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東域城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無涯從失聲谷出來的第五天了，左臂處的袖子空蕩蕩地搖晃著，記載著那激烈的谷中斗爭。

這種慘烈的外形，與其冷漠的臉龐給人極大的視覺和心理沖擊。

按照暗門的交代，拿到水靈珠后，無涯便趕到了這個地方，將與暗門的人員聯(lián)絡(luò)。

無涯從北門進入東域城后，向著城西走去。

來來往往的人關(guān)注無涯的并不多，只有經(jīng)過腐爛腥臭的巷道時，會碰到一兩個乞丐敵視的目光。

是的，無涯又像一個乞丐一樣了，破爛的衣服，缺失的手臂，黝黑的面龐，與乞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唯有那眼神，無悲無喜，平靜得像個小孩，又像一座深淵。

東域城不大不小，無涯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城西，按照地圖上的標注，接頭的藥店應(yīng)該就在前面了。

突然間，無涯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因為他在旁邊的石頭根部看見了暗門的危險標記。

按照暗門的標記規(guī)則，無涯若無其事地走過了接頭的藥店，向前繼續(xù)走了五百米，然后向左走了四百五十米，在一個比前一個大了三倍的石頭底下取出了接頭人留的信息，寫道，“暴露，徑去下一站。”

暗門，一個十惡不赦的組織，因為只有日復(fù)一日的折磨，所以這是無涯五歲到十五歲之間對于暗門的唯一印象。

走出暗門的這兩年，經(jīng)過多方打聽，無涯也知道了許多。

暗門是位于西部戈壁灘上的江湖組織，其完全掌控了西部地區(qū)的政治權(quán)力，利用其殺手組織“暗影”處理了所有政治敵對勢力，并控制了西部地區(qū)的全部經(jīng)濟命脈，是西部地區(qū)名副其實的地下皇帝。

不僅如此，其與中部地區(qū)以暗河為界（中部地區(qū)稱作光明河），暗子也遍布中部地區(qū)重要坊市，是中部地區(qū)政治勢力嚴防死守的對象，擺著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態(tài)度，不容許其跨過暗河一步。

暗門本次安排無涯出來的第一個目的就是從河?xùn)|鎮(zhèn)拿到水靈珠，改善暗門據(jù)點無水可用的窘境。

對于暗門來說，是物超所值的，因為給出去的，不外乎是一份解藥，一枚小小的棋子罷了。

這些棋子，暗門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他們表面上是被身體中的毒藥脅迫，實質(zhì)上哪個又不為暗門給予的勢力動心，為了將這些人推上相應(yīng)的位置，才是暗門最大的成本。

梁振山這顆棋子，已經(jīng)老了，也該換個新人了。

至于承諾，梁振山都不在了，還有人記得嗎？

梁振山在意五十名孩子的性命，但是更多人在意的是金錢和權(quán)利，生命是最低賤的，可以被很多東西交換，而這些東西，暗門是不缺少的。

東域城暗門的接頭點已經(jīng)暴露，那么按照指示，無涯必須即刻前往下一個任務(wù)點，并在此之前將水靈珠安全地交給當?shù)氐慕宇^人。

只是這危險標記有些蹊蹺，還需小心試一試安遠郡的接頭人。

這次失去的是左臂，下次又是什么呢。

梁秋水不愧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人，他和無涯很像，所有的動作沒有一點多余，無涯之所以能夠最后活下來，只是因為他運氣好那么一點罷了，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雖然身體中有暗門的毒藥，三年后便會毒發(fā)身亡，但是無涯不想死，他也不能死，已經(jīng)有九百九十八個人死了，具體死在誰手里已經(jīng)不知道了。

但是為什么而死，無涯知道，毒知道，那九百九十八個人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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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東域城后，無涯自西向東，朝著安遠郡的方向進發(fā)。

安遠郡作為朝廷防守西部各方勢力的重要后方據(jù)點，相對于無涯見到的其他城鎮(zhèn)繁華了很多。

無涯在街道邊走著的時候，旁邊的茶館傳出來說書人的聲音。

“所謂修仙者，一言以蔽之可謂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搬山倒海呼風喚雨也只是舉手投足之間的事情罷了。諸位看官莫要不信，鄙人絕對不是危言聳聽，安遠郡向東三百里前幾日出現(xiàn)的掌印大坑都聽說了吧，那便是仙人爭斗留下的痕跡。諸位想一想，如果不是仙人，誰能在朝廷不知不覺下留下那么大一個掌坑……”

