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辛永宗不解道:
“我因為你是義士,而不忍加害于你,想要還你自由,又怎會逼迫你去做背信棄義的事情。”
辛永宗的一番話顯然出乎了關勝的預料。
“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關勝不敢置信。
辛永宗頷首道:
“當然。”
辛永宗已經從黃芩的口中得知關勝極重信義,指望他幫自己對付宋江,就等同于曹操對關羽說:你去把劉備干掉。
關勝猜測,辛永宗故意放走自己,可能是要派人尾隨,找到宋江等人的下落。
但他此時也顧不得這些,需得盡快回去向宋江報信,提醒宋江,勝捷軍已經來了,需得早作打算。
至于如何甩掉身后的尾巴,等出了城再想辦法也不遲。
關勝強忍著劇痛站起身,尚未愈合的傷口又滲出了血,染紅了白布。
黃芩見狀,趕忙上手攙扶。
二人正欲離開,卻被辛永宗攔下:
“且慢!”
關勝冷眼直視辛永宗,哼道:
“我還以為你當真這般好心!”
辛永宗并不是改變了主意,他解釋道:
“你這般模樣回去,宋江必定知道你曾受刑,既為官兵所捕獲,又怎能單憑自己脫困,只會是做了叛徒,到時候,即使兄弟情深,宋江又哪能留你的性命。”
黃芩聞言,看著關勝遍體鱗傷的模樣,也趕忙勸說道:
“關大哥,這位辛將軍所言有理,不如暫且留在城中休養,等傷好了再回去也不遲。”
然而,關勝急著回去報信,又怎會留下:
“關某不曾出賣兄弟,問心無愧,宋大哥若是懷疑我,關某愿意引頸受戮!”
啪啪。
辛永宗為他鼓掌,只是嘴上卻譏諷道:
“好一句問心無愧,但宋江倘若真的殺了你,待事后知曉真相,豈不是要愧疚一輩子,關勝,你只顧著成全自己的道義,卻要陷宋江于不義,你可真是他的好兄弟!”
關勝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黃芩見狀,從身后緊緊抱住關勝:
“你這樣回去,一定會死的!我不許你走!”
關勝早就明白了黃芩的心意,不可否認,自己其實也對她動了情,但在關勝心中,信義大于兒女情長,他不僅答應了宋江要回去,更關鍵的是他必須把勝捷軍南下的消息帶回去。
至于生死,關勝已經看淡了。
他掰開黃芩的手,對辛永宗道:
“你可能是個好人,還請替我照顧好她,大恩不言謝,關某下輩子再報答你。”
辛永宗拉下臉來,這關勝可真是茅坑里的石頭,脾氣又臭又硬,話都講到這個份上了,還堅持要走。
正當辛永宗考慮應該如何說服他留下時,卻有一名士卒匆匆趕來報信,原來,魏充等人當街綁走了關勝、黃芩,旁人不知真相,以為是在欺男霸女,便給報上了縣衙。
新泰縣令于是帶了一班衙役尋上門來。
北宋縣令為正七品的文官,辛永宗則只是一個從九品的武官,北宋重文輕武,文官的地位可要比武官高了許多。
但辛永宗并不害怕這個七品文官,正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童貫被時人稱為媼相,權勢比之宰相,有過之而無不及。
辛永宗有這座靠山在,當然不怕,他擔心的是如果任由誤會傳揚出去,這會臟了自己的名聲。
魏充知道這是自己惹來的事端。
“我這就去向縣令解釋清楚。”
“回來!”
辛永宗叫住他:
“我親自去!”
