顏寧寧雙雙轉頭望去。

孫芳菲雖然戴著口罩，可楚思還是僅憑她那一雙桃花眼和胸前隱藏的罩杯，就精確地認出了她，忙喊道：“你好啊！”

孫芳菲一愣，盯著楚思看了半天，突然間做出一個相當驚訝的動作。

她伸手捂住了口罩，滿眼放光道：“是你？你怎么……換發型了？”

“是啊。”楚思嘿嘿嘿笑道，“短發比較好看吧？”

“嗯！”孫芳菲重重點頭，說道，“就跟換了個人一樣，要不是五官好像沒怎么變，我感覺都有點認不出了……”

說話間，下意識又瞥了站在楚思身邊的警察姐姐一眼。

孫芳菲頓時更加興奮，“呀！顏寧寧！”

“你好。”顏寧寧卻態度十分冷淡，很警惕地看著孫芳菲。

開什么玩笑！

楚思可是單位分給她的小鮮肉，其他單位的人，想都別想把人從她手里搶走！

很想早日嫁人的顏警官，顯然在護士面前護食了。

然而孫芳菲卻沒有察覺到，她依然滿眼高興，一邊給楚思媽媽套上血壓帶，一邊跟顏寧寧套近乎：“顏警官，我是你的粉絲啊！我經常在快斗上面刷到你的，你的每個視頻我都點贊了！”

“謝謝啊，不過視頻不是我上傳的，是單位辦公室的人在負責。”

顏寧寧依然一副不肯親近的口吻。

不過孫芳菲也沒覺得不正常，畢竟本來就不認識，對方又是熟人。

在她看來，這本就是顏寧寧應該有的態度。

——所以孫芳菲是真的不知道，顏寧寧平時在執勤的時候，是有多喜歡跟路人搭話。

沒一會兒，孫芳菲給楚思老媽記錄完血壓、心率，就又推著車子，要趕去下一個房間。

轉身的時候，楚思又喊住她，說了句：“孫芳菲，謝謝你啊！”

“什么？”孫芳菲奇怪地反問。

楚思道：“前天晚上，你救了我一命，我一直都沒跟你說謝謝呢。”

“哦，不用，我就給你按了兩三分鐘你就醒了，我們主任說，不用按壓你都能醒了，對了，那個插座我們也修好了，你下次在我們這邊充電，不要有心理陰影啊。”

她笑嘻嘻說著，推著車子走了出去。

楚思老媽不由拉著臉道：“還下次？過幾天我就出院了啊！”

“就是。”顏寧寧也附和道，“哪有人一直住醫院里的。”

楚思瞇起眼看看她倆，不禁有點頭大地摸了摸下巴。

他心說這可怎么辦好呢？

警察姐姐固然溫柔、可愛又當官，但護士妹妹也不差啊。

膚白貌美罩杯還大……

好難抉擇啊……

“楚思！”

“嗯？”

“走了！我先送你回公司！”

顏寧寧拉起楚思的手，匆匆就要離開這個有護士妹妹的地方，還不忘跟預備婆婆道別，“阿姨，等過幾天你出院，我再來接你啊！”

“誒，好，好！”楚思老媽笑得嘴都合不攏。

楚思被顏寧寧帶著，快步出了病區。

等走進電梯，轎廂內孤男寡女，楚思這時終于露出本來面貌，牽著顏寧寧的手，狠狠摸了兩把，說道：“警察姐姐，我們這樣，真的太快了。”

“嗯……”顏寧寧點點頭，聲如細蚊，耳根發紅，“我也覺得。”

“你們單位讓你來盯著我，找證據是吧？你相當于是頂替郭懷群的位置？”

“嗯。”

“哇，怎么想的，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算單位福利嘛……”

顏寧寧小聲道，“我們領導說我一直單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還不如先給我安排個合適的，我看你好像也不錯，就把任務接下來了。今天本來是想著，就當出來相個親……”

“那你相得怎么樣？”楚思問道。

顏寧寧的嘴角壓不住了。

“我覺得挺好的，我其實對這種事，也沒什么特別要求，主要就是……要帥。”

“我靠，見色起意啊？”

“對啊，那你呢？你覺得我怎么樣？”

“嗯……”楚思沉吟片刻，說出一句，“熱情似火。”

“哎呀~！”

顏寧寧聽出楚思話里說她“悶騷”的言外之意，羞得直接對楚思動了腳。

但就在這時，電梯突然叮的一聲。

一樓的門一打開，外面就有幾個穿大白掛的人，慌慌張張推著推車床沖了進來。

床上的人渾身是血。

一個醫生飛快對邊上滿臉緊張的實習小菜比說道：“患者車禍傷，確診脾破裂，顱骨骨折，腦疝，蛛網膜下腔出血，先叫人準備血漿……”

