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抓著羅納德的袖子，推進到角落的集裝箱，子彈在他們頭頂炸響，木屑和金屬碎片飛濺。

“大哥你別發呆啊！還想不想吃披薩了？到時候人涼的比披薩快。”路明非用袖子擦了擦汗。

高強度運動使他的肌肉酸脹，可現在他連感受疼痛的余力都沒有，只是半蹲著，笨拙地抬起手槍射擊，因為余力不足的緣故，他甚至只能把手臂搭在集裝箱上借力。

不知為何，每一槍幾乎都有著不錯的命中率。

“明非，沒想到你受到過槍械訓練。”羅納德喜出望外。

“訓練個頭，全是從CS里學的，也不枉我三百小時的游戲時間。”路明非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看來今晚倒大霉了，媽耶。”

路明非探頭，又看了一眼倉庫的復雜布局，持槍的戰斗人員站在鋼鐵高架上掃射，他們的突然襲擊確實管用，打了據點里的人措手不及，但隨后這批人展現了專業的戰斗素養，芝加哥打字機輪番火力壓制，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

簡直是群嗜血的、暴力無從發泄的群狼！今天算是撞上了！

路明非靠在集裝箱上，后背感受著子彈的震動，他忽然覺得這群人應該去醫院開個按摩服務，比按摩椅功效還好。

路明非用手掂量了一下灰色的柯爾特1911，大約一公斤重，壓得手腕疼。他已經開了五發子彈，剩下的子彈數.....他也不知道是多少，但估計快沒了。

“他們躲在集裝箱后！集中火力，讓這群豬玀早點投胎！”瓦爾薩多站在遠方大喊。

有個不長眼扯掉引線，扔過來顆手雷。墨綠的球體在半空拋出弧線，驟然止住，像是撞上了無形的墻壁，迅猛地直線返回，撞到那家伙懷中，手雷開成一朵致命的火樹，把那人的意識瞬息吞沒。

“別扔高爆炸彈！”

“混蛋，他們中有個能操控金屬的高階混血種。”

“該死的刺客們，居然敢到羅梅羅家族撒野，讓他們試試這個！”

微弱的金屬蜂鳴聲響起，聽起來像是淅淅瀝瀝的鐵雨，有什么東西運作起來了。與此同時探照燈也“咔噠”一聲，被人點亮，亮白的光束箭一般刺向集裝箱的位置。

路明非哆嗦了下，“誰這么沒公德，大晚上還搞光污染？”，他皺著眉頭，一槍打爆了探照燈頭，玻璃渣爆了一地，倉庫重歸于黑暗。

只是瞬間，天花板上剩余的探照燈從左至右，輪番亮起，發出頗有節奏的韻律，幾道光柱先是直直打在地上，接著齊刷刷投射到集裝箱后。

舞臺已經鋪好，這是恭迎主演的盛大開幕。

“老唐，算我欠你了。”路明非呼出灼熱的氣，他的肺里熱的像有一塊炭。

羅納德聳聳肩，胡桃木槍托抵在肩膀上，他流利地從肩帶式彈囊上取下子彈，填入槍管中，圓柱子彈有四分之一個手掌大，散發著金屬光澤，這是他從德克薩斯的狩獵比賽里贏來的特制鹿彈，平時放在臥室的玻璃柜里，和戰神奎托斯的手辦一起珍藏。

“朋友之間無所謂誰欠誰，不然要朋友來干什么？”羅納德傻氣的笑起來，“記得幫我刪一下電腦瀏覽記錄。”

“別說這種喪氣話啊，我連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就在老城區街頭拐角二樓，樓下有個賣唱片的黑人rapper，電腦密碼是四個6，旁邊有個u盤，里面有四十萬個比特幣，還有記得等GTA5發行了記得給我燒一份光盤。”

“哇靠，你腦袋燒糊涂了吧。”路明非擰著好友的領口搖晃，金色的眼睛直視著他的臉，“我們怎么可能會死在這里？絕不可能。”

