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斷糧了？為什么沒有人早些告訴我？”

袁耀心頭一陣不好的預感傳來，用著比之之前都要嚴肅許多的語氣問道。

最近是連日陰雨，搞得人們心情都很是煩悶。

這些日子里袁耀和幾個將領都在琢磨著用計策讓王朗掉以輕心的事情，倒是都有一兩日沒有注意糧食儲藏的問題。

雖然周瑜和馬日磾還還每日抽空看著儲備的糧食的問題。

但......

“我們本來的糧食足夠讓我們等到后將軍的下一批物資支援，但后將軍傳書說現在的天氣太差，從歷陽治所渡江的路輜重部隊沒法過來，我們的補給......斷了?！?

周瑜同樣認真。

聽到周瑜的話，袁耀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陣昏沉。

他早該想到的。

以周瑜和馬日磾的本事，怎么可能真到了糧食不夠吃的時候才會說呢？

本來完全足以撐到下一次補給的糧食，此時卻成了這支部隊的最后儲備。

也不知是說造化弄人好，還是說這是天命好。

似乎自從他們準備攻打會稽郡的時候，天時地利就一直沒有站在他們這一次過。

雖說他們有著喬玄和袁耀兩邊的物資補給，但是喬玄那邊畢竟是剛剛接手了嚴白虎的爛攤子，很難擠出多余的糧食供給袁耀他們。

袁術的軍隊因為天氣原因而無法過河，其實袁耀部曲的糧食供給就已經徹底斷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哪怕是聰明如周瑜與馬日磾，都是無法預料的。

馬日磾不常打仗，皇庭之中也沒有需要他來經手操辦的和糧草什么的物資有關系的事情。

周瑜更是一個沒什么作戰經驗的少年，雄姿英發，意氣風發，又怎么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這樣的“可能性”而提前斷絕了攻城大業？

“這也是我的疏忽，顯昭，我沒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

周瑜看著臉色凝重的袁耀，自己主動請罪道。

袁耀搖了搖頭，嗓音有些沙啞：

“這不能怪在你身上，我也不能把你推到將士面前吸引謾罵和不滿。”

他知道這不是周瑜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

他自然也不可能隨便找一個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過的弟兄去歸罪、扣黑鍋。

“公瑾，現在的糧食還夠我們幾天的用量？”

袁耀慢慢冷靜了些許，用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嚴肅口氣，皺著眉頭問道。

周瑜早就認認真真算了一遍又一遍。

此時聽到袁耀的問話，也是沒有任何思索就脫口而出道：

“還夠我們不到一周的用量，我們現在恐怕就得啟程回吳郡了，還得讓喬公將我們手中的財貨拿去換一些糧食才行啊......”

說到這里，周瑜自己都嘆了口氣。

袁耀的謀劃本來堪稱是天衣無縫，甚至連一點點的細節之處都細細做好。

但此時卻因為缺糧這個說小不小，說大也確實很大的問題導致這些謀測即將通通付之一炬。

周瑜也很心痛，他也覺得是自己的失責，才導致己方失去了這樣一個可以拿下整個會稽郡的機會。

“不到一周......”

袁耀念叨著，也感覺一陣無力。

若是能有足以支持兩周的儲備糧，袁耀也有絕對的信心能在糧食耗盡之前進入城中補給。

但現在，似乎就到此為止了......

只是，一陣有些陌生的聲音忽然傳進了他們的耳朵里：

“其實消耗糧食最多的還是騎卒，他們和戰馬和他們一樣都極為珍貴。配備好的一個精銳就能消耗五個人的糧食，尤其是白毦兵的將士們，每日還要多消耗一些糧食。”

袁耀猛然回頭，才發現說話者是剛剛被俘虜來的虞翻。

他進入大營之中也是想告訴袁耀軍中糧食馬上就不足這件事，倒算是盡心盡力。

只不過袁耀和周瑜光顧著討論糧食的事情，倒是沒注意看虞翻。

虞翻就在旁邊站著聽完了全部，直到現在才開口說了這么一句話。

“仲翔，你的意思是？”

袁耀也不扭捏，毫不生疏地問虞翻是想說些什么。

虞翻雖然感覺自己剛剛入敵營就給人家干活有點別扭，但畢竟是自己口中說出了投降，現在為人家做官，不為人家分憂也有點別扭。

所以他也就說道：

“若是你敢背水一戰，便全力行軍，每人只帶兩人分量的干糧，再帶三百普通士卒充當輜重士卒，把戰馬分給他們。”

虞翻別別扭扭的，想要說明白但又不完全說明白。

但是有些地方打了謎語，卻又因為自己的職責而不得不繼續說著后面的內容。

所以這么半文半白的，說的話其實有些不太好理解。

但這已經是他能展現出的自己最大的誠意了。

畢竟他其實早就知道了袁耀是要去做什么。

他們每天都在討論這件事情，也從來沒背著虞翻過，虞翻知道此此事自然也很合理。

虞翻覺得自己要是說的更明白一些，就像是自己出謀劃策對付老東家王朗了，良心總是過意不去的。

周瑜和袁耀也都懂，便也不強求他解釋明白，只是自己靜靜在思考他話中的意思。

虞翻看兩人正在思考，也不過多打擾，靜靜站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袁耀才從站立一下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想明白了？”

周瑜興奮道。

“不是，我站累了?！?

