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老大伸手捏起兩枚銅錢，塞進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里，笑著道：“好好干，以后有這種好事兒，我還想著你。”

“哎，哎。”

閻老大說罷就要繼續往前走，鞏大士連忙轉身跟上一邊走一邊問道：“敢問閻老大，那邊排著長隊是為做什么？又有大活兒了嗎？”

閻老大鼻子里冷哼一聲：“哪有什么大活？”

鞏大士繼續跟著追問：“那是在做什么？”

閻老大不屑道：“招丘八的。”

鞏大士撓了撓頭：“當丘八又不是什么好事兒，平時都逃著怕被抓去，今天怎的爭著做了？這是為啥啊？”

閻老大又冷哼一聲：“為啥？苦日子過夠了，想早投胎唄！”

說罷，閻老大想到這伙人竟然還嫌棄自己年紀大，忍不住往地上用力啐了一口，憤憤不平地走了。

鞏大士見問不出什么，只得轉過身，抓了抓肚皮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也沒再遇到什么熟人，他原本想趁著自己今天活結束的早，先去巷子角落里占個晚上睡覺的好位置，但不知不覺地就跟在隊伍后面排了起來。

按他想，這么多人排隊，總該有些好處才是。

否則大家又都不傻，干嘛在這兒浪費時間？

他前面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兄弟，只收八十人，眼下排的五百也不止，輪也輪不到你了。”

鞏大士瞅了他一眼道：“你就在我前面一個，你怎么也排？”

那人悶哼一聲不說話，又轉過身去，鞏大士愈發覺得排這隊會有天大的好處。

果不其然，他的身后一會兒又排了好幾個。

這時候，隊列外面維持秩序的一個大漢見隊列竟然又長了一些，不禁大怒著邊走過來邊罵道：“都說了只收八十人，眼下五百也不止了，讓后面的不要排了，怎么還來排！”

鞏大士見那大漢一邊指著自己一邊往這里走，心緊張的咚咚直跳，生怕他將自己趕出隊列去。

好在那大漢走到他身邊后，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從他背后開始，伸出大手將其他人一扒拉，后面的人便通通一個踉蹌向后面跌跌撞撞退去。

鞏大士心有余悸，他后面的人則紛紛對那大漢怒目而視。

大漢罵道：“娘的，聾了是不是，說了人夠了，人夠了，還往這兒擠！滾開，滾開！”

這些人也都是平日里碼頭上打打搶搶野慣了的人，見狀紛紛氣不打一處來，圍上前道：“你他娘的，老子們愿意排，你家道兒咋的！”

那大漢見狀兇悍之氣更盛，猛地抽出腰刀惡狠狠道：“狗日的，不信你們還敢反了不成！”

其他人絲毫不怵，也針鋒相對道：“怎的，咱們一沒搶劫二沒放火，你敢私自殺人不成！”

鞏大士見狀也插入人堆攔在兩方之間，笑著道：“大家都消消氣，原本都沒啥大不了的嘛，可不能鬧大了！”

排隊的人聽到動靜都紛紛轉頭看過來，就連棚子里問話的趙林也停了一下。

兩方正相持間，吳廣德趕忙帶著人走了過來，他先是分開人堆，拉過那個大漢沉著臉問道：“邢勇，這是怎么回事？”

被喚作邢勇的大漢仍舊是一臉怒氣道：“都說了人數夠了，不用排了，這幾個人偏偏不聽！”

吳廣德弄清了事情起因，隨即換了一副臉色對著鬧事幾人和藹道：“兄弟們想替我家老爺效力，咱們本身是歡迎的。”

“不過此次招募的人手確實有限，且還有諸多限制，就是排了也不一定能挑選的上。”

鞏大士連忙道：“老爺，有何限制啊？說來聽聽，大家伙要是知道選不上，就不在這兒排了。”

吳廣德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首先一個，年齡要在二十五歲以下。”說著他點了點其中的一個漢子道：“這位兄弟看樣子得有三十往上了吧？就這一條你就選不上了。”

被點到的那個漢子梗著脖子道：“咱今年剛好二十四，風吹日曬顯得老罷了！”

旁邊排隊的也都紛紛交頭接耳：“說是選二十五歲以下的，問到年齡時不能說大了。”

吳廣德笑了笑：“別看咱家老爺年輕，那一雙眼睛火一樣的，三兩句話一問，誰忠厚誰油滑，誰說實話誰說謊話，那心里跟明鏡似的。”

“且就算你都附和條件，老爺也是擇優錄用，咱們這趟只招八十人，來了五六百不止，且前面選夠了，后面就不要了，排也白排，最后不還是浪費大家自己時間嘛。”

那一伙人有些松動，鞏大士又問：“老爺，除了二十五歲以下之外，還有其他條件嗎？”

吳廣德道：“其他條件多了，我不能一一跟大家說，有一條倒是可以先告訴大家，那就是咱們的駐地遠在江西，距離儀征千里之外，且家小是不能帶過去的。”

“諸位成了家的，要是不愿骨肉分離，就等朝廷其他營伍來征兵時再說吧。”

排隊的許多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隨大溜而來的，其中不少人根本就沒搞明白征兵的是不是本地營伍，這一聽說駐地還在千里之外的江西，很多人便想打退堂鼓。

其中一個猶豫著道：“老爺，那之前說上船就給五兩安家銀子，以后每月二兩餉銀是真的嗎？”

吳廣德點點頭道：“這個還能騙你們？”

那人咧嘴一笑道：“咱沒爹沒娘沒媳婦兒，留在這碼頭上也是有上頓兒沒下頓兒，得排隊試試。”

另一個人聞言對他說：“裴三兒咱們排在隊里面，肯定是要挑完排隊的人再撤棚子的，否則干嘛不讓后面的人排？”

鞏大士一聽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兒，且不說上船就給五兩銀子的巨額安家費，單是每月二兩銀子的月餉，他往日做夢都不敢想！

即使是這當官兒的說大話，到手打個對折吧，那也是足足一兩呀！

即使自己在這碼頭上天天有活，日夜不歇地肩挑背扛，也賺不了這么多呀！

想到此，他連忙往隊里又站回去，緊張聲明道：“咱剛才也站的隊里，看他們爭吵才出來勸架的，咱也得試試！”

吳廣德對方才那一幕早就看得清楚，聞言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不用擔心，這樣吧。”他轉頭數了數，只見方才被邢勇趕出來的只有五六個人還留在原地，便用手指劃拉他們一圈兒朗聲道：“我做主，成與不成，也給你們一個應征的機會，但后面不能再讓人排了，就由這位小哥兒帶著你們六個人在后面扎上口子吧。”

鞏大士愣了一下，吳廣德已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對其他幾人說道：“好好做，老爺都看在眼里，辦好了挑選時是要長臉的。”

鞏大士一想確實是這么一回事兒，連忙又退出來，忙活著組織其他幾人攔了一道防線，將還想過來排隊的人紛紛勸回。

吳廣德則是拉著邢勇往隊列的前頭走去，見對方還是一臉氣悶的模樣，吳廣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脖頸道：“咋的，怨哥哥胳膊肘往外拐不向著你了？”

邢勇默不作聲，吳廣德則是輕摟著他的脖子低聲道：“傻兄弟，這有什么不好？那幾個人你都記清楚了嗎？萬一選上，這一路上千里地，夠你狠狠整治一番出氣的了！”

邢勇恍然大悟，再看向吳廣德時眼里已經布滿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