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肖隊，肖隊！”小劉看見肖泊堯直接往化驗室里沖，嚇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肖泊堯目眥盡裂，他的手在抖，盡管他一如既往的強勢，但我竟從他滔天的怒意里品出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怎么可能是蘇凡！這一定是她在耍什么把戲！不可能是她！”肖泊堯甩開小劉的手：“你給我查！蘇凡在哪！”

“你知道她在哪對不對，這是你和她一起演的戲吧，哼！蘇凡長了一張討人心軟的臉，你被她騙了也很正常！還是說你本來就和她是一伙的！”肖泊堯沒了以往的風度，明明心里慌得要命，卻還要裝作狠厲的樣子：“你告訴蘇凡，她現在若是認錯，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聽見劉夢遙冷笑了一聲，我轉頭看著好朋友的臉，心里無限酸楚。

她是紋身店的老板，也是我在這個城市認識的唯一的朋友。

她知道我的故事，故而實實在在地為我傷心，也為我不值。

劉夢遙對上肖泊堯的眼，縱然她眼眶里都是淚，但恨意卻不減：“是啊！肖泊堯她蘇凡多對不起你啊！她把你耍得團團轉，騙你說懷了你的孩子，用孩子綁住你倆的婚姻，她混成現在這個樣子是罪有應得！她該死！”

她說的話是那么狠，可我清楚地看見了劉夢遙眼中的淚，小劉看著肖泊堯的臉色不對，拽住劉夢遙的手臂：“別說了。”

“讓她說。”肖泊堯緊咬牙關，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看見了肖泊堯的眼淚：“你讓她說！”

“沒什么可說的。”劉夢遙抹了一把臉，咸澀的淚水黏膩地粘上手指，她看著肖泊堯：“你知道嗎？兩周前她和我約定好，她說她想在手指上紋上另一個名字，念安。”

肖泊堯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有些發抖：“念安是誰……”

劉夢遙迎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念安是你還未出世的孩子！”

劉夢遙的話同樣傳進我的耳中。

那個孩子還那樣小，就那樣消失在寒冷的夜了，可笑的是即便如此，我仍舊相信你會來救我……

7.3

不知道是這是上天在成全我，還是在懲罰我。

我總是能想起我嘶吼，靈魂飄蕩在肖泊堯身旁，看著他和秦臻在一起的時候。

看到她的時候我下意識摸了摸我的小腹，那天，她的平底鞋踩在身上的時候是那么疼，映在我眼里的笑容是那么猙獰與恐怖。

而在肖泊堯身旁的她嬌俏又甜美，如同一塊奶油蛋糕，聽到肖泊堯的聲音，她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柔弱無骨的手指朝著肖泊堯的方向摸過去。

“你怎么受傷了？”肖泊堯一進來就看到了秦臻手指上纏著的創可貼。

原來在乎一個人是這種感覺，能瞬間注意到她的所有變化，哪怕只是一個細小的傷口。

秦臻臉上露出些許不自在，掩飾道：“不小心劃傷了。”

隨后她一把摟住了肖泊堯的腰，臉貼在他的胸口上：“泊堯哥哥，日后我就能看見了，再也不會受傷了，然后……然后……”

秦臻的臉唰地紅了，不再多說，只小聲道：“不知道蘇凡姐姐會不會答應，她一直不太喜歡我……”

肖泊堯的臉一下就黑了：“以后別在我面前提她！一個騙子而已，讓她做了這么多年的肖家夫人已經夠了！”

肖家太太，無數人羨慕的名號。

這個稱號讓我在過去的歲月里，那么多人看不起我，蔑視我，都覺得無所謂。

那時候的我只要肖泊堯站在我身邊，我可以卑微如塵埃。

只可惜我唯一的浮木，早就將我扔下，讓我如落葉般逐水飄零。

無人救我，也沒人在乎我。

“別這么說。”秦臻假裝好意地幫我說話：“蘇凡姐姐是個好人，我到時候和她道歉，一定給她補償。”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上的傷口，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我會好好給她賠罪的。”

肖泊堯很不滿意秦臻提起我，單單是念出我的名字就已經讓他厭惡至極：“蘇凡怎么能和你比，臻臻，她不配被你提起，她的名字侮辱了你的善良。”

秦臻佯裝阻止，小鳥依人地摟著他的腰：“別這么說……”

看到秦臻依偎到他懷里的樣子，真真一對璧人。

肖泊堯你可知道，你眼里的善良女孩，一腳便將你的親生骨肉帶走了。

血順著我的腿流下來的時候，她笑得開懷……

8.

