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fēng)高，冬寒料峭。

一處距離劫掠商隊?wèi)?zhàn)場，相隔三十里的荒城內(nèi)，篝火旺盛，火光沖天，驅(qū)散寒意。

這里是歸義軍北軍團(tuán)的據(jù)點之一。

歸義軍把商隊劫掠以后，就將能價值高的商品搜刮一番，運回?fù)?jù)點。

因為有方唐這個知情人，歸義軍搜刮商品倒是輕松，很容易就挑選出價值高的商品。

其中還包括不少修煉資源。

歸義軍成功劫掠商隊，又挫敗北蠻部隊，而且犧牲極少。

這簡直就是三喜臨門！

歸義軍回到據(jù)點，皆是心情大好，開起篝火宴會，把酒言歡。

云夢瑤已經(jīng)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裳，依舊是藍(lán)衣黑褲，皮革腰帶，坐在篝火旁邊。

她把臉上的血跡和污穢洗干凈，將長發(fā)重新用紅色絲帶綁起來。

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臉頰顯得更加紅潤，顯得更加好看，氣質(zhì)出塵。

此時，方唐坐在云夢瑤的身邊，手中捧著一個酒碗。

碗中裝的是敦煌特產(chǎn)美酒——麥酒。

方唐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麥酒。

麥酒入口有些小麥的香醇，并不燒喉，沒有孤城酒那股烈勁。

兩者相比起來，方唐更喜歡孤城酒。

自從離開孤城以后，這還是方唐第一次喝酒。

和大家喝酒的感覺挺好。

不過，他依舊不敢喝多，更不敢喝醉。

看著聚攏在篝火旁喝酒吃肉的歸義軍，方唐不由想起龜茲城的家人。

他們也是喜歡聚集在篝火旁邊，吃飯喝酒聊天，追憶往昔。

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很好，大家也好嗎？”

方唐神色有些悵然，在心中感慨一聲。

“方唐，你真的是安西軍？大唐在西域還有疆土？”

云夢瑤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麥酒，偏頭看向身邊的方唐，認(rèn)真問道。

今日與蠻夷商隊眾人廝殺時，方唐可是自報家門，說他是安西軍，更說大唐在西域還有疆土。

云夢瑤可是一直把這些話記在心上。

現(xiàn)在各項事情完成，云夢瑤終于可以再度向方唐確認(rèn)此事。

如果方唐沒有撒謊，所說為真，那么對于歸義軍的影響可謂巨大。

如此，就不只是歸義軍在西域堅持抗?fàn)帲麄冞€有志同道合的人。

這更能振奮、鼓舞軍心，堅定意志。

“我確實是安西軍，大唐西域確實還有疆土。”

方唐對上云夢瑤的目光，神色堅定，認(rèn)真說道。

聽到方唐的話，聚集在篝火旁邊的歸義軍皆是動容，心潮澎湃。

“你們知道龜茲城嗎？”

方唐從篝火旁邊站立起來，環(huán)視周圍的歸義軍，沉聲問道。

“自然知曉，安西軍鎮(zhèn)守龜茲城，堅守了三十年，寧死不降，最后還是被蠻夷攻破，屠盡滿城，使得那里化為魔鬼城。”

身材高大精壯，穿著短袖羊皮衣裳，五官并不出眾，膚色黝黑，留著短發(fā)的青壯——褚虎，覺得這是很普通的問題，第一個搶答。

“呵，那不過是蠻夷編造出來的流言，用來蒙騙西域的民眾，用來遮掩蠻夷的恥辱。”

方唐冷笑一聲，將碗中還剩近半的麥酒一口喝光，沉聲說道。

想到三萬七千安西軍先烈的英雄事跡，作為一個安西軍，方唐為此而自豪。

安西軍守城六十年的壯舉，不該一直被掩埋在黃沙之下。

哪怕他們的事跡傳不到中原，也應(yīng)該如蒲公英一樣，在西域隨風(fēng)而揚，傳遍七千里疆域，生根發(fā)芽。

“安西軍鎮(zhèn)守龜茲城六十年，戍邊衛(wèi)國，不曾乞降，不曾叛逃。”

“時至今日，龜茲城猶存，安西軍猶在！”

方唐胸中豪氣翻騰，臉上盡是自豪之色，環(huán)視周圍的歸義軍，擲地有聲的說道。

聽到此話，在場所有歸義軍，包括云夢瑤在內(nèi)，無不驚訝。

這和他們所認(rèn)知的大相徑庭，完全出乎意料。

“你是說，安西軍還在鎮(zhèn)守龜茲城？龜茲城還是大唐的疆土？”

依舊身穿黑衣布甲，身形瘦削，面容滄桑，留著八字胡，年近四十的程振東，手中的酒碗已經(jīng)落在地上，看向方唐，激動問道。

“沒錯！”

方唐點了點頭，肯定答道。

確定此事，這些歸義軍心中宛若驚雷轟鳴，被震撼得心潮澎湃。

“六十年啊，安西軍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有人抑制不住激動情緒，不由追問。

這些年來，歸義軍一直活躍于西域各處，沒有固定的據(jù)點，行蹤飄忽不定。

饒是如此，歸義軍也是接連不斷遭受蠻夷派兵清剿和鎮(zhèn)壓。

歸義軍覺得這樣已經(jīng)非常顛沛流離，飽經(jīng)霜雪了。

然而，和安西軍的處境比起來，歸義軍境遇好太多了。

歸義軍可以活躍西域各處，進(jìn)行游擊，但是安西軍只能據(jù)守龜茲城。

安西軍沒有援助，沒有補給，不能擴軍，并且要直面蠻夷。

龜茲城被孤立起來，徹底與外界隔絕。

每次蠻夷派兵攻城，安西軍無處可逃，別無他法，只能迎戰(zhàn)。

用血肉和性命，把蠻夷擋在龜茲城之外。

安西軍不是堅守六十天，不是六年，而是六十年！

整整六十年！

在場所有歸義軍都想象不出來，鎮(zhèn)守一座孤城六十年，到底是什么概念？

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那是二十萬個日日夜夜啊！

安西軍在如此境地中堅守龜茲城。

那是何等的絕望與艱辛！

此等壯舉，可謂神跡！

“三萬七千安西軍先烈用血肉與性命，將蠻夷抗于城門之外。”

方唐想到孤城墳山之上的三萬七千座墳塋，不由眼眶濕潤，聲音沙啞。

“安西大都護(hù)曾言，安西軍守土有則，尺地寸草，不能放棄，為保家衛(wèi)國而抗蠻，雖犧牲至一兵一卒，絕不退縮，絕不乞降。”

安西軍一直將這句話貫徹至今，從未動搖。

想到三萬七千安西軍為鎮(zhèn)守大唐疆域而犧牲，堅守六十年而不言棄，所有歸義軍無不對安西軍肅然起敬，心生敬畏。

歸義軍遇到的這些困難和挫折，又算什么！

“這一碗酒，敬大唐安西軍！”

云夢瑤提起酒壺，倒?jié)M了一碗麥酒，長身而起，高聲說道。

“敬大唐安西軍！”

所有歸義軍紛紛站起身來，酒碗滿上，齊聲高呼。

歸義軍遙望龜茲城，飲盡碗中烈酒，祭奠安西軍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