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朔風怒吼。
萬里黃沙,蒼鷹不渡。
一望無垠的戈壁之上,三個身穿袈裟,頭戴斗笠,手持禪杖的僧侶,牽著三匹馱上行禮的駱駝,緩步前行,一路向西。
他們是不求名利,不冀聲望,但為無上佛法。
自從靈氣復蘇之后,天地巨變,在極西之地出現一處不可知之地。
有僧人進入其中,獲得大造化,立地成佛。
于是,這位佛陀在此處修建寺廟,收集佛學禪經,傳授佛法。
經過六十年的發展,這處不可知之地成為佛教信徒的圣地。
在那里,矗立當世最神圣是的寺廟——懸空寺!
無數信徒甘愿跋山涉水,不遠萬里前往懸空寺,朝圣禮佛,求取佛法。
這三位橫跨西域荒漠的僧侶,便是朝圣者,要去懸空寺。
隨著三人徒步西行,一座矗立荒漠之上的孤城,慢慢映入眼簾。
看著那座城墻斑駁的孤城,看著那面迎風飄揚的唐旗。
饒是意志堅定,古井無波的三個僧侶,此時已經心潮澎湃,難以平息。
在來時的路上,他們聽說過諸多西域傳說。
龜茲城,被蠻夷刻意丑化成為魔鬼城。
那里鬼氣森然,有面目猙獰的恐怖魔鬼出沒,屠戮蠶食一切靠近魔鬼城的活人。
魔鬼城中惡鬼無數,每到晚上,便會百鬼夜行。
制裁官多次派遣兵力,試圖剿滅城中魔鬼,都以失敗告終。
方圓百里,淪為鬼蜮,生人勿進。
諸如此種傳說,不勝枚舉。
正是因為這種傳說,讓西域百姓不敢靠近孤城,遠遠躲避,繞路而行。
然而,只有靠近孤城,才能窺見一角真相。
三位西行求取佛法,不懼魔鬼的僧侶,沒有繞路,才能看到魔鬼城的真容。
哪里有鬼氣森然,哪里有猙獰魔鬼,哪里有百鬼夜行。
烈日之下,那是一座斑駁蒼涼的孤城。
一座高掛大唐旗幟的孤城啊!
這一刻,三個僧侶明白,蠻夷為何編造恐怖故事丑化龜茲城。
因為真相實在太震撼了。
天地巨變,西域淪陷六十年,而龜茲城卻堅守六十年。
安西軍不曾折腰,不曾乞降,戍邊守國,寸土不讓。
西域七千里疆域之內,懸立一座大唐孤城,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與蠻夷抗爭六十年。
這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壯舉!
三個僧侶雖然不全是中原人士,當知曉事情真相,皆是心情激蕩,對安西軍心生敬畏。
“百折不撓,寧死不屈,安西軍令人欽佩。”
“貧僧西行之心,當如此等守城之志。”
兩個并非出身中原的僧侶,面向孤城方向,雙手合十,虔誠躬身,行了佛禮,口中輕念佛號。
出身中原的僧侶玄真,瘦削的臉頰上肌肉抖動,清澈的雙眼氤氳淚水,眼眶紅潤。
身為中原子民,在西域境內看到大唐疆土,怎能不動容。
玄真喉結蠕動,卻說不出話來,兩行清淚落下。
他毅然轉身,面向孤城走了過去,三步一叩首,宛如虔誠的朝圣者。
在這一刻,孤城超越他心中的圣地。
他要前去孤城瞻仰先烈英魂,略盡綿薄之力。
“玄真,莫要意氣用事。”
看到玄真走向孤城,一位僧侶厲聲勸道。
“出身中原,做出何種選擇,貧僧都尊重他。我們先行一步,到前方等他吧。”
另一個僧侶看著玄真三步一叩首的身影,平靜說道。
在西行取經的路上,他們沿途受到諸多西域官員的警告和威脅。
只能一路西行,不可回頭。
膽敢回頭,死路一條。
進入西域,便不能返回中原。
開始之初,他們還不明所以,西域制裁官為何要頒布這種獨斷的禁令。
當他們看到懸立西域的大唐孤城,便明白用意了。
西域制裁官擔心孤城的消息傳到中原,掀起驚世浪潮。
所以用盡一切辦法,封鎖孤城的消息。
隨著逐漸靠近龜茲城,玄真看到城墻之上,迎風而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
他便是西域民眾口中那個面目猙獰,嗜血殺戮的恐怖魔鬼。
這哪里是什么魔鬼,分明是豐神如玉的才俊。
若將鎧甲換白衣,恐如天上謫仙人。
他這么年輕,卻背負了整座孤城。
西域七千里疆域,流傳他的各種恐怖傳說,卻無人知曉他的名字。
這一刻,玄真覺得鎮守孤城的年輕人,當屬人間第一流。
哪怕身處絕望的深淵,不曾動搖信念,依舊堅守。
陳北望佇立城頭,居高臨下,俯視靠近的玄真,冷聲問道:
“來者何人?!”
他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不可放松警惕。
“中原人士,葉熙真,法號玄真,西行取經,途經此地。”
玄真停下腳步,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高聲回話。
聽到對方一口流利正宗的中原話,陳北望微微一怔,有些動容。
沒有想到,在這萬里黃沙的荒漠之中,竟然能夠碰到中原人士。
陳北望都覺得像是在做夢,那么不真實。
縱然對方是中原人士,陳北望依舊不曾表現熱忱,更沒有放松警覺。
無緣無故有中原人士來訪,說不定是一個陷阱。
“來此所為何事?”
陳北望繼續問道。
玄真在孤城前方駐足,看著斑駁殘破,遍布鑿痕,飛濺血污的城墻,心中感觸更深。
這座懸立西域六十年的孤城,經歷了無數戰火洗禮,依舊堅韌不倒,寸土不失。
而土地肥沃,山河遼闊,兵多將廣的中原七國,面對北蠻百萬雄師,卻節節敗退,疆域淪陷。
難道是鎮守龜茲城的將領更加強大嗎?
不,是孤城上下一心,同仇敵愾,寧死不屈。
若是中原七國同樣如此,又何懼北蠻百萬鐵騎,北蠻又豈敢揮師南下?
玄真沒有想到,神洲最是浩氣長存的地方,竟然遠在西域腹地,孤懸北蠻帝國的版圖之內。
那個站立城頭,身姿筆挺的年輕人,更是中原民族的脊梁。
可惜,中原看不到這座孤城,看不到這個年輕人。
玄真看著城頭上的陳年輕人,有太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開口。
“西域流傳諸多關于你的傳說,卻無人知曉你的真名,請問如何稱呼?”
最后,玄真問出這個問題。
哪怕有一天孤城被破,他的名字也該出現在煌煌青史上,被世人銘記、傳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