“不可能！”肖泊堯吼了一聲，我看著他的背靠在檢查室的白墻上，一點一點地滑了下去：“她那么會騙人，怎么可能輕易死了？原來她對我說懷孕了不是在騙我……”

“她是騙過你一次，可你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劉夢遙垂著眼：“連醫生都說她懷孕了，她又怎么能懷疑呢？”

要不是劉夢遙說出來這件事，我都快忘了我自己也是一個受害者了，我懷著滿心的喜悅把懷孕這件事告訴肖泊堯的時候，我是真以為自己懷孕了的。

那時候他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和我結婚，我簡直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樣天降的幸運砸在我的頭上，我還能奢求什么呢。

肖泊堯對我很好，他知道肖家人不接受我，所以我們兩個結婚以后并沒有住在肖家大宅，而是買了一個景色極好的平層。

家里沒有雇傭保姆，他不喜歡人多，而我也不想讓別人打擾我們兩個人的二人世界，在這件事上我們兩個達成默契，他又怕我懷孕有諸多不便，所以申請了假期，也做了很多他從沒有做過的事，親自做飯買菜，帶我做些孕婦能做的運動。

連我都忍不住與他說不必這樣小心翼翼。

到現在我仍舊記得肖泊堯溫柔的笑容，他說：“你現在是家里的軟肋，再怎么也得好好護著，出了什么問題我自己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軟得不成樣子，眼淚一涌，噼里啪啦地就落了下來，然后肖泊堯無奈地輕拍我的背，輕聲地安慰我。

愛的漩渦將我緊緊困住，我死心塌地地愛著肖泊堯，根本不想尋找出路，所以當我來了月經的時候，我那么害怕。

我甚至連肖泊堯都不敢告訴，隨便扯了個借口，然后偷偷摸摸去了醫院。

醫生告訴我，說我沒有懷孕，一切的孕期反應，可能是假孕癥狀。

我看著醫生一張一合的嘴唇，其余的字我一個都聽不進去。

肖泊堯，我怎么敢說呢？

我太怕了，我怕一旦沒了這個孩子，那些曾經幸福的瞬間全部都煙消云散，所以我做了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肖泊堯，你知道嗎？說來可笑，我撒謊，竟是因為我愛你啊……

天逐漸暗了下來。

肖泊堯抖著唇聽著劉夢遙說我的故事，我孤獨太久了，許多的話憋在我的心里，我無處訴說，所以劉夢遙成了我唯一可宣泄情緒的人，我感謝她的包容，感謝她讓肖泊堯明白真相，可我看到肖泊堯逐漸痛苦的面容，心中卻說不上快慰。

“肖隊。”小劉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現在更重要的是查出兇手，為嫂子報仇，你不能這樣消沉啊。”

肖泊堯緩緩站了起來：“我會還她一個公道。”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我的鼻腔，浸得我心里發酸。

肖泊堯你知道嗎？如果早一點，如果能早一點你能聽我說話，那么一切都還來得及……

9.

天空又下起了雨，轟隆轟隆的雷聲震得人心里發麻。

我的黑白照片掛在靈堂的前方。

很難得的，我看到肖家所有人出現在這，不管怎么說我都是肖家的兒媳，他們再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可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我死，對他們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他們雖然沒笑出來，但我從他們的眼中看不出一點悲傷，無所謂了，活著的時候他們尚且看不起我，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死了，他們愿意裝裝樣子過來，就已經是看得起我了。

肖泊堯站在前面一滴眼淚都沒流，只是沉默著不說話。

“泊堯哥哥！”一聲甜膩的聲音傳進來，肖泊堯緩緩回過身，看見是秦臻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怎么來了？”

“蘇凡姐姐的葬禮我一定得來啊！”說著她顫抖地走向前方，給我行了禮，哭著說：“蘇凡姐姐，你怎么會死呢？我不相信，姐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再開玩笑啊，姐姐，你活過來好不好，哪怕，哪怕我和泊堯哥哥不結婚了，我只想要你活著。”后面的嗚咽聲十分逼真，若不是我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連我自己都要信了。

“臻臻，你的眼睛不能流太多眼淚，別哭了。”秦川上前哄了兩句，又對肖泊堯說：“臻臻一知道消息，情緒太過激動，差點在醫院暈過去，我本不想帶她來的，可她執意要送蘇凡最后一程。”

