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研究
- 李忠尚主編
- 12772字
- 2024-06-28 17:09:36
代序 “奧地利馬克思主義”,“新馬克思主義”與新時代
李忠尚
古人云:“十年磨一劍,”我們是三十多年著一書:“‘新馬克思主義’論”系列上、中、下共三卷,自成體系,即《“新馬克思主義”論》(2011年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第三條道路——“新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崛起之真諦》(2010年人民出版社出版),還有遲到的《“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研究》。如果從我1977年大學畢業后到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工作——當時我參與翻譯了包括《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在內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以及《哲學的貧困》等著作——算起,至今本人從事馬克思主義研究,特別是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已有45年了。1979年恢復高考后,我考取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專業碩士研究生;1980年受教育部派遣到德國波恩大學哲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直到1984年完成學業,通過題為《早期馬爾庫塞的馬克思論研究》的博士學位論文答辯并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成為“新中國第一名哲學博士”。1984年年底,中國人民大學率先成立了當代馬克思主義研究室,我被任命為建室主任。之后,就陸續出版了《“新馬克思主義”論》(上下卷)、《第三條道路?——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的社會批判理論研究》、《“新馬克思主義”析要》、《早期馬爾庫塞的馬克思論研究》、《異化概念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歷史發展》和“軟科學三部曲”等中文德文著作300余萬字。我先后帶出了幾十名碩士生、博士生及博士后,依托中國人民大學老牌子的馬列主義發展史研究所逐步形成了一支研究隊伍,對于研究國外馬克思主義起了開辟道路的先鋒隊作用。
一、“新馬克思主義”
“新馬克思主義”這個理論界熟悉而熱門的理論命題和政治話題,自兩次世界大戰后,尤其是近幾十年來,引起了幾代學者的強烈興趣和苦苦探索。(“新馬克思主義”在世界范圍的馬克思主義研究中,以其“非正統”“非黨派”“非政治意識形態”的面目和眾多的著述而異軍突起,獨樹一幟。它原本是匈牙利、德國和意大利等國共產黨黨內一些領導人對馬列主義的一些觀點,尤其是因對蘇聯共產黨的理論與實踐提出異議而發起,卻在西方引起巨大反響并由一些西方學者按照其各自的立場和觀點加以理論展開,而逐步成為一股世界性思潮。)“新馬克思主義”在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西方國家的學生運動和工潮中曾產生過巨大影響,之后幾十年,尤其是每逢世界經濟危機和國家間的劇烈沖突之時,總能引起各國理論界的再次矚目和濃厚興趣,成為人們時髦的研究對象之一。
特別是以霍克海默、阿道爾諾、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等為代表的法蘭克福學派,以社會批判理論家自居,既批判了蘇聯社會主義,也以他們特有的方式揭示了現代資本主義的特點和弊病,以黑格爾和馬克思的批判傳統批判了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在社會批判領域既主張揚棄異化的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又引入了系統理論和交往行為理論以及語言哲學,旨在構建他們的現代工業社會理論,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社會制度之間尋找“真正的第三種選擇”。這種第三條道路思想盡管有種種局限和烏托邦特色,但在客觀上起到了新的理論啟蒙的作用。由此聯系當今世界的新變化,尤其是中國的崛起,使我們對“新馬克思主義”,尤其是對上述社會批判理論再次產生濃厚的興趣和理論研究的沖動。而吉登斯等關于社會民主主義的第三條道路設想則是對“新馬克思主義”的生發和社會學建構,其理論的系統、深刻自然與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不可同日而語。
“新馬克思主義”所謂“新”,就在于它要“重新發現”和“重新設計”馬克思主義。它以回到馬克思那里去為口號而批判蘇聯社會主義,以人的解放為旗幟而批判西方資本主義,將馬克思主義解釋為19世紀的產物,自詡為現代工業社會的“新馬克思主義”理論,主張通過文化和意識革命乃至交往行為等來實現理想,希望建設一個無壓迫、無奴役、人本身能全面發展的理性社會。
