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王安腳步匆匆的趕回了文化殿。
此時恰好,朱常洛剛剛上完了今天的課程,跟今日的講官劉昌吉道別之后,朱常洛也看到了王安,便問道“事情都查清楚了?大伴兒?”
“查清楚了,主子。”王安恭敬地說著。
“前不久鄭貴妃不知從哪里得來了刑部侍郎呂坤所著的《閨范圖說》。她命人刪改之后,就又重新刻版了新的《閨范圖說》,這本書不停的為她造勢。”
“大興縣知府王應乾,吏科給事中戴志衡上疏彈劾鄭貴妃。戴志衡更是將呂坤一并彈劾。奴才想因為事涉鄭貴妃,皇上才會龍顏大怒,將二人拿入詔獄。”
“原來如此。”朱常洛點了點頭,“父皇準備如何處置王應乾,戴志衡二人?”
“奴才才去詔獄,二人尚未被錦衣衛用刑。皇上如果想要平息這次的風波,這二人是必須要處理的。”王安說道。
“嗯,沒想到這次又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朱常洛一邊走一邊說著,說完就又看了一眼萬歷皇帝居住的寢宮。
“主子,這次奴才去詔獄的時候,還碰到了一個人。主子,您猜是誰?”王安又說著。
“誰?”朱常洛左思右想,自己認識的人只有那么幾個人,但應該不會有什么人是需要在詔獄認識的。
“王堯雪。”
“啊?”朱常洛也吃了一驚,“他如何會出現在詔獄?”
“大興縣知府王應乾,是王堯雪的父親。”
“嘖嘖,天底下竟有這等湊巧的事情。”朱常洛說著。
王安說道“誰說不是呢,主子,奴才也沒有想到,那次在首飾鋪巧遇之后,竟然還能在詔獄門口碰到他。”
“他怎么樣?”朱常洛問道。
“主子,請恕奴才覬覦。奴才看他神色慘白,若是奴才沒有湊巧出現在詔獄門口,恐怕他連詔獄的門都進不了。”王安恭敬地說著。
“這樣啊。”朱常洛點了點頭,想來這次王應乾上疏之后,恐怕沒有想到自己會碰到萬歷皇帝的逆鱗,捎帶著連累了他這一家。王應乾更不會想到,萬歷皇帝會用用如此迅猛的方式將他打入詔獄之中。
要知道,萬歷一朝,臨江知府錢若賡被萬歷皇帝扔入詔獄之中達三十七年之久,終身不得釋。他下獄之時,他的兒子僅有一歲。
直到他的兒子再次再次考上進士,上疏崇禎帝,錢若賡才得以釋放。這次等待王應乾的結局又會是怎樣的呢?
“朝堂之上如何?”朱常洛繼續問道。
“朝中彈劾鄭貴妃的奏疏不斷,特別是王應乾,戴志衡被納入詔獄之后。”
“前日,內閣討論二人的奏疏的時候。王閣老與趙志皋,二人久久爭執不下。”王安將近幾日朝中發生的大事,一一匯報給了朱常洛。
朱常洛心里想著看來新來的王閣老,與閣臣之間的關系不睦。自己父皇急于將事態壓下去,一方面回護鄭貴妃,另一方面想給朝堂之中彈劾鄭貴妃的大明官員們一點小小的詔獄震撼。
“主子,此事您準備怎么辦?是要拉王應乾他們一把嗎?”王安問道。
“呂坤現在怎么樣了?”朱常洛突然又問起了呂坤。
“聽說他準備上疏請辭,但內閣票擬之后,讓他暫時停職在家反省。”
“唔…先回景陽宮吧。”朱常洛并未說出自己的想法,整個事件的脈絡他已經掌握的差不多,還需要思考其中的一些關竅,等他想明白之后,再行動。
這也是朱常洛前世所積累的寶貴經驗,正如教員所說的“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只有正確的區分敵我,才能夠制定出正確的策略。
回到景陽宮之后,朱常洛見到王恭妃已經命人準備好了晚飯,“母妃,不必如此操勞的。”朱常洛有些心疼的看著這個忙前忙后的貴婦人。
“胡說什么,你今日學了一天,想必已經累壞了吧。”王恭妃笑著說道。
“我兒總算是出閣讀書,也算是了卻了母妃的一樁心愿,這點小事算不得什么的。”
看到王恭妃如此愛護自己,朱常洛的心中也流過一道暖流,提議道“母妃,喊著軒嫄一起吃吧。”
“好,去將軒嫄帶過來吧。”王恭妃囑咐著。
不多時,朱軒嫄就邁著歡快的步子來到了飯桌前。朱軒嫄現在最喜歡的人是自己的母妃,第二喜歡的人是自己的哥哥朱常洛。
每次見到朱常洛,朱軒嫄總搶著讓朱常洛抱抱。朱常洛每次都不會令人失望的將朱軒嫄高高舉起轉圈,朱軒嫄隨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嬉鬧一陣之后,眾人也隨著落座。