聽到秦川的話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兄妹倆一唱一和十分默契，不當演員簡直可惜了。

秦臻素著一張小臉，眼里都是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問肖泊堯：“泊堯哥哥，兇手還沒抓到嗎？他怎么能那么殘忍！蘇凡姐是不是招惹到誰了，才讓人下了狠手。”

肖泊堯沉默著沒說話，秦臻繼續道：“會不會是黑道的啊，畢竟蘇凡姐之前是……”她貝齒輕咬著紅唇，小心翼翼地將陪酒女這三個字說了出來。

果然肖泊堯的臉沉了下來：“秦臻，蘇凡的過去不是她能選的，她也活得很辛苦。”

秦臻眼里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別說是她了，就連我都有一絲不敢相信，肖泊堯竟會為了我說話。

“臻臻，我們之間的事……”還沒等肖泊堯把話說完，秦臻就立刻接了過去：“泊堯哥哥，我可以等，十年八年，我都可以等下去，雖然現在說這些不對，但我是真的愛你啊……”

說著秦臻的眼淚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連鼻尖都哭紅了，她哽咽著說：“我知道蘇凡姐姐去世了你很難過，死者為大，我都懂得，哥哥，我不打擾你了，我和阿姨許久未見了，我去與她說說話。”

秦川也跟著秦臻走了進去。

秦臻實在是高明，肖家人一直想撮合他們兩個，若這輩子查不出她是兇手，肖家必定會讓他們兩個在一起。

只可惜，一切不會那么容易就讓她稱心如意！

10.

“肖隊，你看。”小劉將電腦上的東西指給肖泊堯。

在知道死的人是我的當天，肖泊堯就將我的手機交給了技術組，讓他們將我近一個月的交易記錄都調了出來。

而現在電腦上顯示的對話，正是我與秦臻之間的。

“泊堯哥哥在我這兒，他受傷了，你過來接他吧。”

“他怎么會受傷了？現在人怎么樣？”

對方很快就發了消息過來：“是和兇手搏斗中受的傷，泊堯哥哥執意要回家，我怕他有危險，恐怕只有麻煩你來了。”

肖泊堯看著電腦上的消息，眉頭緊擰，拿起手機給劉夢遙打了一個電話：“蘇凡和你約好紋身的日期是哪天？”

“五月十日。”

五月九日，是秦臻讓我去接肖泊堯的日子，之后我就失蹤了。

“肖隊……”

小劉的聲音打斷了肖泊堯的思路，肖泊堯迅速說：“申請搜查令，我現在去找她。”

我驚訝地抬頭看著肖泊堯，不知道是因為職責所在，還是僅僅是為了我，他才會知道此事和秦臻有關，卻還是迅速申請搜查令。

我的靈魂跟著肖泊堯上了車，來到了我這輩子最恐懼的地方。

秦臻家別墅。

秦臻坐在奶白色沙發上，吃著下午茶。

“泊，泊堯哥哥！”看到肖泊堯過來秦臻十分詫異，不過那詫異之色須臾之間就沒了，她摟過肖泊堯的胳膊，喜滋滋地說：“泊堯哥哥，我能看見了！這幾天見你忙，我沒打擾你。”

秦臻的一雙眼睛黏在肖泊堯的身上，看肖泊堯沒說話，又立刻親昵地讓他坐下。

肖泊堯抬起眼皮，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過去，秦臻被他這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擺弄了一下裙擺：“泊堯哥哥，你怎么了？”

“你為什么不說？”

秦臻聽見肖泊堯的話詫異的啊？了一聲。

肖泊堯壓制不住心中的怒氣吼了一聲：“蘇凡在五月九日來過你這，你為什么不說！”

肖泊堯向前踏了一步，將秦臻逼到角落：“你為什么撒謊，讓他來你這兒？她來你這之后去了哪？還是說你對她做了什么！”

秦臻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可憐巴巴地抓住肖泊堯的衣角：“泊堯哥哥是懷疑我嗎？”

肖泊堯回答的只有冰冷的兩個字：“解釋！”

他們的對話我字字句句都聽到了。

肖泊堯明明是為我伸張冤屈，可我卻高興不起來。

原來他也是會聽別人解釋的？

肖泊堯，那時候你為什么就不愿意聽我說一句話呢？

不愛，大抵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