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聽著李長遠這話，毛大龍忽然錯愕起來。

認真的看了看李長遠，確定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之后，張大的嘴巴，忍不住的倒吸冷氣起來：“長遠！你還會木匠活？”

“哎，會一點。”

李長遠點了點頭，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毛大龍的震驚。

這種舒爽的感覺，是之前在學校的時候經常感受到的。

原本以為離開學校就沒有機會，沒成想，回到黑瞎子溝的第一次，竟然交代在了毛大龍身上。

想到這一茬，李長遠的臉色隱晦的變了變。

都是被崇拜，可在學校的時候，那可都是小姑娘圍著！

“了不得，了不得！”

毛大龍臉上掛著喜悅，不停的揉搓著雙手，在屋里來回踱步，激動的情緒根本沒想著遮掩。

到了這個點，沒有什么玩趣又沒有對象的知青，這會兒大多都進入了睡夢。

至于說點燈看書...

在黑瞎子溝，不是看你想用什么，而是要看大隊部能提供什么。

每個月屯里人的煤油都不怎么夠用，還分給知青夜里看書？

開玩笑。

毛大龍興奮的嘀咕了兩聲，壓低了聲音，屁顛屁顛的湊到李長遠身邊：“長遠啊...既然你會木匠活的話...

咱們是不是能快點把豆腐給弄出來？

反正屯里又不缺木頭，需要什么我直接去大隊部拿就行。要是趕的上，回頭我去我去我姐那邊屯子借一輛自行車。

連夜就能趕到周邊的集上。

時間就是金錢啊我的好長遠！早開是一天，咱們就早一天過上好日子！”

時間就是金錢？

這話是毛大龍能說出來的？

還去大隊部拿？

大隊是他毛大龍開的？想要拿什么，都不用跟大隊通報，都不用經過庫管的么？

這是黑瞎子溝唯三吃公家飯的！

別拿庫管不當領導啊！

李長遠神情古怪，有些懷疑但是并沒有直說出來：“且不說用的不止是木頭，還有竹篾子的事兒。

你剛才說...去大隊部拿？”

毛大龍臉上露出壓抑著的矜持，笑容里還藏著一些不懷好意：“嘿嘿，滿倉叔又不是你二大爺。

上了年紀，身子骨早就沒有那么利索。

只要半瓶散白下去，人就直接醉倒！醉倒之后，那還不是我想干嘛就干嘛？”

聽著這話，再看向毛大龍那壓抑的的情緒。

此時此刻，李長遠只覺得，毛大龍在黑瞎子溝混真的是屈才了。

就這鉆營手段，就這一點正路都不走的架勢，但凡生在城里，早他娘的吃花生米了！

別人是為了生活，毛大龍的初衷就是奔著投機倒把去的！

李長遠陷入沉默，神情復雜。

趁著屋里點燃的燭光，心中思索著利弊。

雖然知道過幾年就會開放，做生意也不會成為被人嘲笑和批斗的事情。

可說到底...那也是幾年后。

高考都沒有恢復，現在就想著做生意，多少有些遠了點。

可要是不弄點錢...

想到自己腦子里一堆堆的計劃，李長遠心中又不甘起來。

李長遠的目光從毛大龍的臉上掃過，肩膀微微一沉，默不作聲。

看著他沉默的神情，毛大龍心底一晃，眼睛不住的閃爍著濃郁的黯然。

還以為...李長遠跟其他人不一樣...結果...

默默地停住了嘴里的話頭，毛大龍攤開手，看著自己滿是老繭的手。

滿是老繭的手掌上，皸裂的刻痕，刀割一樣的印在手心。

就在毛大龍猶豫著是不是給自己臉上來幾巴掌，然后道歉說剛才飄了的時候。

忽然聽到李長遠的聲音：“我沒打算告密。”

略微停頓，在對方驚喜又劫后余生慶幸的時候，李長遠幽幽開口：“還有，做豆腐這事兒...咱們得列個協議出來...

你提供原料，我負責加工。

之后的銷售，純利潤我占三成！但是先說好，要是出了事兒，你可不能往我身上攀扯。”

李長遠拿起桌子上的木條，挑了挑有些焉巴的燈芯。

蠟燭就是這樣，燒的時間長了，不挑一下就不夠光亮。

“三成？三成！”

毛大龍不假思索，仿佛過山車一樣劫后余生的慶幸感，讓他心頭狂跳不止。

緊緊握了握拳頭，隨后放開。

如此反復三次之后，這才低下頭。

看著自己黝黑還沾染了土灰的老布鞋，心頭又酸澀起來。

李長遠覺得挺莫名其妙。

他明明說了不打算告密！還只要三成！

七成的純利潤都給出去了，還想怎么樣？！

知識就是金錢！整個黑瞎子溝就他一個人會點豆腐！要三成多么？！

李長遠的目光不住的盯著毛大龍，等待著他給出一個解釋。

察覺到有些尷尬的氛圍，毛大龍強行壓著心頭的情緒，因為激動而不知道怎么放才好的手，直接僵在半空。

咕嚕的吞咽著口水，看著不似唬人的李長遠：“長遠，咱們都是實落人，你可不能把我當二埋汰糊弄！

三成？還是純利潤？這未免也太少了吧？咱們這可不是一桿子買賣！”

“嗯，我知道，不管你做多大，不管你要分出去多少利潤，我只要三成。”

李長遠挺直了腰桿，一點都不像其他知青那樣，一說到生意一說到賺錢就好像跟碰上了什么臟東西似的避之不及。

只有苦久了的人才知道。

什么這這那那，在窮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世界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為了自己的目標，連朱婷那個大美妞，他都準備‘友好磋商’的借點錢過來。

更別說做生意這點小事。

“行...三成就三成！協議咱們也不用寫，留到紙面上，萬一出了差錯，就算我想扛責任都扛不住。

三成...以后我拿貨之前，先把你的錢給你！就算是貨砸了，被人給扣了，也不用你擔責！”

毛大龍這話說的斬釘截鐵，無視了李長遠原本合作的意思，直接把自己給定位成了生產環節上的弱勢一方。

見著李長遠想要開口，毛大龍慌亂的抬起手來制止：“長遠，別勸我！這事就這么定了！

別說什么值不值的，咱們鄉下人，能有一條賺錢的路子不容易。

不就是冒險么？

這是我該承擔的！七成！就算要分潤給其他人，那也是七成的利！

技術你解決了，要是再讓你擔責任，那我毛大龍還是不是人？！

這事就這么定了，你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