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不對！”

林慶突然停住腳步，一直跟在后面的林十二差一點撞上去。

“怎么了？”林十二疑惑。

林慶雙目閃著亮光，急促道：“老十二，我想到了，咱其實可以這么玩……你馬上把老八和老十叫回來！”

林十二向來對林慶言聽計從，雖然心中不解，但不妨礙照做。

后者走后，林慶突然一拍腦門，一股懊惱色涌上眉間。

“干！”

“早知道就不暴露聞香教了。”

算了。

暴露就暴露吧。

反正答應了三娘。

正如袁樹安所說，光明正大才是王者之道，或許自己就該站在明面上。

…

沒得一會兒，氣喘吁吁的甄大娘也跟著林八等三人回來了，見面第一句話：

“林慶，我聽十二說了，你準備怎么做？”

林慶道：“大娘，山下官軍應是沖西九邊來的無疑，目的自然是為了殺良冒功，不過，既然他們這么迫切的想要軍功，咱們倒是可以送他們一個。”

甄大娘疑惑：“什么意思？”

……

……

北山山區，屬千山山脈余脈。

整體雁列狀，向東部蜿蜒盤旋，山區內有諸多山峰，地形起伏，嶺谷交錯，九邊山正是其中的山頭之一。

而相較于九邊山的名氣不顯，其東側不遠處的山峰玉華山，那才真是大名鼎鼎，天下人知。

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李世民，曾在這里營建高祖獻陵、太宗昭陵，而到晚年時候，更是一度在這處理朝政。

可惜，后因安史之亂，建在玉華山上的素有“五門十殿”之稱的玉華宮，幾乎被毀之殆盡。

前些年，聽說來了一群喇嘛，聚眾于玉華山，傳播教義，還將廢棄的玉華宮修葺了當做大本營，也不知現今是何等景象。

“千總，那邊是玉華山，這里的是九邊山。”一名丘八指著遠處翠綠的山頭說道。

杜長樹瞥了眼獻殷勤的說話丘八，忍了三忍，還是沒忍住，當即沒好氣地喝罵：

“滾蛋！老子眼睛不瞎，用你說！”

才說一句話，迎頭就是一頓罵，拍馬屁拍到馬腿的丘八，臉上登時一陣青紅皂白。

只是這些丘八，說穿了不過各級軍官的佃戶，忍辱負重能力還是相當到位。

丘八揣著窩囊色灰溜溜離開，一旁另一名身穿鱗甲的漢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杜千戶御下嚴明，是咱們的榜樣啊！胡千戶，看到沒有，學著點。”

被稱作胡千戶的人，同樣也穿著鱗甲，生樂道：“蘇千戶說的是，論起帶兵啊，我胡富貴誰都不服，就服他杜長樹，哈哈哈……”

“哼！”

杜長樹豈能聽不出來，這兩人是在陰陽怪氣自己，當即一個鼻孔眼兒出氣，不屑冷哼。

“哈哈哈……”

杜長樹如此反應，瞬間又引得蘇萬忠與胡富貴兩人笑聲更甚。

半響，玩笑夠了，兩名千戶好像才想起正事。

蘇萬忠第一個開口：“杜千戶、胡千戶，我等三軍開拔，一路奔襲，大家此時皆人困馬乏，而九邊山的賊寇們以逸待勞，非進攻剿寇的好時機，我建議……先就地扎營，我們也仔細商討一下進攻的具體細節。”

胡富貴點頭道：“蘇千戶說的對，我同意。不過……大家伙走了一路，都很累了，商討進攻的事情，我看……就放在明天，咱們安營扎寨，正好可以支起攤子，舒舒服服的玩兩局，兩位意下如何？”

蘇萬忠聳聳肩，“我倒是沒什么問題，玩兩局這事，你得問杜千戶。”

杜長樹大眼一瞪。

直接開噴：“玩兩局，玩個屁！好啊……老子看出來了，一路上你們兩個是合伙做局，來可我一人坑是吧？我說呢，怎么點子這么背，一直輸！”