楚思和顏寧寧門都還沒出，就又被擠到了電梯角落，姿勢曖昧地貼在了一塊兒。

眼看著推車上的人已經奄奄一息。

顏寧寧忽然輕輕喊了聲：“師兄？”

楚思反應過來，問醫生道：“這人是警察？”

“啊……是啊。”

醫生抬頭回答，“你們認識嗎？剛才他在路上抓肇事逃逸的，被車撞了。”

顏寧寧明顯是嚇著了，小臉發白，小聲對楚思道：“他是我們單位的，我上崗培訓的時候，就是他帶我的……”

楚思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而且說話的工夫，4樓手術室就到了。

門一開，楚思輕輕地，在病床的床頭摸了一下。

幾個醫生，就快速把床推了出去。

然后楚思和顏寧寧，默默地牽著手，隨著電梯，上樓又下樓。

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又回到樓下。

兩個人安靜地往外走去。

走到醫院門口時，顏寧寧忽然問楚思：“你剛才，在我師兄枕頭旁邊，放了什么東西？”

“嗯？”楚思滿臉無辜，“沒啊，你看我手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啊。”

還拿起手，向顏寧寧晃了晃。

顏寧寧問道：“你真的出門什么東西都沒帶嗎？”

“帶了一件。”

“什么？”

“一顆愛你的心。”

顏寧寧輕咬著嘴唇，打了楚思一下，側過臉去，“這么會哄人，渣男。”

“我靠，那到底要不要我哄，你自己選吧。”

“要……”

兩個人逐漸膩歪……

不一會兒，楚思就摟著顏寧寧的腰，騎著摩托，轟轟拉風地離開了醫院。

而在醫院手術室里，幾名醫生這時也將顏寧寧的師兄，合力抬到了手術臺上。

隨即只聽哐啷一聲，一個小罐頭，掉在了手術室的地上。

“這什么啊？”

一個護士彎腰將小罐頭撿起來，看著罐頭紅色的液體翻涌，有點好奇，但又馬上不以為意地放到了一邊，嘀咕道，“這是病人的東西吧？一會兒做完手術，記得給他帶回去……”

然后隨手就放到了一邊。

不多時，好幾個醫院的主力外科大夫，匆匆趕到手術室。

很快做了消毒后，一邊讓護士幫忙穿手術服，一邊卻又閑聊起來。

儼然也是身經百戰，遇事相當不慌。

“今天這什么日子啊，真是不太平。”

“你們說，十四樓那邊，癌癥那個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今天都辟謠了，是十四樓拿錯報告單了。腫瘤科那個誰，不是說早上已經被停職了啊，趙院長也被問責了，真是倒霉得要死。”

“倒霉透頂好吧！外面還圍了那么多人，燒香的都有！今天好多病人都被推到別的醫院去了，我們醫院損失慘重！不說了，不說了，媽的搞不好今年的獎金也要泡湯。”

“對嘛，現在經濟又那么差。”

幾個人嘀嘀咕咕抱怨著，麻醉師三兩下搞定麻醉，坐到一邊。

隨手拿起那個紅藥罐子，奇怪地嘀咕了聲，“咦，這東西怎么有點像……那個？”

“什么東西？”圍著手術臺的幾人，轉頭看了眼。

“這兩天傳說的那個啊，要是真的就好了，直接用到這個病人身上……”

麻醉師說著，竟鬼使神差，手欠地輕輕一拉拉環。

下一秒，他甚至都沒覺得自己用了力氣，紅藥罐的蓋子就好像自動被掀開。罐子里的瞬間沖天而起，在滿屋子醫生護士驚詫又猝不及防的目光中，徑直沖進了病床患者的身體！

麻醉師手中，罐體同時化作一粒粒金光消散。

“血來了！血來了！”

手術室外，一個小護士興沖沖開門喊道。

但屋里幾個人，卻全都目瞪口呆，根本沒人搭理她。

“我草！怎么了？”

手術臺上，那個上一秒還生死未卜的警察，一個猛子就坐了起來。

幾個縱橫醫院幾十年、受千萬患者敬仰，自問見多識廣的腦外科醫生，呆若木雞地看著垂死病中驚坐起的患者，彼此之間，又來回打量了半天。

警察叔叔忍不住道：“誰能告訴我，發生什么了？”

手術室里安靜了許久，腦外科一把刀才輕輕搖了搖頭。

眼里寫滿了無聲的落寞。

“我草泥馬，生物學，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