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王龍，從背后掏出了一把尖刀。

刀上深紅的血液未干涸，緩緩地順著刀身流淌。

血滴“啪”地滴落在滿是土灰的地上，暈開了一片漣漪狀的血漬。

王龍提著刀，再一次繞回江寧面前，看著江寧的眼睛。

“別怪我。”

“要怪就怪你只是個沒爹沒媽的窮小子。”

“沒有換錢的價值，就沒有留下的必要。”

他點燃了一根香煙，猛吸了一口，“所以刀哥派我來做了你，就當我是的投名狀。”

閉眼吐出一股煙霧，像是下定了決心。

然后王龍將煙頭扔進雜草堆里，雙手握緊了刀，朝著江寧心臟的方向瞄準。

成堆的雜草干燥，足以被一點點火星引燃。

霎時間燃起了一片火焰，門外的空氣隨之大股大股地涌了進來。

起風了。

火光中，江寧忽然抬起頭。

“你要殺我嗎？”

他的話讓王龍一愣，王龍緊了緊雙手握著的刀，正準備開口說話，卻被江寧打斷。

“你和那個刀哥不一樣，他沒有回頭路的，但你只是個學生。”

“你如果殺了我，就和他一樣，只能活在社會的陰暗面里了。”

“你做好準備了嗎？”

江寧動了動耳朵，聽到王龍的呼吸聲急促了幾分。

他看著王龍攥緊刀子的雙手，繼續說：“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讓你來做這種事？”

“如果你們失敗了，那到時候手上沾了人命的你，綁架的主要計劃也是由你實施，所有的責任都由你來承擔……”

江寧說話的語氣不重，卻字字砸在王龍的心里。

王龍被說的心煩意亂，他握著手中的刀柄，快速雜亂地揉搓著轉動刀身，看著江寧吼道。

“不對！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你根本不知道，刀哥他們背后的勢力有多大……，他答應事成之后，把錢給我，還會送我出國改變身份……”

“沒人能找得到我，沒人找得到。”

王龍語速很快，反復重復著這幾句話，不像是說給江寧聽，而是為了說服自己。

他顫顫巍巍，提著刀朝江寧走來，嘴里自顧自地念叨：“而且我已經，我已經殺過人了……那個汪康，他想逃，被我一刀……被我一刀……”

“汪康死了？！”

江寧聽了，陡然睜大了雙眼。

王龍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然后同時也無名火起。

他的手里拿著刀，明明他才是強勢的一方，怎么會被眼前綁著的人嚇到？

“不就是個死胖子嗎？！吼什么吼！老子馬上送你下去見他！”

王龍為自己剛才的膽怯而憤怒，上去抬手就要抽江寧一巴掌。

“啪！”

揮舞的手臂被攔截在半空，懸停了下來。

手臂吃痛，像是被鉗子夾住一樣痛苦。

王龍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看向自己的手臂。

他無法相信，眼前本該被繩子捆綁，無法動彈的人，究竟為什么能夠站起身來，反手控制住他的手臂。

他用勁向后抽，手臂卻像被澆筑進水泥中一樣，紋絲不動。

再使勁后退。

沒有用。

他猛地抬起腳，朝對面的襠部踢去，想要借著反推的力量，逃離這恐怖的鉗制。

“啪！”

兩條腿相互碰撞的聲音，在狹小僻靜的房屋內格外響亮。

然后是王龍凄慘地叫喊。

他的腿被生生地踢斷了。

江寧從周身的火焰中站了起來，眼神里滿是殘暴與兇狠。

他盯著痛不欲生的王龍，仍然一只手鉗住王龍的胳膊，一字一頓地問。

“回答我的問題。”

“汪康，死了？”

劇烈的痛感讓王龍痛不欲生，他不知為何眼前的男生像忽然變了個人一樣。

但王龍從對方的語氣里聽得出來，如果不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自己的胳膊也會被掰斷。

他滿頭大汗，語速極快但又磕磕絆絆地說話：“他……他，刀哥讓我殺他。”

“我不敢啊！但刀哥又在那看著……我，我就閉著眼睛，朝他捅了一刀”

“刀拔出來的時候，血還濺了我一身……刀哥說這么大的出血量，肯定是死了……”

“但我沒確認，我不敢過去看，我也怕殺人啊……或許他沒死！”

“對，他沒死！他肯定沒死！”

江寧冷冷地看著王龍，然后一拳下去，狠狠地砸在了王龍的臉上。

鮮血飛濺，王龍被打的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火焰欲燃愈烈，江寧走出了屋子。

他默默回頭，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王龍。

關門，轉身離去。

……

……

屋外不遠處。

這是一輛9座的商務車，沒有車牌，車身漆黑，所有窗戶都被貼上了單向的隔光膜。

眼看屋子那邊的火越燒越旺，刀哥趴在方向盤上，撥通了手里的電話。

“頭，辦妥了。”

“計劃有變？學生仔也要做掉？”

“明白。”