德國百科全書中對“新馬克思主義”的定義:“新馬克思主義是對那些在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的條件下重新思考和解釋馬克思主義學說所做的學術嘗試的總稱。”“新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框架是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研究、對蘇聯社會主義的批判和對現代資本主義的批判。他們以社會批判理論這一特有的方式揭示了現代工業社會的特點和弊病,把資本主義社會視為一種使人異化的、剝削人的制度,主張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在于批判,在于戳穿各種意識形態而使公民覺醒,從而使人們能在兩大對抗性制度之外做出第三種選擇:最終建立一個沒有戰爭、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沒有貧窮和浪費、人能夠真正實現解放的理想社會。客觀地說,“新馬克思主義”研究對于我們在改革開放條件下解放思想,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結合新的實際進行比較、鑒別,去偽存真,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特別是為我們研究馬克思主義提供了寶貴的思想資料和理論啟發。
二、“奧地利馬克思主義”
“奧地利馬克思主義”是曾經風起云涌、蜚聲世界的“新馬克思主義”思潮的一個分支或流派。如果說“法蘭克福學派”達到了“新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高峰,與其地理上毗鄰的“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情況則迥然不同。它是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30年代,尤其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活躍在維也納的一個學派。它的主要代表人物有麥克斯·阿德勒、奧托·鮑威爾、魯道夫·希法亭和卡爾·倫納等。“奧地利馬克思主義”與其他“新馬克思主義”流派相比,其主要特征在于深受新康德主義和實證主義思潮的影響。在理論體系上,它把馬克思主義解釋成一種社會學體系和“有關社會生活及其因果發展規則的科學”,認為馬克思主義的基本概念是“社會化的人類”或“社會聯合”(阿德勒)。他們說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出發點“是社會而不是個體”,聲稱馬克思主義所有探究的“唯一目的在于揭示事物的各種因果聯系”。希法亭的《金融資本》就是分析近代資本主義各種因果要素的典型之作,它分析貨幣和股份公司的發展,分析銀行業及其在托拉斯壟斷經濟中舉足輕重的統治地位,從而得出帝國主義發展階段的必然性,提出了帝國主義理論。它雖在理論上有錯誤,但無疑為列寧后來的帝國主義理論研究提供了參考資料。
值得注意的是,“奧地利馬克思主義”對當時資本主義國家日益加強經濟干預的情況作了考察。倫納曾說:國家已經滲入私有經濟直至它的最基本細胞,國家權力和經濟趨于合并,國家權力被理解為強化經濟的一種手段……這就是帝國主義時代。希法亭指出,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工人階級通過奪取國家政權走向社會主義,還是在資本主義壟斷集團統治下建立聯合國家(希特勒的“國家社會主義”),都證明現代國家及其社會結構是對歷史唯物主義的修正。顯然,“奧地利馬克思主義”雖然對帝國主義時代的國家日益加強對經濟干預的現象有所認識和作了一些有益的分析,但最終卻得出了不同于列寧的結論。
同時,“奧地利馬克思主義”還考察了20世紀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狀況和階級結構,指出資本主義的發展使“工人階級變質”,使無產階級的階級結構發生變化,從而產生了三種階層:一是工人貴族階層,包括享受優厚待遇的技術工人和職員;二是有組織的普通工人階層;三是失業工人階層。他們認為,這種在分工的基礎上形成的不同階層標志了“現代社會的變化”,從而宣稱“馬克思《資本論》中的工人階級已不復存在”。他們由此而提出“發展馬克思主義”“反對無產階級專政幌子下的官僚專政”的政治主張。
“奧地利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主義從社會學角度進行的上述解釋和對近代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結構及其變化所進行的分析,曾受到列寧的批評,被共產國際批判為“無所作為的資產階級的開明理論”。
我們在“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研究中,探討了諸多問題,筆記如下:
(1)“奧地利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嗎?它是正統馬克思主義還是……定性要謹慎貼切,似以新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流派為妥。我們的研究態度及原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取其精華,棄其糟粕。
(2)維克托·阿德勒(Victor Adler)曾擔任奧地利社會民主工人黨的總書記,他的政治主張及其思想包括實踐值得研究,如重用知識分子、堅持中央集權思想、重組織紀律和建立秩序、強調黨在群眾生活中的領導作用及團結群眾的思想。
