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海灘驚魂
- 從gal社開始的乙游女主生活
- 涂懷念
- 4143字
- 2024-06-24 22:00:00
最近辛劍有些犯愁。
作為galgame的劇本寫手,現在正是到了經典的“海邊回”。一般12集的季番,都會在第七八集的時候來一次“泳裝回”,促進男女主感情線,順便賣賣福利,正所謂“七八集定律”。海灘團建,幾乎成了日式校園動畫的“定番”。
以普遍理性而論,想要寫好“泳裝回”并非是什么難事。但是辛劍的劇本,卻始終寫不對味。按照楚禾的觀點,寫出來的成品不像是主角們在碧海藍天下放肆青春,而更像是鄉村孩童在小水溝里摸魚。
辛劍羞慚了臉,垂下頭去,只能滿口抱歉。他總不能說,自己其實根本沒去過海邊吧?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農二代”,又或許是“農N代”,受限于家庭的經濟實力,根本沒去過什么大城市,更遑論去海邊。上大學是自己第一次來到省城,第一次看到浩瀚無垠的長江。在此之前,他見得最多的就是小水溝子小池塘。與水有關的活動,也不過是小孩子摸魚釣蝦、挖菱掘藕罷了。正如邁克爾斯在《難逃單調》里說的那樣:“并非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而是我的‘想象力’中注定包含著某種‘貧窮’?!比说拇竽X在夜晚可以幻想出無數奇瑰史詩,但卻絕不可能夢見“自身死亡”——因為人不曾死過,又如何能獲得死亡的體驗呢?夢境只能來源于對實際生活體驗的縫合加工,而不能憑空生造出現實中毫無依據完全沒見過的事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閉門造車的文學家縱使有些成就也不能青史留名;最優秀的文學家也必然是最優秀的生活家,具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和善于感知的內心。
辛劍對于海灘的想象,只來自于書籍、短視頻和galgame中的相關描寫——謝天謝地,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人能夠很輕松地看到自己沒機會接觸的事物。但同時也很可惜,旅游的體驗是無法通過光纖傳輸的,它是千人千面的“私人定制化服務”,需要人切身實地地身處其中,才能夠體會到其中的妙處。
靠文字圖像獲取的體驗,和實地游覽獲得的體驗,迥乎不同,其區別大約是“詠史詩”和“懷古詩”的區別,彼此之間隔著題材的巨大鴻溝。因為從書本上獲得的體驗更間接,人也更不容易被感性支配,而會選擇更客觀理性地分析當年歷史情狀下的利害,江東子弟多才俊,何妨卷土更重來??墒侨艘坏┯H臨古戰場,被浩渺無邊的歷史感壓得喘不過氣,任何理性都將化為齏粉,殘存的只有純然的世事無常、興亡悲嘆,人生大抵夢一場,且將一酹醉江月。
網絡世界將人與人之間的參差赤裸裸、血淋淋地擺在面前,就像屠夫案板上的肉。自尊心強的人一旦理解到這人世間的參差,會更容易表面上假充胖子,背地里顧瘦影以自憐,遣愁懷而無奈。所以,辛劍沒好意思說出口,自己其實根本沒去過海邊。之所以寫得像小水塘,是因為自己只去過小水塘。
“欸~我說辛姐,我記得你家是農村的吧?你該不會沒去過海邊吧?”姬宇喬吐著舌頭,露出小惡魔一般的神情。
葭珊現在幾乎想給這小鬼一巴掌。前一段時間才在討論會上吃癟,如今又死性不改,拿言語激辛劍,哪壺不開提哪壺。從辛劍所寫的劇本中,她已然能體會出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窘迫:他已經在竭盡全力去描摹他想象中的那片海洋了,奈何力有不逮。
“辛姐最近只是太累了,他可不像小喬你,編曲做完了就整天在推galgame。劇本是重中之重,他寫完還要改好幾遍呢。”葭珊反唇相譏,一招“禍水東引”,把矛盾中心引到姬宇喬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姬宇喬開始跟她斗嘴“明明我也很努力工作”,轉眼就把辛劍的事情忘了個干干凈凈。
看到辛劍的沉默,華鷹早就坐不住了,正要想點辦法補救卻找不到話頭。恰好葭珊對姬宇喬的嘲諷提點了華鷹,于是他站出來打圓場道:“最近好像大家工作是比較辛苦,我作為主催也確實逼大家有些緊,要不我們周末去海邊玩一圈?去的機票我請哦?”
