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滿臉不情愿的雷薄也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袁耀才跨過雷薄走在最前面，帶著馬日磾和雷薄朝院落的大門走去。

他選擇拒絕吳景的人帶路，一方面是不想讓吳景的人看了笑話去給他報信，二來則是帶的人多了就會顯得有些沒有誠意，有些逼人上梁山的感覺了。

雖然他無德無能讓這等人才到自己麾下。

但為了給風度翩翩的周公瑾一個好印象，也為了給天下留一個禮賢下士的好名聲，洗刷掉自己被老爹的護短操作而被天下士子一并打上的不尊重氏族標簽的冤屈，他還是只帶了自己最親近的兩人。

周瑜雖然最近深居不出，但畢竟是袁術麾下的官員，況且情報方面自然不會落下。

看到自己如此誠意，周瑜就算拒絕自己的招攬，態度也會好不少。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反正袁耀也沒想著周瑜能在自己沒有足夠籌碼的情況下放棄孫策而投靠自己。

第一次見面不要搞得太僵，之后再來兩次，自己三顧茅廬禮賢下士的名聲自然而然就打出去了。

屆時周瑜想要繼續深居還是用計坑他老爹袁術，讓孫策可以脫身到丹陽就都無所謂了。

反正那時的他已經在曲阿了，哪管丹陽洪水滔天？

只要老爹被坑死之前能記得稱個帝，讓他這個大孝子回去有個龍位可以繼承，他就心滿意足了。

拋卻掉自己腦海中雜亂的思索，袁耀走到大門旁穿著考究整潔的門僮面前緩緩道：

“在下后將軍袁術之子袁耀，特意前來拜會公瑾先生，不知......”

門僮抬起頭看向袁耀那張，在這個全員顏控的時代，只消看一眼就會被大多數人恭恭敬敬請入客廳，客客氣氣攀談一番的臉，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復到了平靜。

不過袁耀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那不是看到他英俊的臉龐而感到震驚的眸光。

而是一種小孩子對一件事情達到好奇心的頂峰時候不由自主透露出的情緒。

周公瑾不愧是周公瑾，恐怕早就跟門僮說過他近日會前來拜訪之事了。

只是他沒想到，自家門僮到底只是個普通孩子，即使已然可以算是同齡人之中的佼佼者，但還是不能完全掩蓋自己的情緒，這才將自己的行為暴露了出來。

不過這也無傷大雅。

袁耀除了可以早幾秒確定自己今天見不到周瑜以外，也沒法再做什么了。

不出意料，門僮只是抱歉地笑笑，臉上露出了很不巧的表情道：

“抱歉公子，我家先生昨日外出與友人交游，想必是相談甚歡，今日還未回來，公子還是請回吧！”

雷薄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下意識將手中的簡易地圖揉成了一團，嚷道：

“周瑜不是使君親自封過官職的官吏嗎？怎么有官身卻不干正事，還有閑心出去游山玩水？反而把丹陽的爛攤子都交給我家少爺去搞？”

馬日磾也順著雷薄的話，語氣雖然依舊尊重，但卻是故意施展出幾分自己的威嚴道：

“周瑜畢竟是大漢朝的官員，如此行事的確不妥。丹陽昨日被劉繇軍攻城時，周尚和周瑜似乎也都并未露面吧？這于情于理，也都不應該吧？”

門僮哪里面對過馬日磾這等滿身威嚴的朝廷大員？

本來面對亦正亦邪的袁耀就讓他的心里有些緊繃了，若不是提前重復訓練過多次，恐怕剛剛都要露出馬腳了。

此時被馬日磾這么一嚇，已經是有些語無倫次了。

看小門僮被幾人一唱一和之間搞得滿頭大汗的樣子，袁耀才忍著笑意出來解圍道：

“無妨！公瑾不過和我一般正是年少之際，有玩心也實屬正常，你們莫要對公瑾太過苛刻。那我等就先不打擾了，只是等到公瑾回來，還煩請你告訴他一聲我們改日再來拜會！”

柔和地說完這番話，袁耀看著小門僮不知所措的模樣，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擺了擺手，示意雷薄和馬日磾跟自己離開。

