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尸體內，內臟已被啃食大半，所剩器官如同被地底螞蟻侵蝕的蜂窩煤，滿目瘡痍，凄慘至極。

秦陽緊鎖眉頭，目光轉向周玫，一個微妙的眼色交換后，他轉向一旁愣神的李蕊，沉聲道：“別發呆，先去數數牙齒。”

盡管場景令人不適，但基本的檢查程序不可或缺。通常情況下，死者的牙齒會保持相對完整，成為重要的線索來源。

李蕊應聲而動，走向那具慘不忍睹的尸體。

尸體的頭骨清晰可見，頭皮與血肉幾乎蕩然無存，只剩下幾片黑褐色、殘缺不全的肉塊，以及覆蓋著褐色青苔的灰色頭骨，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凄涼。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小心翼翼地扣住尸體的下頜，輕輕掰開……

就在尸體嘴巴緩緩張開的剎那，周玫仿佛早已蓄勢待發，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旁的燒杯，恰到好處地接在死者唇邊。

噗

一股夾雜著腐臭的“白色蛋白質”猛然從尸體口中噴涌而出，場面令人作嘔，一切‘蛋白質’在滑落過程中流在嘴邊，不斷地蠕動……

然而，李蕊并未因此退縮，她強忍不適，繼續堅定地數著那些或許能揭開真相的牙齒。

秦陽在一旁默默觀察，心中暗暗點了點頭。

完成牙齒計數后，李蕊穩健地走到記錄表前，仔細地將數字記錄下來。

隨后，她步伐堅定地邁向一旁的清潔區，仿佛急需擺脫那股無形的陰霾。

踏入清潔區，李蕊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隨即只見她連忙打開水管，任由冰冷的水流沖刷著雙臂，盡管防護服提供了屏障，但她依然感覺仿佛有千百只螞蟻在身上爬行，那種不適難以言喻。

秦陽與周玫相視一笑，不多時，李蕊很快調整狀態返回。

秦陽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深意：“你知道為什么我先讓你檢查牙齒嗎？”

李蕊的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眼神依然炯炯有神。

她略作思索，然后回答道：“對于這具高度腐敗的尸體來說，進行組織病理學檢查已經意義不大，因為細胞結構已經遭到嚴重破壞。”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轉向秦陽，繼續說道：“所以，你是想通過DNA分析和骨質檢查來尋找線索，對嗎？”

秦陽點了點頭，但沒有進一步解釋。

他轉向周玫說：“周姐，我們把這具尸體的各個器官組織都取出來吧。雖然胰、腎、肝還沒達到自融的程度，但基礎的病理和毒物檢查還是很有必要的。”

周玫點了點頭，拿起手術刀和鑷子，開始仔細地掏空這具尸體。

而秦陽則轉向李蕊，笑道：“我們倆來看看他的顱內情況吧。”

李蕊立刻明白了秦陽的意圖，她拿起一個燒杯，穩穩地接在尸體的頭部旁邊。

由于尸體已經被兇手肢解過，取下頭骨的難度相對較低。

秦陽輕輕地將頭骨放在一旁，看著里面滑落的“白色蛋白質”，無奈地搖了搖頭。

長時間的高溫暴曬等因素已經嚴重降低了這具尸體在破案中的價值……

就在秦陽將頭骨輕輕放回原位時，周玫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緊迫。

“老秦，你快來看看這個。”

秦陽聞聲轉身，目光隨即落在周玫剛剛清理完畢的尸體上。

此時，內臟的殘余組織已被徹底清除，一具完整的骨骼架構赫然呈現在眼前，但在秦陽的眼中，這些都只是背景，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在死者脊椎上一個觸目驚心的細節上。

那是一個“×”，一個用手術刀精心刻畫、清晰可見的圖案，它仿佛是一個無聲的宣告，一個充滿挑釁的標記。

周玫注意到秦陽的反應，他的雙眼瞬間充血，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桌邊，微微顫抖。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無奈：“這和五年前的那個圖案一模一樣……”

秦陽緩緩走近那個圖案，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刀痕，確認這是人為的刻劃后，他的腦海中立刻翻涌起五年前的記憶洪流……

那次的案件同樣慘烈，死者的解剖手法高超至極，尸體幾乎與活人一模一樣。

當時還是刑警的劉宏在檢查尸體時，輕輕一拉就讓尸體的左臂如沙堆般散落。

經過多名法醫的共同判斷，那是一場手法極為精湛的肢解。

死者身穿一件被鮮血浸透的警服，面容卻異常平靜，仿佛是在沉睡中安然離世……

由于當時的警方對此束手無策，他們最終請來了還在外科領域工作的秦陽協助。

而那次，正是他親手與資深的老法醫一同進行了尸體的解剖。

他們發現，那具尸體的脊椎上也同樣刻著這個“×”痕……

“拍照存檔吧！”秦陽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情緒波動，緩緩閉上了雙眼，聲音低沉而堅定。

隨后，他轉身離開了解剖室，來到法醫中心的樓下。

五年前的慘劇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盤旋，那具尸體上的刀痕就像一把鋒利的尖刀，不斷割裂著他已經焦躁不堪的心。

……

接下來的一周里，孫朝陽與王寰率領的林浩等幾個小組，在李正國的精心安排下，住進了百花鎮。

他們幾乎把所有白天的時間都用來走訪各個村莊，而夜晚則埋頭整理記錄。

終于，一條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線索，悄然引起了眾人的高度關注。

“老秦，有新情況了！”

此刻，秦陽正身處法醫中心，與毒物科的同事們一同對那具尸體的殘留組織進行細致檢查。盡管希望如同風中殘燭，但他們依然不愿放棄任何一絲可能。

誰都最不喜在專注之時被人打擾，他也不例外。

他并未看來電顯示，直接回懟道：“如果你沒有關鍵信息，還像前幾天那樣閑逛，別逼我去扇你……”

電話那頭的孫朝陽微微一愣，隨即神色一正，語氣嚴肅地說道：“這次不開玩笑，這幾天的走訪調查中，我們確實發現了一個新情況。”

秦陽聽出孫朝陽話語中的正經，知道是正事，便放下手中的試劑，悄聲走到實驗室的外面。

“怎么了？發現了什么？”

“你還記得那個劉斌的房東，韓老爺子嗎？”

秦陽當然記得這個人。

當初，他曾向韓老爺子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他們的兒子，然而，他的兒子卻被綁到了毒販的交易現場，最后被活活當作新型毒品的試驗品，當場斃命，死狀凄慘。

那件事后，秦陽曾兩次去見過老兩口。

當時劉斌的案子，考慮到他們年事已高，且并非殺害劉斌的關鍵兇手，最終被判為監外執行。

這既是對無辜老人家庭的一種保護，也是法律人性化的體現……

然而，自打老兩口回家后，秦陽與王寰幾次登門拜訪，均被拒之門外。他們似乎根本不想見到二人。

此時，秦陽聽到孫朝陽提到韓老爺子，心中不禁涌起一陣疑惑。

“我當然記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孫朝陽那邊頓了頓，隨后說道：“我們發現，有一家走失人口的父親和韓老爺子曾經在同一家酒吧工作，而且都是做保潔的！”

“什么！”秦陽猛地一驚，臉色隨即冷了下來。

“又是那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