袁耀搖頭回答道。

不過說完之后，他便又接著說道：

“仲翔的意思應該是說，讓我把這批戰力最為強悍但同時也最耗費糧食的精銳帶去突襲，再帶幾百步卒擔任本該是后勤部隊擔任的角色?！?

“這樣隊伍的構成既不冗余，也不會缺少戰力，只是行軍路上會要艱苦一些?！?

周瑜點了點頭。

這個表層的意思他還是能聽懂的。

但這其實并沒能解決掉核心的問題，顯得就像是廢話一樣。

所以他說道：

“但不管你帶誰去，耗費的糧食總歸是一樣的，我們的糧食還是不足啊。”

袁耀和虞翻對視了一眼，看虞翻沒有解釋的意思，才輕輕嘖了一聲。

看著周瑜投來的不解的眼神，袁耀解釋道：

“若是正常行軍打仗，所要消耗的糧食自然是一樣的，但公瑾啊......為何白毦精銳一人就要耗費四五個人的糧食呢？”

周瑜皺了皺眉，忽然有些明悟。

“他們耗費錢糧的原因有一小部分是訓練費和維護費極高，出征時這些錢糧的損耗會消失殆盡，但其實也無傷大雅，他們開銷的真正大頭，是戰馬！”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早已默契明悟。

袁耀接話道：

“其實人吃的好酒好菜，在戰時完全可以縮減，但戰馬不行！無論什么時候，馬匹的糧食損耗才是最大的?！?

雖然這聽起來很不合理。

但大荒年之后的災年的第一個冬天便是如此。

哪怕是牛馬，也都或多或少要與人分糧食了。

即便是麩皮，也緊俏得很。

而且戰馬，本就不能用麩皮去喂養。

不然也沒法個個膘肥體壯，油光發亮。

既然都進行到了這一步，大家也就沒再說話。

他們都彼此驗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虞翻此舉不可謂之不是毒計，甚至不光對敵人毒，對自己也毒！

完全就是將自己逼到絕境的破釜沉舟之計。

也因此袁耀和周瑜第一時間并未想到這個計策。

既然沒法增加糧食......

那就減少吃糧食的嘴就行了。

騎卒本來是一人兩馬，白毦精兵更是奢侈的一人三馬，甚至還幾乎都是純色的上等好馬！

只要將他們多余的馬分給步卒，用以在前期急行軍，加快趕路進度。

待到馬匹累到不行便直接丟棄，再換用中速緩慢行軍。

這樣有足足三分之二的戰馬是完全不需要糧食的供應的！

再加上......

馬肉在特殊情況下，甚至還可以化作肉食。

這樣一進一出，完全能給全軍省下不少的糧食。

“仲翔大才！待我再細細算過，便教你選人行軍！”

周瑜也頗為激動，一邊拿起筆涂涂畫畫計算著，一邊對虞翻大加夸贊，讓虞翻都有些受寵若驚。

只是......

算著算著，周瑜的臉色便越來越差了下來。

迎著袁耀和虞翻期待的眼神，周瑜搖了搖頭，無奈道：

“計策雖好，但......你只能帶那三百白毦精銳和最多六百步卒，這些人帶的糧食加上馬肉，最多也只夠他們行軍一周的消耗，這還是在冬天馬肉可以多保存一些時候的情況下......”

“而從查瀆小道到高遷屯，即使全速行軍，恐怕也需一周的時間。”

“這么一搞，大營將士倒是真的不缺糧食了，但是這支騎兵，只要首日未攻下高遷屯，便會斷糧，進退兩難，被耗死在高遷！”

聽著這話，袁耀和虞翻也都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

他們確實只考慮了大營之事，忘了為這支奇兵過多思索。

毫無容錯的任務，其實便是九死一生之局。

讓誰去也不合適。

“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還是打道回府，從長計議。”

袁耀聽著周瑜無奈的話語，笑了笑：

“你們每一人都無比珍貴，比一百個一千個高遷屯乃至會稽還要重要，我確實不能讓你們率軍做這么危險的任務?！?

周瑜和虞翻都嘆了口氣，默不作聲。

但袁耀繼續笑著說道：

“所以此戰，便由我親自率隊，迎戰高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