(3)格律恩堡(Gruenberg)是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第一任所長,也是“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第一代領軍人物,曾被稱為“奧地利馬克思主義”之父。也就是說,“奧地利馬克思主義”與法蘭克福學派之間有著直接的傳承關系,有著很好的合作關系。
(4)馬克思非常關注奧地利革命,1848年8月27日他曾訪問考察維也納,在10天中作了三場演講,關于雇傭勞動、剝削以及資本主義社會,為奧地利工人階級送來了馬克思主義。馬克思的女兒艾琳娜、勞拉都先后參與過“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報刊編寫工作(如《勞動報》)。“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積極介入了什么是社會主義的大討論,主張馬克思主義要民族化、大眾化;主張要獨立思考,反對把馬克思主義當作教條,要補充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所以“奧地利馬克思主義”也被說成是中派理論,即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解釋為一種折中主義的哲學。
(5)列寧在《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一書中批判了希法亭,認為希法亭對帝國主義理論做出了極有價值的理論分析,表達了對剝削民族自詡為優等民族的批評。列寧則主張通過暴力革命來達到社會主義革命的成功,反對“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議會道路。
(6)“奧地利馬克思主義”十分重視意識形態“話語權”和“領導權”,認為文化變成了資本主義實行政治統治的工具。贊同葛蘭西認為的必須掌握文化霸權,即通過大眾同意來進行統治的方式等。
(7)倫納的“法律理論”包括:經濟功能與社會功能的異化,資本主義法律對人的控制與剝削,財產所有權對個體自由的侵蝕,雇傭活動掩蓋了對人的控制的實質。而股份合作制則是更理性的機制,符合生產條件社會化的趨勢,但是它也有剝削人的一面。
(8)“奧地利馬克思主義”不贊成蘇共通過暴力革命奪取政權,不放棄改良主義,強調自己的國情與特色,主張盡可能和平地奪取政權,走第三條道路。這里就涉及民族理論、政治、政黨,并且提出了民族共同體思想。我們現在倡導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與“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當時提出的民族共同體似有異曲同工之妙。鮑威爾和倫納還提出了民族自治文化原則及綱領,強調民族文化和文化自治,表達了對單一大民族——這里指的是德意志民族——明顯的偏愛。這里還提到社會理論、階級力量的軍事論、社會力量因素論與防御。他們認為,改良的社會主義加上革命的社會主義,才能叫作整體社會主義,這就需要議會民主政治,需要民主議會道路的全面主張。
(9)列寧嚴厲地批評了“奧地利馬克思主義”對暴力革命斗爭與議會手段的調和,指出這是對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的庸俗化,其實質是一種機會主義的觀點。
《馬克思主義歷史考證大辭典》中對“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定義:“奧地利馬克思主義”(Austro-Marxism)這一術語最早由美國社會主義者路易斯·布丹(Louis Boudin)創造于第一次世界大戰前,主要用于描述當時在維也納的一批年輕的馬克思主義思想家——其中代表人物有麥克斯·阿德勒(Max Adler)、奧托·鮑威爾(Otto Bauer)、魯道夫·希法亭(Rudolf Hilferding)、卡爾·倫納(Karl Renner)——他們也都活躍于奧地利的社會主義運動中。他們通過出版的書籍、發表的報刊以及參與的政治活動,在20世紀前20年對歐洲的社會主義產生了重大影響。
The term“Austro-Marxism”was apparently coined by an American socialist,Louis Boudin,a few years before the First World War,to describe a group of young Marxist thinkers in Vienna—the most prominent among them being Max Adler,Otto Bauer,Rudolf Hilferding,and Karl Renner—who were also active in the Austrian socialist movement.Through their books,their journals,and their political activities,they had a considerable influence upon European socialism in the first two decades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From Tom Bottomore and Patrick Goode,eds.& trans.Austro-Marxism.Oxford:Clarendon Press,1978.