聽到這里，無涯已經(jīng)走過了茶館，他并沒有停下來仔細去聽，但明顯愣了一下，“是啊，如果能找到修仙者，哪怕學(xué)會一丁點的仙術(shù)，便可以報仇了，而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時間緊迫，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先給暗門賣命，等待那個機會。”

安遠郡東邊的那個深坑無涯是見過的，他本以為是早就存在的，雖然和手掌很像，但也沒有朝仙人遺跡的方向去想。

如今仔細想來，說書人的說法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修仙者縹緲無蹤，難以追尋，無涯當下需要做的事情還是完成暗門交代的任務(wù)。

在這之前，還需要把水靈珠查一下，是否交給暗門，也要重新定奪。

不過那一顆種子也就在此時種下了。

“許先生可在？”無涯走進一家藥房，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坐在柜臺后面，瞇著眼睛。

“小友可是診疾，在下不才，對于醫(yī)術(shù)略知一二。”老人回答道。

“我找許先生。”無涯回答道。

“我這里是藥房，不是學(xué)堂，小友是找錯地方了。”老頭老了無涯一眼，便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瞇起了眼。

“我找許先生診療，這幾日口干舌燥，不知可有對癥之法？”無涯平靜地說道。

“原來是看病，那就無所謂許先生還是許醫(yī)師了，來，小友里面請。”老人眼中的暮氣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謹慎和冷靜，然后只見老人順手關(guān)上了藥房的門，便領(lǐng)著無涯進了后院。

在屋子里坐定后，老人開口道：“水靈珠小友可拿到了？”

“嗯。”無涯淡淡地回答。

“拿出來吧。”老人說道。

“我的毒藥的發(fā)作時間快到了，解藥還沒有給我。執(zhí)行后面的任務(wù)便很難再見到暗門的人了吧。”無涯平靜地說道。

“東域城的據(jù)點被發(fā)現(xiàn)了，你的解藥本已送去那邊，現(xiàn)在只能重新從戈壁上那邊送過來。你也知道，我們這種小小的接應(yīng)點是不可能留有這種毒藥的解藥的。”老人有些無奈地說道。

“那我就在城里等等吧，等藥到了再把水靈珠給你。”無涯說道。

“這……我知道你是暗影，出了戈壁灘便沒有人能夠把你怎么樣了，那你更應(yīng)該知道，門中那邊不會輕易把解藥給你。況且……”老人欲言又止。

“況且我的毒根本就沒有解藥是吧？自服毒之日起五年內(nèi)必死。這便是暗影，十年出一影，五年便須死。”無涯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老人輕輕嘆息。

“東域城的據(jù)點是被你揭發(fā)的吧。”無涯看著老人說道。

“你！”老人一驚。

“放心吧，我不會說出來的，要不然你看不到我便已經(jīng)死了。”看著老人的表情，無涯知道自己猜對了，平靜地說道。

“你怎么知道的？”老人還是充滿警惕地看著無涯。

“因為根據(jù)我知道的東域城的應(yīng)急暗號，東域城第二塊石頭的距離應(yīng)該是先向前五百米，然后左轉(zhuǎn)繼續(xù)走四百三十米，四百五十米是安遠郡的規(guī)矩。我也是因為要同時執(zhí)行東域城和安遠郡的任務(wù)，才能得知這個消息的。”無涯說道。

“在這安遠郡待了一輩子，終究是百密一疏啊。不對，你既然知道，為何……”老人轉(zhuǎn)過頭來對著無涯說。

“你既然出賣了暗門在東域城的據(jù)點，說明在一定程度上暗門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的時間不多，我知道自己能夠?qū)Π甸T做得不多，但我要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讓暗門付出慘重的代價。”無涯說道。

“我能做什么嗎？”老人期盼地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在安遠郡查一下修仙者的消息吧，如果能找到修仙者，也許水靈珠的作用遠不止如此。”無涯說道。

“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就不怕我把你交給這邊的郡守嗎？”老人說道。

“你應(yīng)該沒有把水靈珠的消息告訴他們吧，要不然我不可能離開東域城。你之所以在東域城給我留下信息，也是為了水靈珠吧。但我既然知道了你的打算，你也便不要有其他想法了。”說完這些話，無涯便朝著外面走了。

只是還有一句話是他自己也沒有聽見的，“要是能夠成為修仙者，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吧。”

生命的本質(zhì)和意義是什么，如果在東域城以前，無涯會毫不猶豫地說，“痛苦和復(fù)仇”。

但在離開東域城后不久，在聽到說書人的話語后，水靈珠這幾天給他的異樣的感覺終于有了答案，無涯的心里也便多了一個以前從不曾有過的東西，人們稱之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