說是這般說,但辛永宗并沒有急于出門與新泰縣令相見,他的目光掃過關勝,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計劃。
實際上,新泰縣令張守議此時也是騎虎難下。
這件事,他本來是不想管的。
張守議以舉人入仕,宦海浮沉十余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算官場上的老油子了,眼光毒辣得很。
他身為新泰縣令,早在辛永宗等人入城以后,就接到了城門守衛帶回來的消息,知道有一部勝捷軍奉命南下,將在城中留宿一晚。
勝捷軍作為童貫的親兵,他們不留在東京,反而被調遣南下,參與討滅梁山賊寇,這分明是童貫在為那名年輕的部將鋪路,讓他跟著曾孝蘊撈取功績。
此人背景之深厚,哪怕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部將,也不是張守議能夠得罪的。
可身為地方父母官,任由軍士在縣城里欺男霸女,不敢過問,這事要是張揚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彈劾等著自己,畢竟一個正七品的文官,居然怕了一個從九品的武官,實在丟了文官的臉。
因此,張守議不得不來討個說法。
......
辛永宗與張守議各懷心事,盡管衙役們來勢洶洶,而第五部的將士們也紛紛怒目而視,但雙方并沒有爆發沖突。
“張縣令,這一切都是誤會。”
辛永宗無奈道:
“進城時,我見那人生得孔武有力,不像是尋常之輩,于是起了疑心,遣人追蹤,此后發覺他是梁山賊寇,故而命人前去捉拿,這才爆發沖突。城中百姓不明原由,以為是我欺男霸女,辛某實在是有口難辯。”
說著,辛永宗又向張守議介紹起了自己的身份,尤其是說到他與童妙真的婚約,辛永宗激動地說道:
“張縣令,你說!如果涇國公知道此事,又會怎么看我!小不忍則亂大謀,辛某南下是為立功,可不是來尋歡作樂!就算有需要,我大不了上青樓,哪怕花點錢,也好過當街強搶民婦。”
張守議本是將信將疑,但在聽說辛永宗與童貫的關系后,便完全相信了辛永宗的話。
辛永宗看起來也是個聰明人,正如他所言,怎會行此不智之事,城里頭又不是沒有青樓。
“原來如此!”
張守議松了一口氣,被抓的那對夫婦真要是奸細,那倒好辦了。
正當張守議準備順水推舟的時候,看熱鬧的人群中不只是誰喊了一句: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豈能聽信他一人的說法。”
張守議惱了,到底是誰管不住自己那張嘴。
但辛永宗似乎早有準備,他回頭朝著門里喊道:
“魏充!把人帶來!”
魏充答應一聲,隨即便將捆得結結實實的關勝推攘著出門。
關勝當眾自承身份:
“我關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梁山好漢!”
盡管他被打得遍體鱗傷,但沒有人認為是被辛永宗屈打成招。
張守議也聽得出來,關勝承認身份時,他語氣里的驕傲就不是一個蒙受冤屈的人應該有的。
辛永宗見好就收,不理會圍觀人群的騷動,讓魏充將關勝帶了回去。
他轉身向張守議道歉:
“是我急著拿人,事先沒有與張公商議,故而有此誤會,讓張公白跑一趟,還望海涵。”
張守議連連擺手,將責任攬到自己頭上:
“不不不,是我監察不嚴,就連奸細混進了縣城,居然都不知道,多虧了辛部將慧眼如炬,才將此獠給揪了出來。”
說罷,張守議揮手喝散了人群,又邀辛永宗前去飲酒。
辛永宗的計劃用得到張守議,自然不會拒絕:
“我先回去換身衣服,還請張公稍候。”
“無妨。”
張守議笑呵呵地答應道。
辛永宗進門,關勝、魏充等人已經等在了庭院里,辛永宗對關勝道:
“門口聚集了這么多人,勝捷軍南下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想必宋江也會耳聞此事,你現在可以放心留下養傷了?”
關勝點頭致謝,殊不知,自己已經成為了辛永宗設下的圈套中的一環。
......
宣和二年,守議為新泰令,四月巳卯,登高遠眺,見有紫氣西來,貴不可言。
差人發問,乃帝至,守議稱奇,故傾心結交,與帝相識于微末。
——《大雍創業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