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掉李自成的時候，林慶就一直在思量著，該如何取而代之。

后續展開的一連串計劃，也正是為了這點——派林十去填補…屬于李自成的歷史空白。

只是計劃的很完美，可現實中各種突發的意外狀況，無一不在干擾。

最終，衛所軍在烏水河畔敗于賊寇，算是完完全全終結掉了“圍魏救趙”計劃的根本性目標。

對此，林慶不得不開始思考，怎么樣扭轉局勢，讓事件再次回到原本計劃好的軌跡里。

然后，他看到了那張歪七扭八的大旗——神。

然后，一個亡羊補牢的計劃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

兩個時辰前，烏水河河岸。

在獨行狼與點燈子領命離開后，林慶果斷松開了手里的千戶蘇萬忠，后者則迅速被一擁而上的賊寇保護起來。

李老柴見林慶竟然主動釋放人質，很驚訝，疑惑道：

“林慶是吧？你還有別的底牌？”

林慶一臉鎮定，“李老大，單獨談談？”

“現在可以說了。”

李老柴揮手讓手下遠離后冷聲道。

林慶沒有馬上回答，抬頭、抬手，指指上方的“神”字旗。

“李老大，你此前應該是神一魁的人吧？俘虜三名衛所千戶而不殺，是想著如神一魁一樣，走招安路子。”

“所以呢？”

“所以……李老大你有沒有想過，神一魁當初答應招安，獻出的是整座保安縣城，而你手里的，不過區區三名衛所千戶……李老大，你認為，這兩相比較，在明朝廷而言，哪個貢獻大？”

“呵！”李老柴冷笑，“如果老子有一座城，還用得著和你廢話！”

“是嗎？”林慶道：“我倒是可以送給李老大一座城。”

李老柴不為所動，滿臉不屑，“就憑你？”

林慶沒應話，反而再次慢慢拔出腰刀，刀柄方向對準后者。

李老柴疑惑，低下頭，目光正落在刀格處的一行小字——大明天啟年製·薊遼。

眼光一凜，李老柴道：

“你是遼東邊軍？”

“是。”

“那又如何？邊軍……”

……

“邊軍為賊，你不清楚嗎？”

兩日后的西九邊議事廳。

甄三娘是真生氣了，滿臉嬌吒，鳳目慍怒。

自上次說服林慶出山…參與這天下競爭后，這些日子以來，她便一直沒有見到后者，本以為對方是下山籌劃去了，她心里為之還挺高興。

直到今日見到甄大娘，隨口問了兩句，卻聽到了這個讓她氣血上涌的事。

官軍圍剿，冒充邊兵，圍魏救趙……

一連串天大的事情，竟然把她這個西九邊首腦瞞在鼓里。

倒不是因為決定越過了她生氣，而是……那所謂邊兵，是能冒充的嗎？

…

自萬歷年己未以來，明廷征調舉國精兵，分軍四路，圍剿赫圖阿拉。

然而，三路大軍卻被努爾哈赤逐個擊潰。

遼東經略大臣楊鎬，因戰敗當場下獄，諸多將領、總兵官也被挨個問罪斬首。

將軍們、上官們個個都落得此種下場，那些四散潰逃的普通軍戶，頭頂還掛著敗軍、逃兵的銘牌，又如何敢歸伍，只得選擇落草。

其后，隨之北地戰事愈發頻繁，明廷征調秦兵赴遼的次數，也愈發頻繁。

從而，又進一步導致了…因戰敗潰逃去選擇落草的軍戶們，愈發頻多。

……邊軍為賊，自此而始。

面對甄三娘的聲聲逼問，甄大娘兩手搓著衣角，眼觀鼻、鼻觀心，垂首不語，像做錯事的孩子。

實然，在她心里。

甄大娘很想開口反駁——計劃是你老公林慶想出來的，反怪她，沒道理。

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口，甄大娘嘿嘿一笑，樂呵道：

“嘿！三娘，當時的情況緊急，沒來得及告訴你嘛，事急從權，我……”

“不行！”

甄三娘完全沒聽甄大娘說了什么，眼眸一凜，

“這事太危險，我現在就下山。”

甄大娘趕忙攔住：“三娘，你別擔心，林慶那么聰明的一個人，肯定不會出事……還有林八他們，也在暗中跟著呢，再說，這么多天過去，說不定都已經到了黃陵縣，你現在……”

“那我就直接去黃陵縣！”甄三娘斬釘截鐵道。

甄大娘急了。

“三娘，你不能去啊！寨子還得你在家看著呢，要不……我去吧，山下我比你熟。”

“你？”

甄三娘回過頭，認認真真地上下端詳自己的這位大姐，少傾，語氣卻是緩和下來，柔聲道：

“大姐，還記得……當年是你把林慶帶上山的嗎？”

甄大娘微愣。

沒明白自家妹子是什么意思，自顧點點頭。

另一邊，甄三娘的思緒，好像瞬間被拉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長長睫毛下的眼斂輕顫，閃爍著回憶的光……

忽然，她又笑了。

明媚眼眸，倒映出窗外蒸騰而起的霧氣，和三個高聳巨大的煙囪。

“呵呵，大姐，你看咱們的寨子，變化好大……真的好大，大到我已經慢慢忘了，之前是什么樣子。”

“有時候想想，我甚至，會忽然覺得目前西九邊寨子的一切，都好像在夢中，是那么的不真實。”

“大姐…你經常下山，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山下世道是什么樣。

可山上呢？

我們西九邊寨子里呢？卻像是一處獨立于世外桃園凈土樂士。”

甄大娘轉過身。

門框里，是一群群哼哧哼哧扛著一捆捆樹杈…準備去燒鍋爐的孩子們。

更遠處，是一排排在甄二娘一聲聲嚴厲調教下，剛從山尖跑來的青年們。

“是啊。”

甄大娘也被感染了情緒，點點頭道：“這些都多虧了林慶，如果當年不是他的堅持，也就沒有后山茶園，僅憑寨子里的兩畝地，無法養活這么多人。”

“呵呵~”甄三娘輕笑，“所以啊，眼前這一切的美好，都是林慶帶給我們的啊，是我們西九邊……欠他的。”

聞言，甄大娘皺眉。

只聽甄三娘微微嘆息了聲，繼續道：“大姐，我知道……在你心里，甚至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覺得這是他林慶應該做的。

可是，真的應該嗎？

自當年你把他擄上山后，我們西九邊寨子，就從未給過他什么啊。”

停頓了下，甄三娘又接著道：

“甚…甚至……說出來不怕大姐你笑話，我和他……他之間，至今都沒有真正圓房。”

“啊？”

甄大娘瞪起眼睛，滿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