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滾滾，狂風漫卷，漆黑的波濤拍打在堤壩上，發出雷鳴般的巨響，世界陷入了陰沉的濾鏡，比水更黑暗的只有云，像厚重的幕布，將天空擋的密不透風。

秋季多風，是個令人感懷的季節。且正是深夜，長江領域少有船只，只有一艘紅白拖船在江面上顫抖，氙燈交替著閃爍。

幾個年輕人站在窗前，風尖嘯著灌進船長室，他們剛聽完大副的報告，盯著起伏的江面，表情都有些沉重，分部把船只維護的很好，但下潛打探的活兒，還是該本部的人做。

“所以只有那種個人潛水設備，沒有潛水艇什么的？”路明非提問，他的腳在搖晃，有些暈船。

“我反復確認過，沒有。”楚紫航淡淡地說，眉頭輕皺，她也不安心。

凱撒從后倉走出來，肩上扛著三套干癟的深水潛水衣，每套背面鏈接細長的信號線，直通船上的核心數據中心。他大步走來，瀟灑地把衣服扔在地上。

“三套，葉勝一套，酒德亞紀一套，一套備用。”凱撒說，“我和葉勝認識，人挺好的，游泳水平不錯，我蠻喜歡他，他那份算我的了。”

“好哇，你這就分了？行吧，酒德亞紀那傻妞，我幫她下去算了，我也想看看下面有什么，白帝城究竟是什么。”諾諾咬著銀牙，咯咯一笑。

楚紫航不善水性，選修的游泳課是她成績最低的一檔，剩下的人選就顯而易見了。

路明非吐了吐舌頭，覺得此刻是時候站出來說些什么了，就像電影演的那樣，擺張“老子馬上要玩命了，但老子不care”的三無臉，然后和女生互相擁抱，但他嘴里著實吐不出什么好話來：

“哥幾個去玩命前，能先吃點東西嗎？肚子這么空，死也是餓死鬼啊。”

其實不下水也行吧，三套潛水服，又不是必須全部用上。

但....有一種我必須去的預感，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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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燈的光線淹沒在茫茫的蔚藍中，只是一縷輕飄飄的綠煙，無法緩解路明非的精神壓力。

他放眼望去，一片墨綠，似永遠望不見邊界般，空蕩又縹緲，漂浮物一團又一團。狂風暴雨經過幾十米的緩沖帶，成了一縷縷輕柔的微波，這個世界太空曠，太了無生機。

如果有人住這兒，過不了幾天就會瘋掉。

水壓壓得他的耳膜都要裂開似的，壓力計顯示他們已經下潛到50米深，氦氧混合的高壓氣體壓入他們的潛水服內部，幫助他們抵抗外壓，也讓他們看起來像米其林輪胎人那樣腫腫的。

“如果這就撐不住，我建議你立刻返程。”凱撒在他身后說，“但S級的血統不該這么羸弱，而你路明非也不是一個弱者。”

“別嗆我了，我快呼不上氣了，耳朵好痛。”路明非憋紅臉，氧氣從瓶口流向呼吸器，流量很小，因為他們不知道下面究竟會面對什么，必須考慮好最壞的情況。

“捏住鼻子，閉嘴，輕輕呼氣，保持呼吸平穩。”凱撒說著，游到前方示范，瞳孔如藍色的冰，看不見絲毫慌亂，“Valsalva，潛水專用動作，專門平衡耳壓，不然可能會耳膜裂開。”

“這才是學生會會長啊，真專業。”諾諾贊嘆，“其實潛水最怕的不是氣壓，而是孤獨，所以潛水作業才不允許一個人進行。接下來....稍微放掉一些CBD（浮力控制裝置）的氣體，咱們緩慢下沉。”

