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之才剛與樂團練了一下午的布拉姆斯的鋼琴協奏曲第二號降B大調作品83，這首協奏曲是布拉姆斯最鼎盛時期的成熟作品，而且被譽為是世界上最難演奏的鋼琴曲之一，目前趙譽之碰上的難題是在第三樂章的行板中，一段與單簧管的對話，樂手們似乎沒辦法與他取得一種默契，或是說兩種樂器抓不到指揮想要達到的那種神秘氛圍，因此一整團的人便揪在這處無法進行下去的僵局中。指揮決定停下腳步，把趙譽之和單簧管樂手找來溝通，其他團員則順勢稍做休息。

好不容易討論告一段落，趙譽之才回休息室，他拿出透明的塑料水壺在飲水機前裝水，便見林語芊拿著粉紫色水壺朝他走來，趙譽之振奮精神，掩飾疲態向她打招呼，林語芊走近后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故作精神，我知道你已經很累了。”

趙譽之不好意思地輕笑：“是啊，還抓不到老師要的感覺，有點沮喪，而且快公演了，怕時程上來不及，如果是你吹單簧管的話，說不定我就不會這么難抓感覺了。”

“你現在是在跟我告白嗎？”林語芊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水。倒是趙譽之心里有些慌了起來：“你想多了……”

“你要有點自覺行嗎？”林語芊再將水壺裝滿：“你隨便一句輕佻的話是很容易讓女性有其他聯想的……這位顏值破表的音樂才子……”林語芊如白玉般無瑕的手指在趙譽之的英挺的鼻尖上輕輕一點，便瀟灑地離開，趙譽之摸摸鼻子，怔怔地望著林語芊的背影，不過林語芊突然一個回馬槍地轉身朝他走過來，讓趙譽之猝不及防，兩眼頓時心虛地轉移視線，林語芊走近后，帶著曖昧的笑容問：“怎么？看我看得兩眼發直，還不敢直視我呢！”

“你真的想太多了……目送淑女離開，也是紳士的風度之一……”趙譽之誆言讓林語芊笑彎了腰：“你也挺厲害的，心里有鬼也可以說得冠冕堂皇！”待林語芊收了笑，才續道：“不跟你抬杠了，我是忘了問你，你還會和亞軒碰面嗎？”

“怎么？他剛回來沒多久，你就決定和他走近一些就是了。”趙譽之話中竟有種酸溜溜的味道。

“第一，我們又沒交往，第二，還你一句話，就是你想多了！我是幫如茵問的，我看她對你那表哥感覺挺不錯的，雖然我和如茵認識沒多久，但我覺得她還不錯。”

“既然覺得鐘小姐不錯，就別隨便幫她亂點鴛鴦譜，亞軒的個性我又不是不清楚，他的個性可是很冷的，最近他才和她的未婚妻分手，還把阜華也一起牽進來了……說到阜華，我看阜華倒是挺喜歡鐘小姐的不是嗎？而且阜華雖然有些軟弱，但好聽地說是個性好，長得也不差、多才多藝又多金，算是黃金單身漢一枚，你就幫忙敲個邊鼓吧。”

“敲邊鼓是可以幫忙，但最后也要看如茵自己的意思呢！”林語芊沉吟一會兒又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選阜華。”

“你可別真選阜華！”趙譽之嘴巴動得比腦袋快，一時沖口而出，林語芊笑著轉身：“那難道是選你嗎？”她銀鈴般地笑聲隨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雖然林語芊極盡所能地挖苦趙譽之，但她對他的請求總是來者不拒，而且一向性急的她，總是急著把趙譽之請她幫忙的事放在第一順位，務必以最快的時間完成，不然總會令她如鯁在喉，因此樂團練習告一段落后，她便到杰士音樂，在柜臺旁的休息區翻著近一期的《樂在在線》的音樂雜志。沒多久，三五學生魚貫走出，這一堂的下課時間到了，林語芊便將雜志置回原處，然后拎著包來到最后一間的琴室，琴室內的學生已經走了，只留下鐘如茵正在整理樂譜。林語芊輕輕敲門引起鐘如茵的注意，鐘如茵一見玻璃門外的林語芊，原來正專注收譜而毫無表情的臉瞬時變為甜膩的笑容，她開了門：“語芊，今天你不是沒課嗎？”

“是啊，是沒課呢！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收拾好了沒？一起吃頓飯吧。”

鐘如茵不懂林語芊的話，但仍笑著趕緊把東西收好，跟著她一起步出杰士音樂。

“我不知道你和趙譽之竟然這么熟。”兩人出了電梯，鐘如茵便先道。

“我和他是高中同學，也一起到英國念書，認識了十五年了，而且從高中到現在也沒分隔兩地過，當然熟了。”林語芊忙著找餐廳。

“那你們……”

“沒有，我們并沒有交往，老實說我是非常喜歡他的，只是他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女朋友的。”

“那你可以追他呀！”

