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功,何故發笑啊,可是技癢難耐?不如隨本王去演武場操練一番?”
“知節,笑的如此大聲,皮緊了吧?隨本王去演武場打個痛快如何?”
“進達,是有何喜事如此歡顏?走,咱們邊打邊聊。”
“叔寶,你怎的不笑呢,是有何憂慮?無妨,你我打上一場排解排解。”
“敬德啊.......嗯,本王無事,你忙你的。”
近幾日,就連給秦王府送菜的菜戶都知道,來了秦王府千萬別笑,更別大笑。
無他,秦王不高興了。
房玄齡等一眾文官,都把各自的文書壘的高高,好把頭臉兒擋住,生怕被秦王進來看見。
那日三郎門前現......門前演武,正趕上秦王入宮沒在府。
現如今聽聞兒子讓人笑話了,這還了得,如今正四處游蕩找茬,憋著勁兒要給李恪找回場子。
親疏不論,我的孩兒,我自己打得罵得。
若是旁人動一下,不成!
但凡現下李世民要登了基,這幫人誰若敢露個笑臉,一律欺君論處,統統挨板子。
天策府一眾上下有多煎熬,李恪不知道,也不關心。
每日報曉晨鼓一響,府里仆人還在掃撒庭院的時候,李恪就已經開始演練。
除了每日去探望沈妃之外,剩下的時間都用在了習武上。
“郡王,您這么練下去怕是無用,沒有力道啊。”
吳崢這些天每次巡視路過這里,都能看到郡王在這轉圈,看一次搖頭嘆一次,今天實在沒忍住。
廢話,我該不知道沒力道?我才多大,就練力道拋石鎖?
萬一練的影響骨骼發育,再長成了矬子怎么辦?
力道以后再練不遲,但帥,是一輩子的大事!
“你懂個甚,我這是童子功,練好了厲害的緊。”李恪懶的搭理他,干脆胡亂答了了事。
“何為童子功?”這詞兒聽著新鮮,吳崢滿是新奇。
“元陽不泄,每日都練。說了你也不懂,忙你的差事去。”再問下去,李恪就要抓狂了。
等吳崢走后,李恪停下動作看著他走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這廝自打認識之后,從見面的行禮,變成時常來問候,到現在有事沒事就湊過來,話多的很。
總覺得這校尉,對他有些過分熱情了,怪怪的。
殊不知,整個秦王府上至秦王下到奴婢,都覺得他才是最怪的......
找了一天邪茬的李世民,今夜來到了楊妃的住所。
“怎么,看到阿爺不高興?”李世民看著依舊在那轉圈的李恪,有些想笑但又覺不妥。
“我在練功啊,您.......您這么晚了來作甚?”
李恪剛問完,屁股就輕輕挨了一腳。
“這是我的后宅我回不得?今夜就歇在這了。”李世民說罷轉身進了屋。
“你歇在這,那我睡哪啊?”李恪一聽,連‘您’都忘了用,就追了進去。
“你睡側房,也不小了,不能在你阿娘這屋睡小榻了。”
李世民說完,接過楊妃遞來的熱飲子,窩在床榻上慢條斯理的咂摸著,不理他了。
“哼!”李恪跑出屋去,不一會外面傳來擊打木樁的聲音。
“恪兒最近,沒事吧?”李世民見這小子出去了,這才坐起問向楊妃。
“倒是沒有哭鬧,每日一早就去練,大半的時間都耗在上面了。”楊妃笑著說完,給李世民脫去鞋子。
“性子倒也堅韌,是個好苗子。”脫下外袍,李世民側臥于榻,露出一絲欣慰。
“往后要是被人笑話,委屈了,你這當娘的多開解開解,你也知道,我不太善于哄人。”
其實李世民早就想來看看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該跟恪兒說些什么。
要知道,放在后世,他現在也就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年紀。
尤其是父子,為孩子出氣找場子可以,開解、哄孩子的話......還真就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眼看著就要入了臘月。
府內多半已是漆黑一片。
沈妃執筆在書寫著什么,忽聽門外有人敲門,不由有些害怕。
“姨娘,是我。”正是李恪跑了過來。
“這夜都深了,天寒地凍的,你怎的來了?”沈妃忙打開房門,把李恪拽了進來。
“阿爺今夜歇在阿娘那了,我失寵了。”李恪半開玩笑的說著。
“凈胡說,快拿著暖暖手。”沈妃遞給李恪一個手爐讓他捧著取暖,一邊絮絮叨叨的翻找著什么。
“外面那么黑,你一個人來的?四娘呢?”
“就是因為天黑我才一個人來,省的四娘自己回去也害怕呀。”捧著手爐,李恪的手慢慢暖和起來。
“真不知怎么說你好,該說是膽子大呢還是傻。”好半天,沈妃才把湯婆子給翻出來,這就拿了去外屋燒水。
“我有功夫在身,您忘了,我可是練過的,童子功!一般人都近不了身。”
“是~童子功,厲害著呢,光你這口氣就能把人吹飛十萬八千里。”
忙活半天,沈妃總算灌好了湯婆子,又找出來一床錦被,這才算安定下來。
“姨娘,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們生活的這片天地,是圓形的。”
窩在錦被里的李恪,跟坐在榻前的沈妃說著自己為數不多記得的東西。
“理當如此,日月星辰俱為圓形,沒道理我們所處就成了天圓地方。”沈妃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看著李恪。
“咦?那......那姨娘,住在圓形另一端的人,為何不會掉下去呢?”李恪現在有些懵。
“這......”沈妃眉頭微皺,沉思了起來。
呼,嚇死我了,差點以為老家來人了,萬一有人穿越到了姨娘的身上,我這一聲聲姨娘喊的,虧不虧心。
“會不會是...我們與所處的這方天地,有著某種聯系,就像...嗯,就像磁石可以把鐵給吸住,這樣就掉不下來了。”
“天王蓋地虎!”
李恪猛地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沈妃。
“寶塔鎮河妖!你這孩子嚇我一跳,這句你說過的。”沈妃一把將李恪摁了回去,蓋好錦被。
“突然坐起來作甚,也不怕著涼。”說完輕拍了李恪一下,以示懲戒。
完了完了,以前該說不說的吐露了太多,現在連驗證都沒有可問的了。
“姨娘,您相信光嗎?”實在是沒得問了,李恪憋了半天,問出這么一句。
“信吶。”沈妃點點頭。
這下徹底沒戲了,李恪將頭偏向一側,生無可戀的感覺油然而生。
沈妃笑著把小家伙兒的腦袋扳正。
“在姨娘心里啊,你便是光。”
如果沒有李恪,或者說,不是這個李恪,沈妃早在李寬被送進宮里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嘿嘿,姨娘,您畫的畫那么好,不如給我畫張畫像吧。”
“不畫。”
“畫嘛,您還記得我說過的照片嗎?要不,您把我們都畫上,畫在一起,那叫合影。”
“不畫。”
“以后我也叫您阿娘,畫嘛。”
“......不畫,莫鬧了,快睡。”
夜深人靜,沈妃守著熟睡的李恪,看了許久。
抬手輕撫著恪兒的額頭,如蔥白的五指撫過恪兒的臉頰,又滑落在恪兒的頸間。
停住了。
如玉般白皙透骨的手指,輕顫著,微微抖動著,又仿佛在掙扎著。
終于,還是輕輕的落在恪兒的身上。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一盞明燈。
照不進的人心,照不盡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