江下80米。

環境越發幽暗起來，渾濁的浮游生物顯著增多，一些長得奇形怪狀的魚游過，射燈的探照區域只剩下四米，除了小小的扇形區域，四周是死寂一般的黑。

一條尖牙小魚從黑暗里竄出來，在路明非面前轉了一圈兒，透過面鏡，小魚尖銳的齒骨閃著幽光，死魚眼扭動，對視了一眼后小魚游離，路明非感到一陣悚然。

“沒東西了。”凱撒把探照燈平放，前面是一座山巖，玄武巖上蒙著海草，在射燈的光下呈深綠色，年月的厚重感撲面而來，看年份估計得四位數。他們視野有限，無法探知巖壁真正的寬度和高度。

“那怎么辦？不，如果是葉勝小組，他們會怎么做？”路明非問。

“葉勝會用他的言靈....蛇。”凱撒喃喃道，“難怪校長會讓我來參加任務，原來是這樣！【蛇】能做到的，【鐮鼬】也能做到！”

言靈·鐮鼬。

波紋從凱撒周身擴散，折疊的聲波已經可以被肉眼捕捉，像是成群翻飛的蝙蝠，跟著凱撒的指揮而動，沖刷著墓碑般的剛巖。他閉上眼睛，接受著不斷涌來的知識，腦中準備構建整個水下3D地圖。

路明非略感驚奇，鐮鼬原來也有實體。

聲波在水中迅速傳播，只要有凱撒在，他們就相當于擁有了一個人型聲吶，不愁沒有地圖可用。

因為面罩的緣故，沒人看見凱撒的臉，金色的發額全是冷汗，心跳頻率不斷變快.....鐮鼬嘶叫著紛飛，露出青色的爪牙，逐漸涌向了山巖中的某處，但卻再沒有回歸凱撒的神識。

聲波斷斷續續顫抖起來，凱撒居然產生了一種不可能的幻覺，他居然感覺到鐮鼬在害怕？在恐懼著什么東西？可【鐮鼬】只是他的能力，并非活物，這既不科學，也不現實。凱撒討厭這種感覺。

最后回歸的一只鐮鼬，帶來了令人震撼的消息，不，不止，底下有一片無法探知的空間......而且底下還有幾罐氧氣瓶，已經有人先了？

“嘖，真討厭。”凱撒忽然說，“要地震了！”

一條明顯的裂痕從遠處迅速逼近，彷佛一柄無形的利刃斬切，厚達數米的巖石層開裂下陷。地震撕裂了水底，幾人根本沒有時間反應，就感覺到巨大的水壓從上而下，像是一個幾十米高的浪砸在他們頭頂。

霎時間，天地倒轉。

在水底，四面的壓力是均等的，只有一種可能導致頭頂壓力忽然增大，就是腳下出現巨大的空腔。數以百萬噸計的水正在灌入那個空腔，把他們和巖塊一起卷入空腔。納米材料的救生索也無法抵抗這種自然威力。

“剛才海事局發出了地震警報....需要...拉你們...”楚紫航的聲音斷斷續續。

“不用！我們能應對，一切以任務為先。”路明非大聲說，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見，崩玹之聲輕響，他們之間的聯絡斷了，只剩下嘈雜的電流聲。

巨大巖石像是落葉般，從天上砸下，凱撒抓住了身邊人的胳膊，用力拉著他們往縫隙里推，在水下，這種動作需要消耗大量的體能，他的大臂顫抖，腳蹼踩在泥土中抓出了一道鐵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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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緩緩睜眼，他居然看見了凱撒，不是米其林輪胎人，是穿著便裝，摘下面罩后正臉像雕塑的美男子，諾諾也把面罩脫了下來，酒紅色的長發清新如洗。

唔，久違的甘甜空氣....合著大伙一起上天堂了？

“S級，別發呆了，快用你的不要死，幫我治一下。”凱撒臉色不太好，“有個極壞極壞的事，這兒是個未知的尼伯龍根，而且我們的敵人.....他們已經來了，在我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