集裝箱背后被探照燈照的發亮，墨綠色的熒光字跡顯現，像是小孩子涂鴉般寫成了一句英語。

機械高速旋轉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快，緊緊逼迫著他們的心臟，路明非心中頓時產生了一個很不妙的想法，該不會倉庫里還有類火神炮的東西吧？靠！

“別急，你不會有事。”羅納德的聲音冷的像塊極冰，“但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得死。”

他桀驁地回望，眼中是深不可見底的海淵。

機炮的子彈撕裂了集裝箱，鋼鐵尖嘯聲幾乎震破路明非的耳膜，這是瓦爾薩多從戰斗機上搞下來的旋轉機炮，有著高達每分鐘3600轉的恐怖射速，內部配有含汞的穿甲彈，對龍類的鋼鐵軀體有奇效。

按理來說，漢高只允許在致命時刻使用這種非常規武器，但....

“別管這么多，給我把所有炮彈都用上。”瓦爾薩多高聲指揮，無所謂規矩，他今晚就離開這個國家。

羅納德單手虛握，幾百道鐵光直直地靜立在了空中。每一顆都是長30厘米的圓錐形炮彈。

“老唐，你.....你這么厲害嗎？”路明非呆住。

“兩千年了.....”羅納德喃喃自語，一團似真似幻的紅色火焰籠罩在他身上。

路明非看著那個熬夜陪他打星際的朋友，那張臉是如此熟悉，可眉宇之間滿是冷漠和威嚴，恐怕古時候的王公貴族也有所不及。

某種巨大的威壓充斥這間工廠，有人心臟狂跳戰意揚起，有人承受不住，不由自主地跪下，而路明非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眼前的人絕不是老唐，他有一雙極盡孤獨的眼睛。

“李兄，等我大哥劉縯平了這亂世，天下大同之時，可否隨我一同前往江南游歷？”

“江南美景，誠所向往。可在這亂世中，吾亦有一番事業要成，若是彼時我們尚未身死，便擇吉日同行吧。”

“哥哥，你從豫州回來了。找到合適的代理人了嗎？”

“沒有，但豫州之行并非一無所獲，認識了個有趣的人，同他相處了一段日子，如果他能夠在這亂世活著成長下去，會是一番將才。”

“哇，那哥哥是交了個朋友嗎？.....他們口中的朋友，好像就是這個意思，我好想見見他。”

“康斯坦丁，你要記住，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旗，返回故鄉。朋友這個詞，對我們來說，未免太過奢侈了。”

“李兄！李兄！為何我呼你不答？昨日我分明在昆陽城見你模樣，十余年未見，你我容貌依舊未曾改變，果然，我們是同一類人，體內有真龍之血的人..........難道，那場大霧和隕星，也是你之所為？”

“劉秀........別來無恙。”

羅納德站在燃燒的大殿內，過往的記憶緊隨其后。

青銅色的立柱，朱紅色的飛檐，空氣里飄揚著灼熱的灰，大殿中央的青銅鼎上雕著騰飛的蛟龍，任何人都能感覺出來，這里是毫無疑問的王之住所。

黑影披著華貴的金袍，站在御階之上，俯視著腳下滿臉崩潰的羅納德，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容，神色卻截然不同。

一人立于高處，一人孤身迷茫。

“都想起來了嗎？”

“你他媽的，你為什么要重鑄自己的記憶?為什么要創造我！”羅納德臉色鐵青。

“不得已而為之，若非如此，恐怕早就被喚醒我的人奪取‘權’了，我們是同一個人，不分彼此。”黑影說。

“......這種和自己對話的感覺，真怪。”羅納德捂著頭滿臉迷茫，難怪他一直查不出自己的身世。

原來他只是一個泡沫，只是人為創造的幻影.....呵呵，真是令人失望。

熾焰將大殿映成血紅色，像是日暮夕陽的電影結尾，或許也是他人生的結尾了。羅納德抬起頭，臉籠罩在青銅鼎的陰影里，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知道我瘋起來什么樣。”羅納德緩緩開口，“沒人能夠攔得住你，但答應我一件事，就一件事，放過路明非！”

