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跳躍，寒鴉凄切。

方唐跟歸義軍眾人說了安西軍諸多往事和壯舉，面露緬懷之色。

“你既是安西軍，為何不鎮守龜茲城，而要改頭換面，加入蠻夷的商隊？”

云夢瑤端著已經見底的酒碗，側頭看著方唐，不解問道。

龜茲城既然如此艱難，身為安西軍，方唐更應該鎮守孤城才是。

何故要離開孤城，跟隨蠻夷商隊穿行西域？

這是歸義軍最為不了解的地方。

“我要離開西域，前往中原，前去長安，把安西軍還鎮守大唐疆土的事情，昭告天下。”

方唐神色堅毅，說出自己肩負的重任。

爬也要爬到中原！

這是他對孤城所有人的承諾。

得知方唐竟然要去中原，歸義軍對他更是肅然起敬。

想要從西域去往中原，那是非常困難，可謂蒼鷹不渡。

諸多歸義軍的臉上浮現凝重的神色。

他們常年活躍于西域各處，自然掌握了諸多情報。

關于北蠻對西域各部的壓迫剝削政策，更是了如指掌。

自從西域淪陷，歸入北蠻的版圖，西域民眾想要通過玉門關，前往中原，就變得非常艱難。

西域民眾已經不能再自由來往玉門關了。

哪怕能夠穿過玉門關，前去中原，皆是為北蠻效命，得到允許的人。

沒有北蠻的文書，沒有通關文牒，根本不能通過玉門關。

膽敢靠近玉門關，就是死路一條。

普通民眾終其一生，都別想離開西域，去往中原。

“想要穿過玉門關，前去中原，難如登天。”

程振東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無奈開口。

這些年，歸義軍不是沒有嘗試派人穿越玉門關，都以失敗告終，有去無回。

“不管前路多么困難，我都要去。”

方唐神色不變，平靜而堅定的說道。

和鎮守孤城六十年相比，這點困難根本不算什么。

穿過玉門關雖然艱難險阻，但起碼能看到了希望。

既然看到了希望，那就更加不能放棄。

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方唐唯有走過玉門關，到了中原，才能為孤城帶來希望。

否則，孤城只能繼續在絕望中堅守。

安西軍太艱難，太絕望，應該苦盡甘來了。

離開孤城，一路走來，行經多個地方，方唐也聽聞不少北蠻政策方面的消息。

雖然沒有直接表明北蠻針對孤城，但方唐也窺出一二。

北蠻對孤城越發重視，派出的兵力越來越多，越來越強。

如此下去，安西軍又能堅守多久？

所以，方唐不能耽擱太久，必須早日抵達中原，早日讓大唐知道安西軍鎮守疆土六十年。

“你知道嗎？距離玉門關百里范圍，有著諸多蠻夷強者鎮守巡視，不允許修煉者靠近。”

“特別是中原遺民的修煉者，但凡發現，殺無赦！”

褚虎拎著酒壺，直接仰頭灌了一口，看向方唐，沉重說道。

對于北蠻針對玉門關布防的這項政策，方唐壓根不知情。

得知北蠻在距離玉門關百里范圍之內，實施這樣的政策，方唐還是有些心情沉重。

如此一來，他想要抵達玉門關就很困難了。

哪怕他現在實力不錯，但想要穿越百里，躲過蠻夷高手的追殺，也是希望渺茫。

甚至可以說，絕無成功的可能。

方唐撿起腳邊的樹枝，挑動篝火中的炭火，使得火星跳躍，噼啪作響。

火光將他的面容映照得一片通紅。

方唐臉上毫無波瀾，無悲無喜的說道。

“我是孤城的希望，我若貪生怕死，不去中原，龜茲城遲早淪陷，安西軍戰死殉國，大唐失去疆土。”

“為了家人，為了安西軍，為了大唐疆土，我沒有理由退縮，也不能退縮。”

縱是身死，他亦無悔。

和鎮守孤城的安西軍相比，方唐已經算是幸運得了。

他起碼有機會走出孤城，行走蒼茫遼闊的西域，見識天地遼闊。

遇到很多人，經歷很多事，享受很多美食。

他這一生雖然不算精彩。

但是比起鎮守孤城的安西軍，就要精彩太多了。

安西軍從出生到戰死，短暫的一生從未踏出孤城半步。

更別說擁有精彩的一生。

終其一生，都在重復一件事情。

守城！

“你們知道嗎？絕大部分的安西軍，無論男女，只能活到弱冠之年，很難活到及冠。”

方唐抬頭看著周圍皆是及冠之年以上的歸義軍，露出一抹苦笑，感嘆說道。

生在孤城，能夠活到及冠之年，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得到命運的眷顧。

聽著方唐這番話語，在場眾多歸義軍皆是沉默，心情沉重。

如果換做他們，他們也會如此。

不管前路多么艱險，決心也不會動搖絲毫。

“我幫你穿過玉門關，送你去中原。”

云夢瑤坐在篝火旁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神色認真，緩緩說道。

“我為你開道！”

“我送你過玉門關！”

“我們送你去中原。”

……

看到云夢瑤表態，程振東和褚虎等人紛紛開口。

“此去玉門關，是九死一生，你們不必意氣用事，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看到歸義軍眾人愿意幫助自己，方唐有些動容，心中感激，但還是婉言拒絕了。

他雖然希望得到別人幫忙，助他順利穿過玉門關，成功去往中原。

但是，他知道此行兇險無比。

想要穿過蠻夷強者鎮守的百里區域，這些歸義軍只怕有去無回。

他不忍心讓這么多人為自己送死。

大家只是一面之緣，萍水相逢。

不說是否值當，只是良心難安。

云夢瑤把目光從篝火上移開，轉頭和方唐對視，神情肅穆，慷慨陳詞。

“我們不是意氣用事，我們也希望有人去中原，把西域的情況昭告天下。”

“我們是在幫安西軍，也是在幫歸義軍。”

“安西軍身處絕境，歸義軍也好不到哪里。”

“不管安西軍，還是歸義軍，皆是勢單力薄。想要抗擊北蠻，抵御北蠻雄師，對抗蠻夷強者，都需要中原馳援。”

“否則這樣下去，我們根本無法抗衡北蠻，甚至會被覆滅。”

“龜茲城還屬于大唐疆域，對于中原而言，這是一個契機。”

“這將會是一簇星星之火，燎燒整個中原。”

“在龜茲城被蠻夷攻破之前，必須有人前去中原，將此事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