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眾青衿送商公
- 紅樓袓宗:掠奪氣運的砍柴人
- 東風西刮
- 4585字
- 2024-07-18 08:18:00
日子匆匆而過,不知不覺過了三日。
今兒天公作美,天穹之下萬里白云。
午時已過。
永定門城外,沿著河畔的南北官道。
十里亭畔,楊柳依依。微風輕拂,帶起一陣淡淡的樹香與離愁。
陸辭、楊璁早已恭候多時。
楊璁一身藍色青衿服飾,頭戴儒巾。
這身落在陸辭的眼里,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等陸辭轉身。
亭子里面還有接近二三十余人。
同樣身著藍色青衿的中年士子。
他們都是朝廷位置極其重要的官員。
今日相送恩師,大家都換了官服和常服,只穿著士子服,前來送別恩師。
這件青衿服飾,就和后世的校服一樣,是書院學生們的常服。
他們這些人最小的年齡,已經過了而立之年。
年齡最大的,怕是比賈赦還要大上幾歲。
陸辭恍然大悟,他先前那抹怪異的感覺,來自何處。
是他看見五十歲的人,身穿校服的錯覺。
亭子里面的人,得知陸辭是陸彥的兒子。
都一改嚴肅板正臉面,紛紛朝陸辭和藹打起招呼。
陸辭拱手長揖不起,朝每位長輩恭敬施了一禮。
官道旁停了一輛奢華馬車。
這是陸辭從空間掏出來,意欲贈送給商公的禮物。
既是見面禮,也是臨別送行禮。
奢華馬車旁邊,還停著十余輛普通馬車。
其中一輛是楊璁的,車簾緊閉,里面還坐著梅則成。
陸辭今天沒有穿他那身天水碧長袍。
而是換了一身月白瀾衫,沒有戴帽,長發盤起,以玉簪子束于頂端。
這身打扮和諸位藍衣士子站在一起,異常突出。
他身姿挺拔立于十里亭外的官道前,宛如松柏。
自有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
加之陸辭面容俊美,劍眉星目,鼻梁挺直,五官的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
那張俊美的容顏。
仿佛是女媧娘娘精心雕琢的得意作品。
陽光透過樹梢,灑在他那白皙如玉的臉龐上,更添了幾分溫潤。
過往馬車里面的小娘子,忍不住悄悄掀開車簾偷看。
就連那些匆匆趕路的農婦,也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
另一邊。
梅則成身份敏感,雖然恩師讓他不必相送。
但他還是一意孤行,跟著楊璁躲在馬車過來。
內閣大學士變更,緊接著,下面的尚書職位也相應變動。
上面有人升遷,下面自然有人頂替上來。
于遷、馮瑜、還有不粘鍋的三輔顧復。
在商時絕對的威信之下。
三方勢力,皆是默契地將自己心目中的人選,安排在相應的位置。
最為失意的,莫過于馮瑜。
原本他想和商時合作一次,請他頂力相助,扶持自己坐上首輔一職。
他開出的條件,便是替商時,將在獄中的死犯徐溥搭救出來。
馮瑜沒想到,商時竟會不顧得意門生的生死,執意讓于遷上位。
這三天,馮黨的門生上躥下跳。
無非是在給商時的離任,造勢抵毀。
數道參劾商時擔任首輔期間,施政如何不足,貶得一無是處。
更有甚者,罵商時丟下一堆爛政。
他商時倒好,拍拍屁股走人,讓繼任的于首輔,忙得焦頭爛額。
馮黨門生,無非是打著敗壞商時名聲,好替老師挽回臉面。
馮瑜也樂于見到商時名譽掃地,并沒有出面干涉朝中議論。
任由京師漸漸吹起,微弱的反商聲勢。
讓馮瑜更加沒有想到的,是于遷尚還沒有出手替商時正名。
倒是不粘鍋的顧復,卻一改常態,立馬指使門下和馮黨對噴。
楊璁回想朝廷那些抵毀老師的名聲,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他并沒有因為顧復出面替老師正名,而感到高興。
反而是凝重地看向自己的馬車。
梅方圓以后的日子,怕會愈發艱難,他都替對方擔心了。
這是罵老師不是,不罵也不是。
也不知道,他執意過來相送老師,是不是想問問老師。
他能不能上道折子,罵一回老師。
正當楊璁在為梅則成擔心時。
官道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響。
前方揚起塵煙,一共十一騎。
一紫衣兩紅衣,還有八騎甲胄在身的騎士。
“咦,宮里來人了,小陸,你隨我過去迎接。”
楊璁看清打頭那騎一身紫衣太監服,招呼著陸辭上前幾步。
陸辭瞇眼看去,來者年歲在五十上下。
他的身體真棒,這樣的年齡,還能策馬疾奔。
后面的八名龍鑲衛,陸辭一眼認出。
瞧楊璁的神色,似乎對方的身份很高,難不成,來的是戴權?