“杜千戶，話可不能亂說啊！”蘇萬忠辯解道：“咱們三個來自不同的墩堡，這次剿寇只是臨時抽調，此前是從未見過，何來合伙坑騙于你之說。”

“就是！”

胡富貴明顯不是個好脾氣，沒有蘇萬忠那般好說話，此刻覺得被誣陷了，直接反擊回罵：“杜長樹，我看你是娘們兒心眼子，輸的狗急跳墻了吧，逮著人就亂咬。”

一路設賭開盤，杜長樹輸了一路，心里本就壓著邪火呢，此時立馬被點燃了。

“胡富貴，你特嬢說誰呢！你再說一遍試試！”

“怎樣？”胡富貴不甘示弱，“老子說的就是你，你不服啊！”

“賊你媽，你特嬢找死！”

“曹尼瑪，老子還怕你成！”

…

自崇禎皇帝繼位后，陜兮群盜起，面對大明官軍的圍剿，流寇軍無師自通，一概采用流動作戰戰術，往往是勝則長驅直入，敗則疾速退走。

由此就造成了，官軍雖數敗賊，然賊亦日益多。

面對剿法窮矣的無奈局面，眼看著賊寇荼毒愈發擴大，陜兮本地的衛所軍已經控制不住局勢，不得已之下，兵部決定設一大將，兼統山覀、陜兮兩地，把軍戶衛所統一調度，意圖將所有賊寇挨個鎮壓，遂……乃升指揮僉事杜文煥為提督。

眼前的這千余名衛所軍，正是在這種政策下，產生的畸形軍戶聯盟——來自三個不同的千戶所屯種軍。

當然，如果僅僅是大家彼此不認識也就罷了，畢竟都是當兵，不認識也能配合著打仗。

可壞就壞在，這些強行融合在一起的屯種軍，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

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軍糧自備。

吾養兵百萬，

不費百姓一粒米糧。

這種政策的初衷，時至而今，去討論它的是好是壞，已經沒了任何意義。

結果就很明顯……

來自不同地方的衛所屯種軍，有的人富裕，有的人貧窮。

大家共同打一場仗，結果你自備干糧天天有的吃，我特嬢天天挨餓。

這你受得了。

早就因為伙食不同，而積了一肚子怨氣的…三個不同千戶所的屯種軍們，正等待千戶長官下命令呢，陡然看到兩個千戶將軍在前面打起來了，還高聲互相問候對方祖宗。

霎時間，人群里也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大概率是餓急眼的那伙人。

營嘯，嘩啦啦如狂風驟雨而起……

所幸可能大家都挺餓，沒有人真正動武器，只是盯著彼此懷里的那些干糧下死手。

然而隨身攜帶的干糧畢竟少，搶來搶去，你一口，我一口……就已經沒了。

這時候，屯種軍們又猛地想起來后方的運糧車。

隊伍大后方負責看管糧車僉事官，還沒整明白啥事呢，只見所有人唯恐落后于人，嗷嗷地沖他浪叫而來。

一輛糧車，攏共拉了幾沒袋糧食，這么多人哄搶，必然有人能搶到，有人搶不到。

搶不到的人，則迅速便調轉目標，將搶到糧袋的人撲倒在地。

幾番折騰，稀里嘩啦，捆扎的糧袋在哄搶中破裂，撒得遍地都是。

軍戶群很自然的就齊刷刷趴在地上，直接用手扒拉，一個頂一個…迅速地往懷里裝。

裝完地上的，就去搶別人懷里的，很快，千余名屯種軍戶再次擰成麻花。

胡富貴和杜長樹這個時候早已經不在互毆了，四只眼睛，呆滯地看著滿目亂象，蘇萬忠也同樣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茫然懵逼，不知如何是好。

猛地一個激靈，蘇萬忠想起了自己…向提督杜文煥討來的兩門小炮。

費勁拉巴地，半響，三名千戶將軍才好不容易…把被掀翻在雜草溝里的小炮抬了上來。

結果又是面面相覷，三人中沒有一人懂得打炮。

如此又鬧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于，一聲悶炮，劃過亂糟糟的午后。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