奧地利社會民主黨:
SP?(Sozialdemokratische Partei ?sterreichs),前身為奧地利社會民主工人黨(SDAP?,Sozialdemokratische Arbeiterpartei),由維克托·阿德勒(Viktor Adler)于1889年創建,1934—1945年被法西斯勢力取締,1945年重建為奧地利社會黨(Sozialistische Partei ?sterreichs,SP?),1991年改現用名至今。鑒于本書論及的“奧地利馬克思主義”所處的時代背景,凡談及“奧地利社會民主黨”,即指“奧地利社會民主工人黨”。
The Social Democratic Party of Austria(Sozialdemokratische Partei ?sterreichs-SP?),until 1991 known as the Socialist Party of Austria(Sozialistische Partei ?sterreichs-SP?),has its roots in the original Social Democratic Workers’Party(Sozialdemokratische Arbeiterpartei-SDAP),founded in 1889 by Viktor Adler,a young doctor.From 1934 to 1945,during the regimes of Engelbert Dollfuss(1932-1934)and Kurt von Schuschnigg(1934-1938)and the takeover by the Nazis,the SDAP was outlawed.In 1945 it was reconstituted as the Socialist Party of Austria.In 1991 the party readopted the designation“Social Democratic.”
三、“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特色理論及其政治實踐
“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人物卡爾·倫納曾在20世紀30年代擔任奧地利總理,因此,“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也就被注入奧地利社會民主工人黨的政治實踐中。譬如,他們提倡社會伙伴關系,提倡國有化,提倡外交中立原則,提倡折中主義的現實等。也就是說,他們的政治主張體現在探索和倡導第三條道路上。他們設想逐步用建立福利國家代替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奮斗目標,即無論是維護社會穩定的政策——社會伙伴關系,還是市場經濟調節與國有化運動;無論是建立完善的福利保障體系,還是在國際上采取永久中立政策,都體現為他們走第三條道路的努力。
卡爾·倫納在其《現代社會變化》一書中指出,不僅每個時代,而且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馬克思主義”。“奧地利馬克思主義”曾寄希望于用知識改變奧地利的政治命運,提出了一系列新的政治主張,認為不能盲目崇拜馬克思的全部理論并且將其圣經化、教條化,因為資本主義世界發生了變化,出現了新的情況,應該重新分析資本主義,采取新的措施進行革命、奪取政權等。
關于“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貢獻。一是在民族理論上提出了民族共同體思想,強調民族文化原則及綱領,表現出了對單一的民族(如德意志民族)的偏愛。二是在文化政策上強調教育青年,樹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重視宣傳,重視衛生政策。認為政府要進行社會主義的公共衛生改革,提倡社會福利制度。他們提出了文化領導權的理論,認為出現了知識民主化與資本主義的文化殖民主義現象,無產階級資本主義爭奪意識形態話語權的戰斗會愈演愈烈,故應該努力建立無產階級的文化霸權。三是“奧地利馬克思主義”在經濟上批判了資本主義,如希法亭對資本主義進入壟斷階段的判斷——“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新階段”,還有資本主義國家日益加強對經濟的干預就是一個新的現象,豐富和發展了政治經濟學。所以列寧曾經稱贊說,“雖然作者在貨幣理論上有錯誤,并且書中有某種把馬克思主義同機會主義調和起來的傾向,但這本書對資本主義發展的最新階段做了一個極有價值的理論分析”(《列寧全集》第2卷,2012年版第583頁)。他們在經濟政策上運用稅收加補償的政策,將大工業、大企業、大莊園等收歸國有,認為國家的經濟命脈應掌握在國家手中,而不是大資本家手中。他們認為社會政策應是一種生產性要素,它可以減少貧困,縮小貧富的差距,緩和階級矛盾,促進社會公平,提高勞動力素質,為經濟建設提供動力。
顯然,“奧地利馬克思主義”試圖打破革命與議會道路的對立局面,尋找第三條道路。其既不主張發動大規模的無產階級革命,又拒絕完全走資本主義民主議會道路。“奧地利馬克思主義”還提出,要建立一個世界范圍的工人國際,這就與其在民族政策上提出的民族共同體有異曲同工之妙。
