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口，東陽樓。

王之俊坐在后院的主位上，慢悠悠地品著一盞好茶。

白忠禮坐在他旁邊，左手扯了扯衣領，右手握著一把東洋團扇飛快的扇了兩下。

浦口的悶熱直讓他喘不過起來，倒是好奇王之俊還能保持如此悠哉悠哉的樣子。

兩人沒等多久，掌柜的便又帶著一個中年男子匆匆回來。

那男子一進屋就朝王之俊跪下叩首道：“小人參見王公公。”

王之俊端著茶杯只是瞥了他一眼道：“吆，是李清呀，老祖宗原是派你來了啊。”

叫李清的男子諂媚道：“能為王公公效命，是小人的福分。”

王之俊嘬了一口茶后才將茶盞慢慢放下，尖著嗓子道：“起來吧。”

“不是給雜家效命，是給殿下和老祖宗效命。”

“是，是。”

“雜家也只是個奴婢，也是給殿下和老祖宗當差，你這人辦事盡心盡力，雜家不在時老祖宗要是讓你代替，也不算選錯人。”

李清站起來弓著身子道：“還得請王公公提攜。”

王之俊滿不在乎道：“哪有什么提攜不提攜的，老祖宗之前問雜家，雜家如實說了而已，還是靠你自己辦事盡心。”

“等你回去時，替雜家給老祖宗捎一封信，里面會提你一句的。”

李清連連點頭，又是一番感激涕零的奉承。

王之俊道：“你到浦口多久了？”

李清道：“整整十日了。”

他說完往旁邊張望了一下，低聲道：“敢問王公公，殿下呢？”

王之俊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道：“你既已來了十日，便知如今福王已經登基，這個檔口，雜家還會帶著殿下四處晃悠？”

李清愣了一下，繼而笑著道：“小人也就是這么一問，知道殿下無礙，便可放心回去稟告老祖宗了。”

王之俊道：“好了，閑話不多說，老祖宗這次托你帶來了多少銀子？”

李清伸出三根手指道：“三萬兩。”

王之俊聞言面上波瀾不驚，數目同自己事先料想的差不多。

若是按照之前的打算，有了這三萬兩銀子，殿下便可以安置百八十畝的水田，再雇傭八九個仆役，日子既不會窘迫，也不至于扎眼，就這樣過一輩子，不用求人，也不與人爭，還算逍遙。

但是現如今殿下卻是想著要養兵恢復先帝基業的，那這三萬兩銀子就實在太少了些。

不過少與不少，也只能這樣了。

王之俊接著問道：“現銀？”

李清回答道：“是現銀。”

王之俊點點頭隨即站起身就朝外走：“那別耽擱了，你準備一輛馬車，雜家現在就要將這些銀子帶走。”

李清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白忠禮這個陌生的面孔，待王之俊從他跟前過時連忙跟上硬著頭皮道：“王公公，殿下當時浮海來時，身邊跟著的……”

王之俊轉過身隨手就甩了對方一個響亮的耳光，罵道：“不長眼的狗東西！”

“你是要雜家和王之心一起過來才能提走老祖宗這三萬兩銀子？”

“是不是還要太子殿下也親自來？”

李清趕忙捂著臉頰跪在地上道：“小人不敢。”

王之俊呵呵笑道：“你來時老祖宗可有交代讓你務必等雜家同王之心一齊前來才能交接銀子？”

李清捂著臉頰搖搖頭。

王之俊陰測測笑道：“你敢懷疑雜家對老祖宗的忠心，離間雜家和老祖宗的關系？單這一條，雜家就可以宰了你！”

李清慌忙不停叩頭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王之俊冷哼一聲道：“也不瞞你，雜家那本家啊，已經掉海里淹死了，來不了了。那這三萬兩銀子你還讓不讓雜家帶走啊？”

李清趕忙道：“當然讓，當然讓。”

“那還不快滾去辦！”

李清“哎”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去準備了。

白忠禮見狀笑呵呵的走到王之俊跟前道：“都說東廠不比錦衣衛好待，今天倒是瞧到真樣了。”

王之俊聞言立刻換了一副面孔，笑呵呵道：“這些狗東西記吃不記打，就得好好教訓教訓。”

說罷，他又微微皺眉道：“不過這三萬兩可不是小數目，就咱們兩個押送能成嗎？是不是該找個鏢局護著。”

白忠禮心道：你這也是怕我路上宰了你，再攜款潛逃吧？

“路程不是太遠，左右花費不了一百兩，就雇個鏢局吧。”

“嗯。”王之俊在心里長吁了一口氣，語氣仍是坦然道：“就按殿下交代的，咱們先押著銀子往前，到和縣那里等殿下。”

“我有些不懂，殿下為啥不讓咱們先再回儀征？等殿下的官職下來，咱們再一同去駐地，多好？”

王之俊道：“黃得功本就已經起疑，殿下該是不想再橫生枝節吧。總之按殿下說的做便是。”

……

儀征城，靖南侯的大宅子里，黃得功正坐在后堂里一邊吃冰解暑一邊皺眉沉思。

他的夫人翁氏端了一碗冰粉過來放在他面前的小幾上，黃得功也不言語，熊抓般的大手便捏起那小小的湯勺開始往大嘴里送。

這是他夫人老家四川的小吃，每到這種酷暑難耐的時候，翁氏就會給全家人做。

“侯爺，你在想什么？”

黃得功甕聲道：“說了你也不懂。”

翁氏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又道：“那就說些妾身懂的。”

黃得功道：“想說就說。”

翁氏感覺被噎了一下，但還是開口道：“咱們的瓊兒眼瞅著就十六了，你真的不急咋滴？”

黃得功：“本侯娶你過門的時候，你都十八了。”

翁氏氣得拍了一下黃得功的肩膀怒道：“你忘了你家當時窮的那樣，妾身當時可是下嫁！不嫌棄侯爺你就不錯了。”

黃得功用小勺剛舀出來的一塊冰粉被他夫人這一拍“啪嘰”一聲又掉了回去，他放下在他手里宛若袖珍的湯勺，煩心道：“那能怎么辦？總不能綁著她成親吧？”

“軍中的好苗子，我可沒少帶回家里來過，你們娘倆都在屏風后面看了，哪個入你們眼？嗯？”

翁氏道：“侯爺你是武將，妾身的爹也是武將，一家子全是武將煩不煩？”

黃得功道：“那我哪天給你們帶個狀元過來。”

“好啊，好啊。”

黃得功白了她一眼，又捏起小勺子開始撈冰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