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之二十三

體育老師紀恒春，用那個年代的話說，是個特別“死性”的人。

翻譯成現在的話，就是**座加強迫癥。很恐怖有沒有！人間殺器……

這人閑不住，逢寒暑假都會在少年宮的游泳班當兼職教練，帶下午兩點的這個班。

今天中午一到辦公室，紀恒春就跟人吵了一架。

“我這班都開班第六天了，進度都走了三分之一了，你又給我塞個人進來，讓我怎么教啊！怎么教！”

少年宮的人心想，我管你怎么教呢，有錢我還能不賺啊！一邊對著紀恒春陪笑臉安撫著。

紀恒春不樂意，臉一拉往辦公室的椅子上一坐：“不行！你給我調走！調走！”

“往哪調啊，別的班都超額了，就紀老師你這班目前人最少，再說時間上人家家長也滿意……”

“我不滿意！不滿意！”

“那你給我說說，你為啥不滿意！”少年宮的負責人也有點不樂意了，語氣就有點不好。

紀恒春心想，不滿意的地方多了去了。

我現在班里十個人，十，多好聽一個數！多整裝！

再說了十條泳道十個人，可以整除的耶！想想就開心！

你給我加一個人，十一，聽著就別扭！十條泳道，十一個人，你讓我往哪塞啊！往哪塞！

而且最糟心的，進度掐不齊了好么！好么！

可是所有這些，紀恒春都沒法往出說。好歹也是個大老爺們，他怕別人笑話他唧唧歪歪的像娘們……

于是氣鼓鼓的走了。

………………

“你身體放松，放松！”

“腿伸直，屁股別翹起來！”

“頭低下去……哎你站起來干什么！”

“你放松！放松！唉你別抓著我，你這么使勁兒不對！”紀恒春一聲比一聲高，終于耗盡了耐性。再一看這孩子黑乎乎的還大小眼，徹底絕望了。又丑又笨，沒治了！紀恒春心里想。

在海邊曬成了小黑碳，頭天晚上牛肉干吃多了齁得長了個針眼的“又丑又笨”的俞佳，被紀老師放棄了治療，自己一個人扶著泳池壁練漂浮……

俞佳委屈的都快哭了。

既然都重生一次了，老天爺為啥不給我換一套好點的運動神經啊！

俞佳看著別的小豆丁在泳池那一頭，聽到紀老師一聲哨響就撲通撲通的往水里跳，別管姿勢好不好看都游的嗖嗖的。心里別提多難過了。

看著使勁扒著泳池壁的兩手都泡皺了，俞佳心里想著，以后再也不來了！

…………

“怎么樣啊，學游泳學的？”俞紅宇看著俞佳從少年宮回來就一個勁兒洗頭發，就是一皺眉。

“肯定不好唄。俞佳可笨了。”王麗萍絲毫不放棄能拿俞佳開玩笑的機會。“你沒看她小時候么，人家跑她也跟著跑，人家一拐彎，她啪嘰就摔了！”

“還有啊，前兩天麗晴跟我講的，看見俞佳她們上體育課來著，練那個什么，前滾翻。人家都順順當當過去了，到她那，費勁吧啦的，一翻，你猜咋的？翻到墊子外頭去啦！”

王麗萍哈哈哈笑得別提多開心了。

俞紅宇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也呵呵呵跟著笑。

俞佳怒目圓睜，心想就看你倆這樣，我也得把游泳學會咯！

…………

第二天起來俞佳就讓王麗萍給她緊緊的編了兩個辮子，自己拿小黑卡子盤成了兩個小發髻。干凈利落！編發明志！

俞佳也學精了，帶了兩盒軟中華，遞給紀恒春。

紀恒春更不高興了，這是干啥呢，真是丑人多作怪。把頭一扭：“我不抽煙。”

俞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臊了個大紅臉，上課的時候就跟是畏首畏腳膽戰心驚的了。

“會漂了么，漂一個我看看！”紀恒春插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水池里頭使勁兒扒著墻壁的小黑碳。

俞佳心理建設了大半天，手就是不敢放開，總是想著下一秒，下一秒我就有勇氣了。沒想到下一秒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嘆息，濃濃的嫌棄勁兒。

紀恒春前腳一走，后腳俞佳眼淚就掉下來了。要是有導演在拍的話肯定會高度贊揚俞佳這哭戲太到位了！時機真好！一條過！

可惜這不是拍戲呀，是現實。俞佳看著自己眼淚滴到泳池里，瞬間就不見了。連個漣漪都打不起來，就覺得自己哭的挺沒勁的。但是的確很委屈呀！

俞佳哭了一會，心想老子重生回來不是為了遭罪的！家里那兩個為老不尊的要笑話就讓他們笑話吧！

她慢慢的往梯子邊上蹭，想回家了。

西照的太陽透過窗子打到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俞佳先是感覺到眼前黑了一片，抬頭看到一個小小少年，蹲在泳池旁邊，沖著她說：“我教你！”

背光的少年滿臉都是小白牙，笑得特別燦爛。

“他是我爸。”小少年指了指泳池邊上的嚴肅男子，“我也會教，我教你！”

…………

小紀的教學方法比老紀要輕松靈活得多。他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個小游泳圈，讓俞佳扶著一邊，自己拽著另一邊，好歹是把俞佳帶到了泳池稍微中間的地方。

“沒事兒，我學的時候一開始也可害怕了，你放心，我不笑話你！”

他說“我不笑話你！”！！

老天知道俞佳等的就是這一句。好像有了底氣竄到四肢百骸。俞佳瞬間就放松了。

小紀又讓俞佳虛扶著他的手：“你全身放松，別害怕，也別睜眼，你就放松，就浮起來了！等你沒有氣兒了，你按一下我的手，你就站起來了！”

小紀好像正在變聲期，嗓子有些啞。讓俞佳想起了上一世吃過的石榴味的冰沙。有一點點的酸酸甜甜，沙沙的無比舒服。

俞佳聽了他的話，最大限度的放松自己，試了兩次之后，果然能漂起來了！

而且一次比一次時間更長。

小紀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這下你明天能應付我爸了！現在我帶你玩會兒！”

小紀又讓她扶著游泳圈，自己拽著另一邊，帶著俞佳慢悠悠的貼著泳池壁繞了一圈。

俞佳看著他面對著自己，輕輕松松的倒退著劃著水，好生羨慕。不過運動神經這個東西，天生的也羨慕不來。

此刻的俞佳，心里只有一句臺詞，就是臺灣偶像劇里最常用的那句話：“我好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