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象州的黃縣令，派了自家?guī)煚斶^來，說是想和咱們談?wù)劇！?

“他們狗鼻子，倒是靈得很。”

土屋內(nèi)，蕭朝貴聽見自家弟兄蔣有福稟告后，輕蔑一笑，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窩頭，眼神從桌上他根據(jù)附近幾個村民繪制的簡易地圖上，移了過來。

“帶他進來！”

“諾！”

蔣有福雖然和蕭朝貴不同姓，但卻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蕭朝貴本姓蔣，因過繼后，養(yǎng)父姓蕭，故而改姓蕭。

蕭朝貴做了一部總將后，蕭家弟兄皆做了一營之長，唯獨他的親弟弟，沒有得封，蕭朝貴也并沒有就此事和楊秀清提及，只是給他一個自己親屬營的小隊長，跟在自己的身邊。

雖是一個小隊長，但在左部當(dāng)中，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鄙人郝天，見過蕭將軍。”

象州師爺郝天，面見蕭朝貴，表現(xiàn)得不卑不亢，縱然屋內(nèi)布滿兵戈，其臉上也絲毫不見懼色。

蕭朝貴觀之，不由得暗暗點頭。

“無須多禮，快快請坐，但不知郝師爺?shù)酱耍^何事啊？”

蕭朝貴的好態(tài)度，大大出乎了郝天的預(yù)料。

來之前，他已經(jīng)做好了要被對方羞辱一番，甚至有性命之憂的準備。

反倒是蕭朝貴突如其來的示好，郝天完全沒有做準備，一時間面露些許慌亂。

蕭朝貴雖然是武人，但自幼生長在養(yǎng)父家中，察言觀色的本事，必然不尋常。

郝天慌亂的神色，即便一閃而逝，依舊被眼明耳聰?shù)氖挸F給捕捉到了。

眼見于此，其心中更加多了幾分底氣和信心。

談判便是如此，一方有底氣，勢頭就會盛，一盛則百盛，愈發(fā)從容，頭腦就更清醒，判斷問題更準確，更能從中獲利。

反而亦然，便如現(xiàn)在的郝師爺一般，還沒說正題呢，先弱了三分。

“縣令大人，派我來問問將軍，不知貴部，進入象州，所圖為何？”

郝天言罷，自己都覺得可笑，一個縣令，派一個師爺，來問一個充其量，說好聽些，也不過是團練鄉(xiāng)勇頭目，自家還要稱將軍，真不知道其是哪朝的將軍？

雖感滑稽，奈何形式逼人強。

象州縣城的守備兵力只有堪堪一千綠營兵，這還是黃縣令提前收到風(fēng)聲，將境內(nèi)雜七雜八的部隊，都調(diào)回來的結(jié)果。

縣令和境內(nèi)兩位把總商量了一下，一直認為，打是肯定打不過，但投得話，又不敢。

畢竟誰也不是傻子，大清再腐朽，到底家大業(yè)大，占著正統(tǒng)名分呢，你太平軍再強，別說沒出廣西了，這才出潯江府。

若是現(xiàn)在投了，朝廷的兵馬一到，自己難道要陪著這群狂徒，一同抄家問斬不成？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拖”。

黃縣令此番一面派遣郝師爺，前來穩(wěn)住蕭朝貴，一面又派人加緊上報柳州知府，請求發(fā)兵支援。

“我等自是奉潯江知府顧大人的委托，肅清天地會余孽。”

蕭朝貴的回答，讓郝天聽了直嘬牙花子。

這當(dāng)真是沒一句人話，鄒師爺真想跳起來，指著蕭朝貴的鼻子，問問他。

你們太平軍還講不講理？

這世道還有王法沒有？

潯江知府的委托，關(guān)他們柳州什么事？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么？

“蕭將軍，此令怕是頗有不妥啊？”

“哦？”

蕭朝貴聞言，暗笑不已，挑了挑眉頭，耐著性子陪這位鄒師爺玩耍。

“呃……蕭將軍，象州乃是柳州府的管轄范圍，潯江知府的委托，怎么說，也托不到這。

當(dāng)然！我這不是說您怎么樣，只是命令有誤，將軍可以率軍先行返回武宣，待黃縣令上報柳州知府，雙方協(xié)商后，再做定奪。

蕭將軍在外勞苦，將士們也不容易，此番所需軍費，皆由我們象州屬衙出。”

“哈哈哈……黃縣令倒是大方！只是恐怕我收了你銀子，剛轉(zhuǎn)身回去，你們便要帶兵來攻我了。”

“斷然沒有此事，蕭將軍莫要誤會……”

郝師爺聞言大驚失色，連連解釋。

只不過，蕭朝貴現(xiàn)在卻沒心思再陪對方玩鬧了。

“傳我軍令！”

“在！”

一直在門外候著的蔣有福，聞言連忙進入屋內(nèi)。

“通知全軍，一個時辰后，進攻象州縣城，由水營為先鋒！怯戰(zhàn)者，立斬！”

“諾！”

“將軍……”

郝師爺還待再言，蕭朝貴卻是打斷道。

“黃縣令這般推諉，想必是受了歹人脅迫，郝師爺放心，蕭某必將攻破象州縣城，救回黃縣令。

我觀你頗有幾分文韻，我?guī)は抡涤萌酥H，你便留下來做個參軍，一個月給你十兩銀子，吃穿用度，皆算在我蕭朝貴的頭上。”

“謝將軍美意，只是在下才疏學(xué)淺……”

郝師爺還待掙扎，蕭朝貴卻是不給他這個機會了。

其也不言語，只是一舉拔出了腰間佩刀。

“在下定當(dāng)竭盡全力，輔佐將軍！”

郝師爺話鋒轉(zhuǎn)得非常快，他快，蕭朝貴也不慢，其剛改口，刀就收回去了。

郝師爺見此，亦是長出了一口氣。

臨來時，他便預(yù)想到，自己有很大可能回不去了。

黃縣令以他家人為要挾，他是不得不來。

但他沒想到，是這么個回不去法。

此間事，若傳揚出去，就算蕭朝貴放他回去，他也不會走了。

——分界線——

“哥，姓蕭的總算動手了！”

“莫要妄議總將，這里是左部！”

秦日來到底年長些，育德司的掃盲班，他可沒白上，個中厲害，比弟弟秦日南看得透徹，故而也更加謹慎。

“怕什么？左部就不是太平軍了？”

秦日南則是一臉無所謂。

秦日來想說他幾句，但是想了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自家弟弟，話糙理不糙，秦日來也不認為，蕭朝貴能反了天去。

這也是為啥蕭朝貴連日來，三番兩次的搞事，秦日來除了派人傳信告知楊秀清外，并無其他動作。

且即便是傳信，也是正大光明的傳，只不過名義上，用得是家書。

傻子都知道，他倆是鑲在左部的釘子。

楊秀清打明牌，秦日來兩兄弟也明牌，蕭朝貴對此，只能裝聾作啞。

好在楊秀清對他們左部，頗有幾番禮讓，故而縱然蕭朝貴對此有芥蒂，也不好說什么。

更重要的是，蕭朝貴也摸不準，除了自己的直屬營外，左部五個營，到底是姓蕭的占優(yōu)勢，還是姓楊的占優(yōu)勢。

如此今日攻打象州的頭陣才落到水營蕭三發(fā)頭上。

對于不確定的因素，既然不能清除，那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削弱，使其無法成為能夠壓死駱駝的稻草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