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之二十一

俞紅宇在家吃了頓晚飯，端著個紫砂壺愜意的倚在沙發上，呷了一口老荊太太賞的普洱，瞇著眼看王麗萍跟人編瞎話。

王麗萍手繞著電話線，一圈一圈的，手指頭都勒紅了，一臉無奈的還得裝出胸有成竹的聲音：“老楊啊，場地定好了啊……你可真夠快的。……嗯，嗯，我明白。這不是期末了么，老師也忙，我合計等放寒假的唄，這東西也不急這一天兩天的，你說是不……嗯，對！你說的對！……好了先掛了啊，改天再說！”

王麗萍好容易把楊學滿對付過去，出了一腦袋汗。

然后又開始滿地轉圈：“這可咋整，這不掉鏈子了么？我電話本呢？這可咋整……俞佳個小崽子，凈給我找麻煩……我電話本呢……”

俞紅宇戲也看夠了，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那誰，李海楓他姑，李小青，不就是在二高教英語的么……”

王麗萍聞聲站定，像被雷劈了一樣，長達一分鐘一動沒動。好容易調整好了面部表情，咬牙切齒的擠出個笑：“你……怎么不……早說呢！”

俞紅宇心想早說我上哪看戲去。給你能耐的，還敢在外頭拉幫結伙扯大旗了。不讓你先上點火，下次不一定給我整出啥事兒來呢。

其實也不怪王麗萍沒想起來。

當年俞紅宇南下淘金，王麗萍帶著俞佳娘倆孤苦伶仃的過日子。斷斷續續的兩年里，俞紅梅家一點表示都沒有，連王麗萍的家門都沒進過。

王麗萍從那時候起，就壓根沒把這家人當親戚，直接從腦子里剔除去了。

她這心態也挺好的，你家不是能耐么，你自己能耐去，我也不求你。等我家能耐了，你也別來求我來！

果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的是對的。現在看來，一個從說一不二的一把手，變成的沒什么實權的廠長；另一個則從普通工人，變成了“成功商人”。要真論起來，掐在手里的錢，還不一定誰多呢！

不過到底是吃公糧的，過得很瀟灑。老李家三口人公款旅游的次數可不要太頻繁哦。聽徐桂琴上次來顯擺，說是明年老李還要去加拿大考察呢！

對此王麗萍還真是一點都不羨慕。就李海楓那個性格，那個成績，三歲看到老，一看就是沒出息的樣，現在得瑟吧，以后有他們糟心的時候。

不過對于俞紅梅的那個小姑子，王麗萍還真是挺喜歡的。

接觸也不多，就是覺得這個文化人，和別的文化人不太一樣。說話直來直去的，跟誰都不留臉。王麗萍的印象里，這人挺“憨”的。

而且俞虹梅的老婆婆，也就是李小青他媽，是個特別好的老太太。當年王麗萍一個人辛辛苦苦的帶著俞佳去給人送做好的衣服，正好趕到老太太樓下。老太太看她們娘倆大雪天不敢騎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看不過眼啊，說啥給叫到家里燉了一鍋酸菜看著娘倆吃完才放人。

老太太做飯不算好吃，但是那鍋酸菜的味兒現在王麗萍都還記著。那是雪中送炭的暖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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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青看著門外這娘倆，不認識啊！愣頭愣腦的問：“你誰啊？”

“小青！我是海楓他二舅媽！這我家孩子，叫俞佳。”

“啊！有點印象了。”其實李小青還是沒想起來，當初自己去過大哥的老丈人家也就那么兩三回，這個“二舅媽”想必是不起眼吧，根本沒印象。

看著王麗萍左手拎了堆水果，右手拎了堆日用品的，禮多人不怪么。李小青也就把這娘倆給讓到屋里來了。

“你有啥事兒啊？”李小青還和記憶中一樣，直來直去的，一點客氣話都沒有。

“啊，我們家俞佳，今年念五年級了。她們班上同學啊，幾個人想一起補課學英語。這不是犯愁找不著老師么，就想問問你，看看你能不能給上幾堂課，地方都訂好了……”

“給錢么？給錢就行！”李小青不等王麗萍說完，就表了態。

王麗萍就是喜歡她這種不裝假的態度。倆人敞開天窗說亮話，不到半小時的功夫就把在哪，啥時候，幾個人，給多少錢的事兒，大體上都定下來了。

完了之后，李小青長出了一口氣，抬頭又盯盯的看著王麗萍。

王麗萍這回明白了，這姑娘這眼神就叫“你咋還不走呢！”

于是識相的站起來：“那我走了啊，等我跟家長們訂好了之后我給你辦公室打電話好吧！”

李小青也不抬頭：“啊你走吧，門給我推上就行。”接茬看她手里那本書去了。

回家路上王麗萍跟俞佳說：“你老姑挺有意思哈。”

“嗯。”

“英語好好學啊，你老姑挺有水平的。”

“知道啦。”

“別的可別學！”

“為啥啊！”

“像她那樣，找不著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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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麗萍回到店里，發現吳小云又過來串門了。

可能是等她等的久了，正在跟楊秀梅聊天。

王麗萍還覺得挺奇怪的，這倆人本來不是互相看不上么！

吳小云嫌楊秀梅太潑辣俗氣，說出的話沒法聽。

楊秀梅嫌吳小云太端著，這都啥年代了還真當自己是大家閨秀呢！

王麗萍看倆人聊得熱火朝天的也沒打斷，倚在衣服架上笑呵呵的聽。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這楊秀梅不是下道呢么！

“這都啥年代了，你看你這身打扮，還跟紅衛兵似的！你這是要去跟誰串*聯去啊！”

楊秀梅舞舞喳喳的連說帶比劃，吳小云坐在凳子上滿臉認真的聽。

“你看你這臉，也不知道擦個粉抹個紅的！你再漂亮，你還能漂亮過那二十來歲小姑娘么！”

吳小云依舊一臉受教的仰視著聽。

“你看你眉毛也淡，嘴唇色也淡，這離遠一看，白乎乎的一片，都看不出來是誰！”

楊秀梅眉毛眼線唇線一樣沒落下，都剛剛紋了，特別的楞！離遠倒是能一眼看出來是誰，就是不能近看，跟吃小孩了似的，慎人……

“你得打扮打扮啊，你家人，當那么大個官，外邊啥樣人見不著。你再不打扮，就這么跟家里堆著，他能愛回家就怪了！你先好好拾掇拾掇，買兩身好看衣服！再學學畫個妝！這些要是再不好使，他要再不回家，姐再給你出狠招！”

吳小云求好心切，急著問：“啥狠招啊？”

“有錄像機沒？”

“沒有啊……”

“買一個去！姐給弄拿盤“動物世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