關于“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特色政治實踐,其中一個范例就是紅色維也納。奧地利社會民主工人黨在其新的政策實踐中,主張搞民主社會主義,認為應該讓青年具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些都是很有參考價值的。“奧地利馬克思主義”認為工人階級不需要拿起暴力的斗爭武器就可以順利解決爭端。其賦予新的社會階層以充分的民主權利,為知識分子參政議政提供了條件,吸納知識分子入黨,參加內閣。這個地方講的新階層是指白領知識分子。提出知識分子也與工人階級一樣,受到大資產階級的壓迫和剝削,要將知識分子團結在工人階級周圍,賦予其廣泛的民主權利。可見,知識分子成為工人階級的一部分這一事實早已客觀存在。
1932年奧地利全國已有65萬名社會民主黨員,這對于這個中歐小國來說已經充滿力量了。倫納擔任總理后在其社會主義實踐中做了許多有益的事情,如其實施的教育改革、住房改革等社會改革曾經以“紅色維也納”而蜚聲世界。但是由于其害怕革命會破壞經濟建設,不敢發動群眾,錯過了反法西斯惡行的機會,使大批黨員被迫害,紅色維也納的成果在戰火中被摧毀,成員流落海外,功敗垂成。他們的經驗教訓也給后人留下了可資借鑒的深刻啟示。
四、“新馬克思主義”“奧地利馬克思主義”與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
革命理論離不開革命實踐,理論研究必須結合具體實際。關于我國當前的經濟形勢與經濟政策,2021年第四季度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曾對2022年經濟工作定調,即新一輪穩增長來了,貨幣轉向寬松,支持新基建以實現高質量發展,促進房地產軟著陸。會議釋放了九大重要信號:經濟下行壓力加大,新一輪穩增長來了;貨幣政策轉向寬松;財政政策轉向更積極,專項債放量,啟動新基建;大宗商品保供穩價,但全球面臨大滯脹;新消費、新基建;實現“科技—產業—金融”的高水平循環;共同富裕;滿足合理住房需求,房地產業健康發展和良性循環,“軟著陸”;推動新生育政策落地見效。上述會議要點已經清楚地表明了我國未來的經濟政策走向:第一,虛擬經濟不可取,應回歸制造業立國。第二,第三次分配撲面而來,在重視效率的同時,兼顧公平導向,并倡導在道德力量的作用下對個人資源的捐贈進行分配,從而對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進行補充,推動共同富裕進程。第三,防范化解金融風險,遏制資本野蠻生長,促進金融穩定發展,支持發展實體經濟。
關于中美關系,我們應如何對待中美關系?我們應如何面對美國的打壓?美國奉行叢林法則,一貫弱肉強食,以武力征服別國。雖然中美關系目前所處的歷史階段還會持續相當長的時間,但美國不會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個社會制度、意識形態、文化傳統乃至種族都不同于它的大國的崛起,因此勢必千方百計、不遺余力甚至沒有底線地對華打壓、遏制、分化、圍剿。對此我們要有清醒的頭腦、充分的準備,應對好中美關系今后的曲折、動蕩甚至“坐過山車”的場景,提高警惕。堅決維護好主權、安全、發展利益,維護好14億人民艱苦奮斗的成果,維護好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既然斗爭的目的是維護人民的利益和戰略全局,那么在斗爭過程中就應該盡一切可能減少涉及利益和全局的代價和影響。原則上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不打賭氣之仗,不打消耗戰。
歷史的經驗值得重視,革命實踐更不容忽視。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中國共產黨人深刻認識到,只有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堅持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才能正確回答時代和實踐提出的重大問題,才能始終保持馬克思主義的蓬勃生機和旺盛活力”。
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是一個追求真理、揭示真理、篤行真理的過程。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內外形勢新變化和實踐新要求,迫切需要我們從理論和實踐的結合上深入回答關系黨和國家事業發展、黨治國理政的一系列重大時代課題。我們黨勇于進行理論探索和創新,以全新的視野深化對共產黨執政規律、社會主義建設規律、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認識,取得了重大理論創新成果,集中體現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黨的十九大、十九屆六中全會提出的“十個明確”“十四個堅持”“十三個方面成就”概括了這一思想的主要內容,必須長期堅持并不斷豐富發展。
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必須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我們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是要運用其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解決中國的問題,而不是要背誦和重復其具體結論和詞句,更不能把馬克思主義當成一成不變的教條。我們必須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求真務實,一切從實際出發,著眼解決新時代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實際問題,不斷回答中國之問、世界之問、人民之問、時代之問,做出符合中國實際和時代要求的正確回答,得出符合客觀規律的科學認識,形成與時俱進的理論成果,更好指導中國實踐。