對話簡短，沒有拖泥帶水。

電話掛斷，刀哥注意到后視鏡里，車后座上躺著的蘇見月，在聽到“學生仔也要做掉”后，身子一顫，然后暈了過去。

他沉默著將視線移開，看向火光中的小屋。

一個提著刀的人，正從身后搖曳的火焰中走了出來。

他有些意外。

原本以為王龍是個外強中干的膽小鬼，想不到在殺人這種事上，能夠這么快地適應。

“這個王龍，辦事倒還算利索。”

“可惜了。”

刀哥自言自語打開車門，順手摸來副駕駛車門上的匕首，插進后腰皮帶。

他下車抬頭。

烏云遮月，耳畔風聲大作，空氣中的潮濕氣息又重了幾分。

要下雨了。

刀哥吸了吸鼻子，“月黑風高，大雨將至。”

“是個殺人越貨的好天氣。”

然后，他關上車門。

邁著輕快的步伐，朝火光中的人走去。

“王龍，干的不錯。”

火光中走來的人步伐有些沉重，刀哥的語調輕快：“干什么都有頭一次。”

“我第一次殺完人，直接坐地上起不來了，還不如你。”

“現在不也是提過了十幾顆腦袋，組織里的金牌殺手！”

“怎么樣，要不要考慮一下，別出那破國了，跟著我們干？”

拉近和獵物的距離，然后再出其不意地一擊致命。

刀哥秉承著這一原則，即使面對再脆弱的獵物，他也要計算周全，拼盡全力。

這就是他混跡“暗室”十幾年仍然活著的原因。

“才十幾條人命……這個金牌，似乎沒什么價值啊……”

風聲有些大了，呼嘯著朝耳朵里灌去。

刀哥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話，“什么？”

“我說，十幾條人命而已。我一年里，就做過24起謀殺啊。”

“而且殺人本是藝術啊……不露痕跡地完美作案，才值得稱贊，不是嗎？”

對面的人很貼心地放大了說話的音量，同時他腳下的步伐開始加快，快速地奔跑了起來。

刀哥聽清了。

這根本不是王龍的聲音！

“他媽的，你是……”刀哥臉上的驚駭僅留存了一秒，然后立刻變為了兇狠。

職業殺手的本能，讓他瞬間對形式做出了判斷，立刻也朝對方迎了上去。

可下一秒，他忽然愣住了。

因為對面的人，已經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怎么可能有這么快的人？

幾十米的距離，瞬間就跑了過來。

他移到背后的手，甚至來不及掏出匕首。

刀哥瞪大了雙眼。

他看見面前的人凌厲地躍向空中，一手倒握匕首，衣襟迎風飄起，背后是熊熊燃燒的澎湃焰火。

他終于看清了來人的長相。

五官清秀，但臉上的表情卻格外扭曲。

這人的半張臉上表情兇厲，眼中滿是狂暴與嗜血的兇光，根本就是個天生的惡人。

而另外半張臉上的表情驚駭，眼珠看向自己兇殘的另外半張臉。

像是兩個被融合的靈魂，扭曲糾纏在了一個身體內。

“你是……”

刀哥驚駭地張大了嘴巴，他的瞳孔中映射出的兩張臉，逐漸合二為一，最后匯聚成了一幅神態。

那張臉逐漸在刀哥的瞳孔里放大，他揮舞著刀具，狠狠地刺了下去。

鮮血飛濺，卻沒有一滴灑在施暴者的身上。

緩緩地托住了刀哥倒下的尸體，江寧對著他的面龐緩緩開口。

“我是，罪犯K。”

風聲呼嘯，遠處隱隱傳來雷鳴之音。

江寧托起刀哥的尸體，朝小屋走去。

雙腿邁動的頻率不高，但移動速度卻快的驚人。

他一邊奔走，一邊喃喃自語。

“兩個死者，一名兇手，一名證人。”

“正好在我的小說中，哦不，是在我做過的完美謀殺中，有過相似的案例。”

“套用一下吧，做成兩個惡徒同歸于盡的案子。”

“就這樣。”

他語氣輕快愉悅，緩緩朝火光四溢地木屋走去。

……

……

不到一分鐘后，商務車的后門被拉開。

江寧看了一眼躺在后座上的蘇見月。

嗯，應該還沒有醒來。

不用殺掉了，是合適的證人。

“還有不到十秒吧。3分鐘的時間，剛剛好。”

最后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一道閃電劃過，然后是轟隆地雷聲。

真是個殺人放火的好天氣。

他這樣想著，然后坐進去關上了車門。

將自己偽裝成了被捆綁的模樣，主動地掙扎以便讓脖子處的繩子收緊。

輕微的窒息感穿來，然后暈了過去。

幾乎是閉上眼睛的瞬間，他臉上的兇狠與邪魅消失不見了，原本學生的神態又重新回到了面頰。

過了不久。

“轟隆隆！”又是一聲驚雷。

然后大雨驟至。

豆大的雨滴“啪啪啪”地瘋狂地拍打在車窗上，也潑向了遠處越燒越旺的木屋，將顯眼的痕跡與看不見的惡意，一同沖刷的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