“母妃,今日朝中發生了一件事。”朱常洛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著。
“何事?”王恭妃問著。
“鄭貴妃最近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一本書。她潤色改動之后在民間流傳,這幾日被朝臣彈劾了呢。”朱常洛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著。
“哼,她也就是仗著皇上的寵愛為所欲為。”王恭妃聽完之后冷冷地說道。
“母妃,咱們要不要摻合一腳?”朱常洛試探著問道。
王恭妃放下手中的碗筷說道“我看這件事,我兒就不要參與了。”王恭妃更擔心的是鄭貴妃,這個女人瑕疵必報,早年在宮中,她就曾領教過,現在想來也還有些后怕。
“好,母妃,聽您的。”朱常洛點了點頭。
“你就不問問,母妃緣由?”王恭妃問道。
“我知道母妃不會害我,再者如果母妃想要告訴我,會讓我知道的。”朱常洛說著,他知道在這深宮之中,自己的母妃受了很多苦。
因此,他并不想讓自己的母妃再更多的為自己擔心,這個貴夫人是他這一世想要守護的女人。
聽完朱常洛的話,王恭妃眼眶不知不覺間微微有些發紅。“我兒,長大啦。”
“母妃,快吃飯,飯菜都涼啦。”朱常洛輕聲催促著。
“好。”王恭妃使勁兒點了點頭,又拿起了手中的碗筷。
一旁的朱軒嫄并沒有說話,而是自顧自地悶頭炫飯。
一大兩小的圖景,讓人好生羨慕。
晚上,朱常洛照例給朱軒嫄講完故事,將她哄睡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終于算有了自己的時間,能夠思考當下的朝局。
整個事件是因鄭貴妃而起,這個女人所新做的《閨范圖說》,名為宣揚女子的倫理綱常,實則是為她自己宣傳造勢。
自己的便宜父皇,在這件事上極力回護,不惜將朝臣拿入詔獄詔獄,以實現殺雞儆猴的效果。但自己父皇的這個舉動,激化了他與朝臣之間的矛盾。
內閣在這件事中,并沒有展現出應有的作用,首輔與次輔之間的矛盾有了激化的趨勢。
想到這些,朱常洛漸漸捋清了這個思路之后,朱常洛漸漸想明白了下一步的計劃,隨著兩眼發沉,他也漸漸的睡去。
……
隔天一早。
最近這段時間,朱常洛又撿起來晨練的習慣,前世市里舉辦馬拉松賽他也會參加,雖然得不到什么名次,但他的身體也因此而變得十分健康。
穿越之后,特別是穿越到朱常洛的身上之后,想到他只活到了三十八歲就因“紅丸案”而稀里糊涂暴斃而亡,更被野史喚作“一日天子”。
為了不重蹈覆轍,朱常洛開始增強自己體質的計劃,這幾日他早起之后,都會在景陽宮之中晨跑幾圈,剛開始還引得宮中的太監,宮女側目,但是時間長了之后,宮中的太監,宮女也就習以為常。
晨練完之后,朱常洛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毛巾,一邊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喊著自己的貼身太監王安“大伴兒,大伴兒。”
“主子,奴才在。”因為朱常洛早起的時間比尋常上課時還要早一些,而王安則要比朱常洛起的更早一些。
“駱思恭,這個人你覺得怎么樣?”朱常洛問了起來。
王安思考一陣之后開口說道,“回主子,自駱秉良去世之后,駱氏一族的境遇就大不如前,特別是駱思恭這一世家境清寒,甚至時不時需要接濟,奴才也是因為偶然機會才與他相識。
“接任錦衣衛千戶之后,雖然境遇有所改善,但駱思恭并未徇私枉法,仍守有自己的底線。”
朱常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好。”
吃過早飯之后,朱常洛就來到了文化殿,今日的講官是焦竑。
等到課間休息的時候,朱常洛開口問道“先生,有一事想請先生幫忙。”
“何事?”焦竑說著。
“我想請先生,寫一篇跋文。”朱常洛說道。
“可以,只是殿下想寫什么內容的?”焦竑說道。
“先生,聽說這幾日朝中之事了嗎?”