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必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只有植根本國、本民族歷史文化沃土,馬克思主義真理之樹才能根深葉茂。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晶,其中蘊含的天下為公、民為邦本、為政以德、革故鼎新、任人唯賢、天人合一、自強不息、厚德載物、講信修睦、親仁善鄰等內容,是中國人民在長期生產生活中積累的宇宙觀、天下觀、社會觀、道德觀的重要體現,同科學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主張具有高度契合性。我們必須堅定歷史自信、文化自信,堅持古為今用、推陳出新,把馬克思主義思想精髓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華貫通起來、同人民群眾日用而不覺的共同價值觀念融通起來,不斷賦予科學理論鮮明的中國特色,不斷夯實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歷史基礎和群眾基礎,讓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牢牢扎根。
實踐沒有止境,理論創新也沒有止境。不斷譜寫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新篇章,是當代中國共產黨人的莊嚴歷史責任。繼續推進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首先要把握好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堅持好、運用好貫穿其中的立場觀點方法。
黨的二十大倡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這不僅為推動人類文明進程做出中國貢獻、提供中國智慧,也為世界馬克思主義研究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同時,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也是我們理論創新的途徑之一,可為我們提供國外的思想資料,起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積極作用,為研判復雜多變的世界經濟政治格局與現代社會秩序提供理論借鑒,為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提供有益的思想資料。
五、“新馬克思主義”研究與中國道路的理性探索
本人于1984年在德國獲得波恩大學哲學博士學位后,出版了《早期馬爾庫塞的馬克思論研究》和《異化概念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歷史發展》兩本德文著作。1984年10月回國到中國人民大學任教后,先后于1987年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了《“新馬克思主義”析要》,2011年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修訂升級出版《“新馬克思主義”論》,此為本人“新馬克思主義”論研究系列第一卷。于1994年由學苑出版社出版《第三條道路?——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的社會批判理論研究》,于2010年由人民出版社修訂升級出版、2011年再版《第三條道路——“新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崛起之真諦》,此為本人“新馬克思主義”論研究第二卷。經多年研究積累,2023年又由中國經濟出版社出版《“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研究》,此為“新馬克思主義”論研究第三卷。我的此三卷著作問世,皆有書評,廣有反應,為了便于讀者諸君閱讀,特將北京大學哲學系主任、馬克思主義學院院長仰海峰教授的書評《新馬克思主義研究與中國道路的理性探索》引用如下。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學界關于新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在理論邏輯上大致經過了三個階段:即從早期的總體介紹,到中期的人物和專題研究,再到當下對新馬克思主義理論邏輯的總體反思和前沿問題的深度展開。在這一新階段,新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邏輯和中國道路的理性探索的關系問題,成為學界重新討論新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重要參照系。這意味著新馬克思主義研究實現了一個重要的理論視角的轉變,中國學者在理解新馬克思主義理論邏輯的同時,開始從中國現實情境出發來反思這種邏輯,使之成為理性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理論資源。在我看來,這體現了中國學者在面對西方思潮時的理性自覺。李忠尚教授的《第三條道路——“新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崛起之真諦》(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以下簡稱《第三條道路》)在這方面做出了有益的探索。