“華老板大氣!”楚禾跟著幫腔道。
“不過,回來的機票,得你們自己掙~我可不包~”華鷹一邊調笑,一邊打開手機查詢航班。
10月的海邊還算是旅游旺季,白沙綠樹,碧空金陽,天氣好得就像在街上走著走著就邂逅了暗戀的隔壁班姑娘一樣。遙遠天邊的層狀云,如同剛從機器出糖口冒出來的棉花糖一般,在靠近海平線的地方就融化于水、消失不見了。層層疊疊的海浪卷著白沫拍向岸邊,想必是因為大海也要備考,不得不臨時突擊、瘋狂翻書。
游人如織,人頭攢動,男女老幼均穿著清涼的服飾,在海灘上“下餃子”。甚至有不少穿著比基尼的時尚麗人,像磁石一樣牢牢抓住人的目光。真可謂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白花花的肌膚在日光照耀下白了一個度,比任何提亮膚色的粉底液都來得自然。
“果然這個時間段來海邊才是最舒服的,暑假簡直要曬禿嚕皮。”華鷹飽吸了一口帶著淡淡咸腥味的海風,感嘆道。氣溫25-30度,水溫正適合進行各類水上活動。選在海邊組織galgame社第一次外出團建,果然是個不錯的決定。從更衣室出來的華鷹只穿著泳褲,姣好的身材與海灘相得益彰,惹得路人美女們竊竊私語,好像往水里扔了一枚鈉粒。
涂好防曬的楚禾懷里抱著海洋球:“等會來玩水球如何?”
“為什么我非得來玩這種幼稚的游戲不可。”路一元垮起嘴,上面幾乎能吊起個油壺。他不想摻和這些笨蛋一樣的游戲,只想躺在遮陽傘的陰影里,好好睡個午覺。只穿著泳褲的路一元,有著與其宅男形象不符的飽滿胸肌,又因常年見不到陽光而白得發冷,好似柯爾鴨的胸脯。
“我是旱鴨子,可以不要下海嗎?”辛劍穿著短褲,上身披著沙灘外套,和打著赤膊的眾人格格不入。
“哪有‘鴨子’不‘下?!陌。俊背逃终f起他一貫風格的俏皮話。
“辛姐~真見外~來海邊還穿著上衣~不會真是女孩子吧~”姬宇喬吐了吐舌頭做鬼臉,順勢從辛劍的身后把他的外套拽下,老肩巨滑,瞬間上身就被扒了個干干凈凈。
很快,楚禾、姬宇喬倆活寶兄弟就一手一個把辛劍拽進了海,發誓要讓他學會游泳。辛劍在入海之前發出死豬一樣的悲鳴,仿佛下的不是海而是燙豬毛的沸水。
“說起衣服,我還挺好奇‘三爺’會穿什么過來?!比A鷹沉吟半晌??粗矍叭缈椀柠惾舜┲魃狙b,在腦子里幻想葭珊穿著這些款式的形象,仿佛自己站在衣帽間里檢點服裝,而面前的路人成了移動的活體模特。
不對不對,海邊要做好防曬,比基尼這種露膚度太大的服裝,太容易曬黑了!曬脫皮可是會增加患皮膚癌風險的!華鷹晃了晃腦子里的水,好把這些色咪咪的欲念之火迅速掐滅。據說,男性一天要幻想18次與性相關的內容,華鷹這水平幾乎能算做是柳下惠再世了。
“我去支傘睡覺了,你在這等‘三爺’吧。”路一元根本沒接華鷹的話茬,自顧自地抱起遮陽傘和地墊,頭也不回地往沙灘上走去了。
華鷹對自己的這位“好基友”充滿了感激之情。路一元是唯一知道自己對葭珊有好感的人,他也一直是個盡職盡責的“僚機”,盡可能地幫助自己創造與葭珊獨處的環境。就好比這個時刻,他識趣地悄悄溜號,把舞臺交給華鷹自由發揮。
“咔噠”
女更衣室的門打開,葭珊穿著黑色短袖連衣裙式泳衣款步而出。裙擺打褶,可有效修飾胯部身形,裙長約40cm,直至大腿正中。裙子上零星點綴著白色的花邊和蝴蝶結,是常規女式泳衣的構造。
其實她想了很久才決定穿這一套出門,因為好巧不巧,這幾天正是大姨媽造訪的日子。她不想做那個不合群的人,所以還是決定和大家一起去海邊,只是不下水便了。本來她有一件女士連身泳褲,但考慮到不能有效遮掩衛生棉外形的問題,最終還是選擇打褶連衣裙,而黑色泳裝即便姨媽血側漏也不會太明顯。上一次穿裙子,大概是將近十年以前了吧?葭珊回想自己穿裙子的經歷,大片的空白,就像亡國之族的史書一樣。不過女式泳衣本來就是裙子偏多,自己穿泳裙,亦不為過。
華鷹看到葭珊這一身服裝,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蛟S葭珊并不太理解自己有多可愛,如果可愛的比基尼就這樣被人看了去,他還要有些嫉妒呢。畢竟自己只有一雙眼睛,其他人可擁有無數雙眼睛,自己看一眼別人能看N眼,怎么想都吃虧了。
葭珊在心里偷偷泛著嘀咕。自己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奇怪?他應該會問我吧?畢竟在galgame社里一向穿著襯衫長褲、被稱作“三爺”的人,突然穿著裙子,正常人都會覺得很十分奇怪、實不副名吧?