“殿下是說,皇上盛怒,將兩名官員拿入詔獄之事?”焦竑立刻反應了過來。
“不錯。”
“內容殿下準備些什么呢”
“先生,就將歷代嫡庶廢立之事討論一下,說《閨范圖說》中載有漢朝明德皇后,馬皇后由貴人進宮,而鄭貴妃亦如此。《閨范圖說》乃是鄭貴妃為自己兒子爭奪太子之位所埋下的伏筆。”
“再者,說一下內閣,內閣尸位素餐,王錫爵之名乃為他日封爵之意,張位則是鄭貴妃的同黨。”
“最后,將呂坤帶上,說他與鄭承恩結黨,向上諂媚于鄭貴妃。”
朱常洛說道。
“這…”焦竑猶豫著。
“殿下,如此是否有些過激了?”焦竑不安的問道。
“無妨,既然朝堂之中,才起了些風浪,不妨再弄大一些。”朱常洛解釋道。
“風浪越大,魚越貴。”
“題目就叫《憂閨范議》,作者寫‘燕山朱東吉’。”朱常洛繼續說著。
“燕山朱東吉,是取‘朱家天子東宮太子一定大吉’之意嗎?”焦竑反應很快。
“不錯。”朱常洛點了點頭。
焦竑面色凝重,他已經可以想到這份跋文寫出之后,朝堂會陷入怎樣的混亂,將支持朱常洛的,甚至朱常洛自己都要狠狠的卷入到這場紛爭之中。
“先生,切莫緊張,我有把握的。”朱常洛語氣堅定的說著。
見到朱常洛如此堅定,焦竑定了定心神,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才開始寫《憂閨范議》,洋洋灑灑寫了三百余字。
“殿下,請看。”焦竑將寫出的《憂閨范議》拿給朱常洛看了看。
朱常洛大致掃了一遍之后夸夸贊道“有勞先生了,有了這篇《憂閨范議》,可抵十萬兵。”
“不敢當,不敢當。”焦竑行了一禮后,說道。
當日下課后,朱常洛又讓王安幫忙換上了一身太監的衣服,跟著王安一起出了皇宮。
來到了京師最大的茶樓——茗品閣,兩人進了廂房之后,等候了約半個時辰。王安伺候著給朱常洛時不時倒上茶水。
朱常洛囑咐道“大伴兒,過會兒,若那人來了,你坐主位。”
“殿下,您這是要了奴才的命啊。”王安聽完之后,趕忙擺手。
“讓你坐,你就坐。”朱常洛不容置疑的說著。
過了一會兒,有人輕敲了幾下門之后。
王安說道“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一位身著飛魚服,手拿繡春刀的干練武者,來人正是錦衣衛千戶駱思恭。
駱思恭進門之后,便打量了起來,眼見屋內有兩人,王安坐在主位喝茶,另一位年輕的小太監在一伺候。
駱思恭又看了幾眼,那名年輕的太監幾眼,不由地大驚失色。
立即跪倒在地,“臣,錦衣衛千戶駱思恭,拜見皇長子。”
朱常洛看了一眼王安,又看了一眼還貴在地上的駱思恭,頓時來了興趣“你是如何識得我便是皇長子的?”
“微臣走入廂房之后,看到王公公面色有些慌張,時不時看向殿下,加上臣聽聞王公公已經是殿下的貼身太監了。如此,臣推測在王公公身旁的便是殿下。”
“哈哈哈,果然機敏過人。”朱常洛夸贊著,便坐在了主位之上。
“殿下,來這里見微臣,是所為何事?”駱思恭問道。
朱常洛說著“駱千戶,今日我來這里,是想問問你,你是想當萬通,還是想要當陸炳?”
駱思恭聽完之后不由地瞪大了雙眼!
注釋1.跋文是文體的一種。寫在書籍或文章的后面,多用以評價內容或說明寫作經過等,又稱題跋或跋尾。最早見于宋代歐陽修《集古錄》跋尾若干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