全書共分十一章,有一篇代序和四篇德文附錄。第二到第八章是關于馬爾庫塞的研究,主要論述了馬爾庫塞與批判理論的關系、馬爾庫塞與海德格爾的關系、馬爾庫塞的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觀、馬爾庫塞的工業社會批判理論、馬爾庫塞的意識形態批判理論,以馬爾庫塞關于第三條道路的探索為結題。第九章、第十章是關于哈貝馬斯的研究,分析了哈貝馬斯現代工業社會意識形態批判思想、哈貝馬斯的交往理性對馬克思主義當代發展的意義。第一章和第十一章,分別構成了全書的總論和結論,既引導了本書的研究,又對這一研究的社會歷史指向進行了提煉和升華,即作者關于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新馬克思主義思想的研究,不僅是對他們的思想進行學術探討,而且力圖將這一探討與中國社會發展道路的思考結合起來,從理論深層上來論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意義。正是在這種理論整合中,“第三條道路”成為全書的理論旨歸。
通讀全書,以下三點進一步激發了我的思考:
第一,作者從理論與實踐相統一出發,從學理上揭示新馬克思主義的第三條道路理論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關系。第三條道路原為歐美國家的中左政黨提出的關于社會發展的理論綱領,力圖在老派的民主社會主義和自由主義之間,尋求一條新的社會發展道路,以解決全球化時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矛盾,進一步確立資本主義在世界的領導權。這一理論得到美、英、德等國的政治領導人的支持,成為當時美國的克林頓、英國的布萊爾的政治主張。1994年和1998年,英國工黨理論家吉登斯先后出版了《超越左與右》《第三條道路:社會民主主義的革新》,對這種理論進行了較為系統的論述。本書以“第三條道路”為標題,并不是要回到上述的理論,而是借用這個術語來表達作者對新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和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探索,有其自身的雙重理論語境:在其理論的直接語境上,是對馬爾庫塞相關論述的提煉。在《蘇聯馬克思主義》一書,馬爾庫塞在批評蘇聯的教條化馬克思主義時指出:這種馬列主義的缺陷恰恰在于只看到了資本主義的黑惡和弊病,只想到站在資本主義的對立面進行斗爭,從來不承認在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外還有真正的第三選擇。這種真正的第三選擇,在馬爾庫塞看來,就是既要克服蘇聯馬克思主義的弊病,也要批判資本主義,從而探尋現代工業社會的出路(參閱《第三條道路》第231-237頁)。正是在對馬爾庫塞思想的分析中,作者借用“第三條道路”這個術語來指稱馬爾庫塞關于現代工業社會的思考。其次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理性確認。作者在書中表達了這一思想,即“中國走的是‘第三條道路’,既不同于蘇聯社會主義,也不同于西方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而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這正是30多年來中國崛起之真諦”(參閱第292頁),并進一步認為,在理論形式上,這應是一種“實踐哲學”(參閱第293頁)。也正是在這樣的理論高度上,作者對馬爾庫塞和哈貝馬斯的思想展開了討論。
第二,作者對馬爾庫塞的分析,有其特定的理論視角。馬爾庫塞是新馬克思主義中頗為著名的理論家,他早年受教于海德格爾,后來又轉向黑格爾,并通過黑格爾轉向了馬克思,成為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的重要成員。在20世紀50年代,馬爾庫塞力圖實現馬克思主義與弗洛伊德主義的結合,批判蘇聯的教條的馬克思主義。60年代后期,馬爾庫塞以美國為藍本,對現代發達工業社會展開批判,提出了單向度的社會與單向度的人的思想,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成為推動1968年“五月風暴”的重要力量。雖然馬爾庫塞一直是國內新馬克思主義研究的興趣點,但有關其整體思想的論述還有待于進一步深入。在這方面,《第三條道路》對馬爾庫塞思想進行了全面的分析,特別是對國內研究不夠的但對了解馬爾庫塞思想又非常重要的早期思想,進行了深入分析。早年的馬爾庫塞是海德格爾的弟子,但他意識到海德格爾思想在歷史理論上的貧乏性,從而通過黑格爾的中介,轉向了對歷史唯物主義的研究。在這個研究中,馬爾庫塞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歷史性,這也成為馬爾庫塞后來批判蘇聯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基礎。《第三條道路》通過對早期馬爾庫塞的文本的解讀,敏銳地揭示了這一理論主題。這也是《第三條道路》一書分析馬爾庫塞現代工業社會批判理論的基礎。根據我對馬克思思想的理解,“歷史性”是馬克思歷史辯證法思想的內核,只有在此基礎上,才能展示馬克思的資本邏輯批判思想,才能真正理解馬克思關于未來社會的論述。作者抓住馬爾庫塞早年的這一思想,并以此作為分析后期馬爾庫塞思想的基礎,揭示其工業社會批判理論與第三條道路的關系,在我看來,這在學理上是頗為重要的。