華鷹猜測葭珊心里一定在等待人夸贊幾句,但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保持沉默比較好。如果問了,反而會讓她覺得不自在吧?所以只要習以為常,假裝司空見慣,就能讓她感受到足夠的安全感。又或者說,對環境的“支配感”。
可惜,華鷹躲閃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一切,就像時明時滅的路燈一樣,擺明了是電路故障。動不動就想入非非,這種心理,只有沒談過戀愛的小處男才會有。
華鷹、葭珊二人同行,準備去遮陽傘下或睡覺或堆沙,不打算摻和海里的項目。走走停停,一路聊點有的沒的,眼見就要走到路一元支好的傘棚處了。路一元還沒睡,斜倚在防水牛津布折疊沙灘椅上,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手里的雜志。見到華鷹、葭珊二人前來,他揚起手中的雜志示意,印刷鮮艷的雙銅紙在日光下閃動耀眼的光芒,好像刺眼的遠光燈一樣。
葭珊見到招呼,小幅快步向遮陽棚奔來,以便快一點被陽傘的蔭蔽納入。華鷹在身后不緊不慢地走著,沙粒按摩足弓的感覺令人骨軟神迷。
就在這時,前方數百米處,另一個陽傘棚下的沙灘椅上,有個約莫三十歲的青年人爬了起來。他轉過身,淺紫色襯衫和黑色褲子在眼前展露無遺,黑框眼鏡之下是一張神形猥瑣的臉。那張臉葭珊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無數記憶如同死前走馬燈一般涌入腦海。就算理性告訴自己要選擇遺忘這件事,可身體卻像個不要臉的婊子一樣依然記得那個男人,因創傷后應激障礙而心悸不止。就像怎么也洗不掉的檢疫印章一樣,明晃晃地告訴人這是塊要放在刀俎上的肉。她想吐,想把污穢全部從胃里清場,可是煩躁、憂郁、苦悶、不安……無數種情緒涌上喉頭,把喉嚨堵得嚴嚴實實,連絲氣也出不來。熱氣上涌,整個腦袋好像被套進了橡膠氣球里一樣,箍得腦袋生疼的同時還喘不上氣。
因例假導致的宮頸口微張,子宮收縮劇痛,好像小腹上開過一輛轟鳴的盾構機。血液無助地流淌著,哪怕拼命收緊括約肌也無濟于事,一如掬水在手,終是徒勞。愁腸百轉,仿佛被閻王的小鬼拿去翻花繩還打了個死結一樣。痛經的感覺,讓人只想茍全性命于亂世,這種體驗,道家稱之為“渡劫”。
那人遠遠地向葭珊的方向走來,嘴臉在暑氣摻和著眼淚而迷濛的雙眼里看不真切、若隱若現,就像十年前的一樣。
又或許是這中午日頭不講情面的火熱令人中暑,又或者是腳下的碎石絆倒了鞋子,葭珊因缺氧而眼前一陣發黑,雙腿如抽筋拔骨一般酸軟無力,雙膝跪地,上身徑直向后栽倒。
“咚”
揚起塵沙。
葭珊的大腦如同定好時的幻燈片一般,自動開始播放十年前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