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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忘來時路

我靜靜地躺在床上,思緒如潮水般翻涌,回想著之前的種種。我還記得我是以全班第一的成績升入鄉街初中的。

十來歲的心像白紙一般,總是最純正的,卻也最容易扭曲。家里繁瑣的事務,讓爸爸沒沒都不能來參加我的家長會,這讓我性格慢慢偏激起來,我開始討厭與人交流,討厭別人的關心照顧。我覺得那都是嘴角,都是施舍。

一次與高年級學姐發生矛盾,我還記得當時她把我們一堆人關在寢室里,指著我們的鼻子罵我們。她罵累之后便打開寢室的門,讓我不服氣的現在滾出去找救兵,她一邊拍著她的臉,一邊對著我們說:“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來,求求你們,弄死我”。姜小魚就站在我的對面,她沒有出聲。

我知道,她肯定打不過。

她就經常會跟我打架,她連我都打不過。

不久我認識了黃依依,她跟我一樣,都沒有媽媽,我們一樣的變態扭曲,但是她又跟我不一樣,她的爸爸對她也不好,她的奶奶們討厭她,連一雙襪子,都不會允許她買。

我本是瞧不起她的。

我看見她懦弱,自卑。卻還扭曲的心理,我覺得她很好笑。她似乎沒有朋友。我結識了乖乖女夏芷。夏芷真的很乖,就連撒謊,都會捋不直舌頭。就連跟男生說話都會臉紅。

我和她特別好的那段時間,我騙老師說我生病了要在寢室休息,老師為了驗證真假,直接讓她回來看。我跟她好說歹說許久,最后她到了教室,下課后,支支吾吾半天,對著老師說:“姜銥作業沒做完,她怕你今天檢查作業,就不來上課了。”

那天是晚自習。她說完之后,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哭了起來。老師和同學們哄堂大笑,不知道是在笑她,還是在笑我。下晚自習后,她呆坐在教室里,不敢回宿舍。黃依依跑到我們寢室,一把把我從床上提下來,指著我的鼻子,不知道是陳述還是疑問。

她說:怎么會有你這種人。

她拉著我跑到教室,夏芷埋在桌上哭得不停,仿佛天快踏了一樣。我過去雙手捧著她的頭,把她的臉端在手心,我靜靜的盯著她紅腫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

于是我開始了我自認為的救贖。在共同混沌的時光里,我帶著黃依依抽煙,試圖用那繚繞的煙霧掩蓋內心的空虛;帶著黃依依喝酒,妄想在短暫的沉醉中忘卻生活的苦澀;帶著黃依依打架,以為用拳頭就能贏得所謂的尊重。然后帶著夏芷社交,改掉我所認為的她身上所有的壞習慣,拉著她去逛老師的辦公室,和她一起準備給老師圣誕節禮物。后來我們三個又融合在一起,偶爾偷偷干一些小小的壞事。有次學校停電,我讓夏芷守在老師宿舍下面,帶著黃依依披散著頭發就跑進了男廁所的隔間,,,

當然,我始終沒有忘記我來學校的初衷。于是我告訴她們,我的世界觀,我認為的好壞,我認為的應不應該。她們兩個成績都很好,怎么說呢,再好一點,可能就跟我差不多了。我和黃依依一起瞧不起那些認真讀書成績卻不好的人,也看不起那些成績不好的人。我們又一起拉著夏芷放松,不允許她有壓力,不允許她太乖。

老師們很喜歡我們三。

我們活潑,好動,開朗,聰明。

初二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白雨打破了我原本混亂的生活。那天,雨滴如子彈般傾瀉而下,黃依依拉著我,興奮的大吵大叫。她說,她一直都會幻想,像電視劇里面的女主一樣,淋一場大雨,或者別的也可以。小雨也行。我甩開她的手往走廊上走去,嘴里嘟囔著:幼稚。

她哼哼唧唧的在教室里搓著手,我轉過頭問她:你不去了?她像個孩子一樣,從教室里蹦出來,拉著我的手,就往操場走去。我們兩個挽手走進雨中,任由雨滴落在我們的身上。黃依依張開雙手,很享受般。我看見夏芷趴在走廊邊的圍欄上,看著我們笑。我當時就在想,乖乖女會不會也想這么瘋一次。突然一滴雨水砸在我的手背上,刺骨的疼。這時我才發現雨中夾雜著白雨,我慌忙的拉上黃依依往教學樓跑去。

夏芷大抵是覺得白雨來的太突然又太稀奇,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在走廊上撿起冰雹,和同學們嬉鬧起來。教室在二樓,就在我們剛上樓梯之時,我聽見夏芷在樓梯上面叫我的名字,我抬頭看她,然后看見拇指大小,臟白的,糊糊的珠子朝我飛來,正對著我的眼睛。

剎那間,我仿佛失聰了一般。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眼睛有眼淚嘩嘩的往外流,整個人麻木不感疼痛。模糊間見一個人影從樓上沖下來,她驚恐的盯著我,旁邊的人一把把我抱在懷里,緊湊的說著什么。疼痛感很快將我喚醒,我捂著眼睛,崩潰大哭,蹲在地上。

之后我的時間變得昏天暗地。聽不見一點聲音,腦中一片煞白。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肯定很像一條失去幼崽的老狗。

夏芷的父親先到了學校,他一再跟我確定情況,我卻只是哭著搖頭,雙手捂著我的眼睛蜷縮成一團。夏芷站在角落里,全身都在發抖。沒過多久我就聽見爸爸來了,我松開雙手,大叫著爸爸。剎那間,劇痛襲來,世界仿佛在我眼前崩塌。我捂著右眼,痛苦地呼喊著。

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沉重的喘息聲。門被猛地推開,父親沖了進來。他身上穿著那套干活時沾滿灰塵和污漬的衣服,頭發凌亂。

“不要動,給爸爸看!”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夏叔叔奔出學校,往大街上走去,挨家挨戶的問有沒有車可以去醫院。很快,爸爸把我抱上了車。前往醫院的路顯得無比漫長。每一次顛簸,都讓我的右眼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我忍不住呻吟出聲。

“馬上到了,馬上到了。”爸爸顫抖的聲音從身旁傳來。這段路程仿佛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而我,在疼痛中煎熬著。

終于熬到了,當我遠遠的看看醫院標識,拽著爸爸的手便松了下來,腦袋沉沉的往爸爸肩膀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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