第三,這是本書還有待于進一步拓展的問題,卻是當前學術研究中需要大力探討的問題,即如何從理性出發,確證并反思中國特色的發展道路。作者以“實踐哲學”來揭示這一理性探索,但這種“實踐哲學”到底如何展現,這在本書中還沒有展開。按照我的理解,哲學問題雖然有其普遍性的特征,但特定國家、特定民族的哲學家,卻是從自己民族特殊的情境出發,來關注并推進哲學問題的進展的。比如,在現代性發展過程中,英國的經驗論、法國的唯理論,都涉及哲學的形而上學基礎問題,但他們進入問題的方式卻有其民族的特性。當德國學者重新審視這一問題時,他們又在新的層面提出了合乎本民族歷史情境的哲學思考。如在康德看來,英國的經驗論和法國的唯理論,都沒有真正地達到理性的思考,還停留在知性層面。他對知性與理性的區分,為德國哲學的發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礎。到黑格爾那里,對絕對理性的思考,不僅體現了對過去哲學的批判,而且從哲學層面提出了德國發展道路問題。他在《精神現象學》中關于感性確定性的反思、關于知覺和知性的批判,就是對經驗論和唯理論的重新審視。他在《法哲學原理》中的討論,實際上就是從理性形而上出發,通過對市民社會及其相應的理念的批判,提出了不同于英國和法國的另一種發展思路。這也表明,哲學的真正活力,源自對社會歷史情境的批判性反思,從而從更高的層面探索社會發展的方向。柏拉圖是這樣,亞里士多德是這樣,黑格爾是這樣,馬克思更是如此。本書作者自覺地意識到這一問題,但對這一問題的深度展開,還有待于作者和學界做出更為艱苦的探索。(此書評原載于澳大利亞《BQ》雜志)
總之,“奧地利馬克思主義”是“新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重要分支和流派,曾受到列寧的部分贊許和激烈批判,曾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引起討論,卻也建構了“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特色理論及其政治實踐。它與法蘭克福學派、盧卡奇、柯爾施、葛蘭西等構成的“新馬克思主義”思潮一樣,曾經全球傳播,風靡世界,客觀上引起了許多國家學者的理論興趣,向世界傳播了馬克思主義。但它不等同于馬克思主義,而是對馬克思主義的奧式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我們對其進行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是合適的,符合實際的。
我主持的“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研究課題組開題于20世紀80年代后半期,曾受到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會的支持,在此再次表示感謝。我和我的研究生們從德文原著及其他中外資料中系統梳理、研究和評析“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尤其是陳曉鋒埋頭學研、堅持不懈并以研究麥克斯·阿德勒的論文獲得中國人民大學碩士學位,之后留校任教并赴德國留學,現已是研究員和企業家。當時還有一位碩士生提供了閱評希法亭的草稿,但我修改加工稿件時卻找不到署名更找不到人,無奈之下在此表示匿名感謝。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的有關同事參與了資料翻譯工作。我的博士生楊戲戲入校不久即在我的指導下閱研了我們1980年后半期已完成的研究初稿并于2011年完成了題為《“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與實踐研究》的博士學位論文;呂育曉補充研寫了“奧地利馬克思主義”的革命實踐及其“紅色維也納”部分。鄧華碩士參與研寫并協助我的編修等工作,使我才能邊工作邊治療眼疾,終于兩不誤勝利完成本書的寫作。在此,對40多年來先后參與我們科研團隊的全體成員、助手和友人,表示深深的謝意。
進行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自然離不開外國專家的幫助。在此,對40多年來始終不渝支持和幫助本人從事教研的著名哲學家哈貝馬斯(Jurgen Habermas)、施密特(Gerhart Schmidt)、坡斯特(Werner Post)、薩斯(Hans Martin Sass)、科本(Erwin Koppen)、特勞蔡特(Rolf Trauzettel)、奧瑟梅爾(Jesef Aussermair)、寬特(Michael Quante)、馬耶爾(Lukas Meyer)、奧夫德海德(Enno Aufderheide)等教授、專家包括AvH和DAAD表示衷心的感謝,可謂時光匆匆過,友誼恒長久。
作為中國石化的顧問,我要特別感謝中國石化的有關領導和中國石化出版公司的周志明書記和毛增余總編輯,他們支持馬克思主義研究,有眼光、有水平、有黨性、高風格。還要感謝本書責任編輯賀靜等同志的卓有成效的工作,使本書如期出版。
李忠尚
2023年1月于北京西城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