小門僮呆呆地看著這個和自家先生年紀相仿，性格行事卻截然不同的袁耀帶著那一文一武越走越遠。

直至他們消失在自己目光所能及的盡頭，小門僮才轉身把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小小的身體迅捷靈敏地鉆了進去，不見了影蹤。

感覺到身后的目光消失，馬日磾回頭看了一眼，才回頭自嘲笑笑道：

“公子果真一語成讖啊！倒是我怎么就忘記了......江東周家也是累世公郡，兩世三公，在江東威望恐怕比之袁家還要強上幾分！雖說周尚周瑜官職名義上是后將軍所封，但這點蠅頭小利，倒是什么也算不上了。”

他是真沒想到，他馬日磾作為當朝太傅，身旁還有一位四世三公、門生故吏滿天下的袁家公子，他們二人竟然能吃到一碗閉門羹。

這一瞬間他才真正切身體會到這個禮樂崩壞的社會的殘酷。

袁耀則是給了馬日磾一些接受的時間，以玩笑的口吻活躍氣氛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爹以前光念叨著孫策手里那塊破石頭了，也沒想著給我封個一官半職，搞得我現在行事處處受到掣肘，以后得想個辦法從他身上撈回來！”

雷薄輕輕轉過頭，假裝自己忙著在看天邊的云，沒有聽到袁耀說的話。

馬日磾被袁耀這么一岔，心里倒是也好受了不少。

其實他也早就知道現在的大漢爛成了什么樣子，只是心中不愿承認罷了。

因此數月前他才會帶著符節來尋袁術，在被袁耀仗義救下后一直跟在袁耀身旁，而遲遲沒有回宮。

心知在皇權越來越分散的情況下，這種現象只會越來越常見的馬日磾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提前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心思暢通了不少的馬日磾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趕忙問道：

“對了，公子你跟門僮說過幾日還要來拜訪周瑜？”

雷薄這時才停下看云的眼光，不解道：

“你們不都說人家是故意不見你們嗎？公子為何還要去自討苦吃，讓吳景等人笑話？”

袁耀伸手用拍小門僮一樣的動作拍了拍雷薄，輕輕道：

“這里面水很深，你把握不住。我來把握就好了。”

雷薄一時啞言，又假裝自己沒有聽到，專心地看向了頭頂天空中的云。

他現在才慢慢意識到一個問題。

只要自己裝作很忙，公子和馬太傅就沒有閑工夫暗戳戳嘲笑他。

馬日磾則是與雷薄反應完全不同，點了點頭道：

“我們做足了姿態，就可以讓被后將軍損害掉的名聲恢復一些，無論那些士人們怎么認為，但至少我們確實是這般行事，等到公子有了官身，想要再征辟這些士人，也更為輕易一些。”

袁耀則是同意地點點頭，完全認可了馬日磾所言。

他本就是打算效仿劉備來個三顧茅廬，至少先把自己身上被強行刻上的不尊重士子的名號洗掉幾分再說。

不過他馬上嘆了口氣，低聲道：

“雖然若是僅僅如此，造勢的效果也極為有限，但一時半會也沒有更多的辦法了。”

畢竟嘛，僅僅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擺下低姿態禮賢下士這件事，就算大肆傳播也很難造成更為有效的造勢。

但相比起無事可做，袁耀覺得還是盡己所能做一些事情比較好。

最重要的還是將他和老爹的形象分隔開。

將來老爹稱帝之后自己也不至于受到牽累。

只是袁耀剛剛說完。

早等在太守府大門口的親衛看到袁耀，趕忙一路小跑而來，遞到袁耀手上一封還未開封的信件。

袁耀好奇地看著上面和自家老爹一向不對付的二伯袁紹的印信，當場打開信封細細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袁耀干脆不掩飾嘴角的笑意，悠哉游哉地將信放回信封里。

既然如此......

袁耀的心中涌過一個大膽的想法。

忽然感覺輕快了許多的袁耀仰著頭看向了天空，又笑著斜眼睥睨了一下雷薄。

今天的天氣和他的心情一樣好。

萬里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