黑影顫動一絲，他久久地不言語。

朋友嗎？在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相信過劉秀口中的天下大同，那些短暫的相處仿佛就在昨日，可最后，那個說著要和你一起去往江南的人成為了皇帝，拔劍而起，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哇靠，老唐你說句話啊？”路明非急的找不著北，搖晃他朋友的肩膀，“什么時候學會裝酷了？”

眼前的人一把推開路明非，冷傲的臉上不含任何感情，他怔怔地盯著路明非，看了好幾秒，嘴唇才微微張開，聲音輕微，模糊的聽不出本意。

路明非隱約聽見‘優秀’兩個字，懵了，不明白老唐為什么突然夸他。

虛幻的火焰爆發在羅納德身上，仿若一雙展翅的翼。凝結成密集如蛛網般的符文從老唐腳下生成，刻印在整間工廠的水泥地上，鮮紅如鍛造的鐵。

一聲聲慘叫在黑暗中回響，路明非探頭望去，胃里泛起一陣陣惡心，驚得他晚飯都快吐了出來。

人類抱在一起燃燒，融化的皮膚黏在一起，有人苦苦支撐，但火焰依舊從他們嘴里噴出來，點燃了身體。

路明非通過某人敞開的外衣，認出了那個羅梅羅家的少主，精致的西裝已經被燒的碳化，緊緊貼著他的皮膚。空氣中逐漸散發出一陣烤肉味。

何等暴虐殘忍的力量！

恍惚間，集裝箱背后的熒光字跡越發明顯，“eyeOfSauron”，索倫之眼，在托爾金寫的《指環王》中，魔王索倫以他那雙永恒燃燒的眼睛視察天下，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這句話對路明非而言，太熟悉了，那也是星際爭霸中的作弊碼！能夠解鎖所有劇情影片。

“eyeOfSauron。”路明非重復了一遍。

黑影緩緩走到羅納德身前，漢代冠冕垂落著一串珍珠旒，金紅的長袍袖口繡著云紋和金龍，長發整齊地挽在腦后，用一支嵌有金玉的發簪固定。他的面容也就約莫二十歲，可有著任何人都不會質疑氣場和權威。

“安心去吧。”名為諾頓的男人說，將右手撫在了崩潰的青年額頭，羅納德發生了一系列古怪的變化，身體開始寸寸破碎，宛若瓷人撞碎在地面，破碎的身軀化作螢火之光，緩慢消散在空氣中。

老唐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消散，他身處一片溫暖，過往的記憶掠影般浮現，又迅速散去，到后來，他連自己叫什么都已然忘記。

不要死.....

誰在說話，好熟悉，是認識的人嗎?

不要死！你不能死！

聲音越來越大，羅納德意識猛地抽離回來，他抬眼一看，依舊身處燃燒的大殿，面前是另一個自己，好似剛才所聽見的一切都是幻覺。

仍舊絕望，不曾改變。

驟然間狂風四起，大殿屋頂的磚瓦被呼嘯的風掀起，青銅制成的房梁也被刮的破碎不堪，一切都在崩塌，世界因外力而受到了巨大的影響，諾頓面色微變，抬頭上望，一個黑點高高的從天空中墜落。

路明非墜天一擊，齜牙咧嘴，一腳踩在了諾頓的臉上，留下個跪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羅納德，出場如此牛掰的君主，被人踩臉了？

路明非扭過頭來，淡金的雙眼里閃爍著希冀和喜悅，“這臉比城墻還硬啊。話說老唐，這是哪兒？再不走的話，披薩可要涼了啊。”

路明非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和那些執棋的人相比，他掌握的信息太少，眼前的復雜劇情是一團模糊。

但老唐是初中時就一起熬夜打星際的朋友，拜托，就算他真有什么毛病，自己也不可能坐視不管，不然以后擱哪兒去找一個能夠和自己紅點模式五五開的人了？

會變得很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