“追過了……反正他這人也不曉得在矜持什么，敲開他的嘴，打爛了牙齒也不可能從他嘴里聽到交往兩個字，不論是對我還是對其他女人都是這樣。”

“還是……因為他的親戚都太漂亮、太優秀了，所以他對女人沒興趣？”

“親戚太漂亮、太優秀？”林語芊與鐘如茵走進一家意大利面餐廳，在侍者的引導下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林語芊一面坐下一面苦思鐘如茵的話，才恍然大悟：“你是說上次在凡特西鋼琴酒吧遇上的那些人嗎？”

鐘如茵熱切的眼神望著林語芊頻點頭，林語芊笑道：“我也正為此事找你呢！”林語芊點了白酒蛤蜊面，鐘如茵則點茄汁海鮮面，林語芊道：“你還記得那位坐你身旁的胡阜華嗎？”

“記得，上次在杰士音樂見過面，還一起吃過午餐，魏總監說他們兩個是老朋友。”

“已經見過面，還吃過飯了呀？那就不用我多費唇舌呢！你覺得……”林語芊尚未說完，鐘如茵便已插話：“他那位叫胡亞軒的堂哥是大學教授呢！聽阜華說，他從美國回來，而且還有美國籍。”

餐點送上來了，林語芊尷尬地拿著湯匙和叉子卷起面吃了一口：“因為他媽媽在美國生他的，他當然有美國籍。”

“語芊，你和他們都熟吧？我想我也是在教學，胡亞軒也在教書，雖然領域不同，你就再幫我引見引見，我也可以和他交換一下教學心得。”

“這……”林語芊懂了，但是她還是想繼續問：“那你那天和阜華聊得怎么樣？愉快嗎？”

“沒談什么有趣的話題，聽胡亞軒說，胡阜華是搞建筑的，你應該也知道，做工地的談話都挺無趣的，所以也沒說上什么話，最多就……聽他聊聊他堂哥的事……”鐘如茵吃完了配料后，將剩下的意大利面擱在盤內便封口，然后啜了一口熱蜜茶。

“搞建筑的？做工地的？”林語芊不太懂鐘如茵的話，不過她可以很肯定的是胡阜華已經在鐘如茵心中出局了。突然有人敲著窗，林語芊和鐘如茵吃了一驚，但看見敲窗的人，更讓兩位女性大是驚訝——胡亞軒。

“真巧，我們正談到你。”林語芊一面請侍者多加一個位子，一面笑道。

“能得到兩位美麗的小姐談論，那可是我的榮幸。”胡亞軒坐下來，將公文包放在椅腳旁，向侍者點了一杯咖啡。

“你吃過飯了？”林語芊問。

“沒有，如果不是因為兩位小姐坐在這里，我是不進意大利面餐廳的。”

“你不喜歡意大利面嗎？”鐘如茵問。

胡亞軒用他修長的手指指了鐘如茵的餐盤道：“你不也是不喜歡嗎？”

一陣緋紅略過鐘如茵白皙的雙頰，林語芊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還以為每個人都能接受意大利面的，原來在座的只有我喜歡，真是為難你們了。”

“不會的，總不能因為我不喜歡，和你一起吃飯時就不吃意大利面，這樣你的選擇就少了。”鐘如茵十分體貼地安慰林語芊，也讓林語芊釋懷不少，她這時才想道：“如茵，我剛剛沒想到，這里離亞軒任教的學校很近的，說不定常常會像這樣巧遇呢。”

侍者端來美式咖啡，胡亞軒直接端起喝了一口，鐘如茵好奇地問：“你平常都喝黑咖啡嗎？”

“是啊，黑咖啡才能品嘗出咖啡的好壞。”胡亞軒將咖啡杯放回桌上，林語芊道：“可是你還沒用餐，這樣喝很傷胃的。”

“待會兒會和阜華吃飯，而且這咖啡味道也挺普通的，我沒喝多少，所以你不用擔心。”

“你和胡阜華真是好兄弟呢！平常還會一起吃飯。”鐘如茵喝了口蜜茶，只是茶已經涼了。

“我們每天都得見面的，他和我住一起。”

“那你不會有什么不方便嗎？比如說有他不熟的朋友來拜訪你……”鐘如茵問。

“我們彼此的朋友都很熟呢！”

“你該不會是正要去找他，正巧遇上我們吧，那你得趕快去，別讓他等太久。”林語芊有些擔心。胡亞軒再喝了一口咖啡，便拿起桌上兩份賬單，道：“你又不知道我們住在森林公園旁，離這里近，不會讓他等太久的，而且他肚子餓了會先吃，你就別操心了。今天難得有緣，這頓我請你們。下次見。”胡亞軒提起他的公文包，到柜臺結賬，然后向她們道了再見便離開餐廳，鐘如茵則拿起了蜜茶，掛著淺笑的酒窩像發傻似的笑著，渾不知茶杯里的蜜茶已盡。林語芊也懷著心事，低聲喃喃自語著：“和他住？該不會他把那間房子當他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