陸辭最近名聲大噪。
他已經三天沒有離開過寧國府。
今天卻不得不過來送別內閣前首輔商公。
他的身份敏感,又是武將。
他巴巴跑來送別商時,指定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拿此事來做手腳。
但陸辭卻也不擔心。
哪怕將來有人拿此事攻訐他,他也能借此反駁別人,說三道四。
畢竟,他的父親陸彥亦是商公弟子。
他這個當兒子的,替父親前出京師十里送別師祖,站得住腳。
很快,楊璁打招呼的聲響,替陸辭解了惑。
“楊璁,見過夏大監。”
陸辭馬上猜出來人是誰,跟著楊璁拱手長揖。
“楊侍郎不必多禮,咱家奉圣上諭旨,前來送別商公……大家免禮。”
夏守忠靈活地下了馬,和睦地和后面一眾商公弟子打招呼。
亭子里面的人都拱手回禮。
“楊侍郎,這一位,想必就是小陸大人罷。”
楊璁拱手答道:“正是,他父親和下官同年進士,也是老師的弟子。我帶他過來,一道送別老師。”
夏守忠不住點頭,“應該的。”
陸辭神色認真,朝太上皇的近侍夏守忠,拱手長揖道:“陸辭,見過夏大監。”
夏守忠并沒有托大,身形一閃,沒有受陸辭這一禮。
又急忙虛手相扶,嘴里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小陸大人快快請起。”
“定國公忠義,小陸大人作為陸公之后,咱家不能輕受。”
正這時。
官道上面又傳來一陣急催的馬蹄聲響。
少頃,十幾騎甲士簇擁著五位太監服飾的人奔馳而來。
其中有個紅衣太監,還是陸辭的熟人,有過兩面之緣的畢波。
夏守忠看清來人,頓時樂了:“喲喲喲!是小戴來了。敢情是陛下那邊,也得了準信。”
陸辭聽了,不禁抬眸看著那位身披紫衣的太監。
原來這位才是戴權。
其人年齡在四十出頭,膚色白晳,面龐圓潤,嘴唇飽滿。
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戴權被提前下馬的畢波,小心攙扶下馬。
他上前兩步,朝著夏守忠微微一笑,眼角的笑紋隨之舒展。
“哎呀呀,夏總管也出宮了,卻是咱家來遲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見過戴總管的見禮聲。
眾人一時禮畢。
戴權笑瞇瞇地把目光落在陸辭的身上。
“想必,這位就是定國公之后,小陸大人了,咱家這廂有禮。”
戴權將佛塵收進懷里,朝著陸辭微微欠身。
陸辭不敢輕受,急急閃向右側,拱手道:“不敢,下官陸辭,見過戴總管。”
戴權笑瞇瞇走上前,伸手一把捉住陸辭的手,使勁搖了搖。
“見外了,小陸大人。”
楊璁和夏守忠見了,都不動聲色地看向戴權。
戴權言罷,旋即松開手。
他給陸辭的感覺,是既不失禮貌又不過于熱情。
戴權朝陸辭頷首,說了幾句沒頭沒腦的話。
“咱家昨兒臨睡前,照了照鏡子,竟然發現長了一綹白頭發。”
“今日一覺睡醒,又照了照鏡子,發現白頭發不見了,還長出新頭發。”
“小陸大人,你說巧不巧,咱家這是不是,白首如新呀?”
夏守忠同樣笑瞇瞇,冷眼旁觀小戴子的表現。
他大抵已經猜測到,小戴子接下來要做什么了。
倒是戴總管接二連三的話,讓楊璁和陸辭,一時半會摸不著頭腦。
戴權說完,他又朝陸辭眨了眨眼。
眼見小陸大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顯然是沒有悟透自己的話。
他只能再次抬腿,來到那輛奢華馬車旁邊。
“喲!這馬車很是奢華,咱家瞧著,倒像是一座華蓋。”
“咦!”戴權指著略現傾斜的車轱轆,“小陸大人你瞧,這輛華蓋有點傾斜了。”
戴權說罷,朝著陸辭不停地眨著眼睛。
陸辭秒懂,頓感哭笑不得。
戴權這貨,敢情是拐著彎在說華蓋的典故。
華蓋傾斜,路上偶遇。
由于華蓋傾斜而露面一見,于是停車交談。
臥槽了!
拐彎抹角,兜來兜去的戴公公,這是要和我做朋友哇!
陸辭努力憋笑,肅然起敬,上前朝戴權伸出手。
“還真是巧了,恰好這輛馬車,正是下官想要贈送商公的臨行之禮。”
“戴公公一夜白首如新,下官馬車傾斜。”
戴權無視瞪大眼珠子的楊璁,以及將一切看在眼里的夏守忠,笑瞇瞇伸手。
“白首如新。”
“傾蓋如故。”
陸辭輕輕一握,馬上縮手,不想卻被戴權使力緊握。
另一邊,那些商公的其余門生,都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
旋即,有人終究還是憋不住笑,紛紛轉頭看向遠處的河岸楊柳。
楊璁一臉正氣地看向官道,錯開陸辭求救的眼神。
他業已從老師口中得知,上皇和陛下都有意重用陸辭。
戴權今日這番動作,楊璁顯然不會感到奇怪。
只是讓他詫異的是。
這些沒鳥的人,似乎比某些文人,還要多了彎彎腸子。
恰在此時。
夏守忠實在是忍受不了小戴子,抬頭看了看天色,略顯擔心道:
“這眼見快要黃昏,商公當不會選了另一條官道,提前出了城罷?”
戴權聽了,總算是放開陸辭的手,先是看了眼楊璁,不太確定地搭話道:“應當沒錯。”
楊璁拱手道:“兩位公公不必擔心,老師說過,就走這條官道。”
夏守忠點了點頭,朝官道放眼張望,忽見京城方向駛來一輛馬車。
“哎喲!商公總算是來了,幸好咱家沒有等錯道兒。”
戴權翹首望去,直到瞧清馬車板兒上面,所駕車之人,正是商公的老管家,馬上回以笑聲道:
“還真是,咱家生怕等錯了道,就怕商公不喜熱鬧,會偷偷走別的官道離京。”
“若錯過送別商公,咱家回宮里,怕是沒好果子吃。”
隨著兩位大太監話落。
一眾學子紛紛朝他倆揖禮,隨后步出官道外面列隊。
楊璁拉著陸辭,也快步迎了上去。
眾人遵循地位在官道旁一字排開。
陸辭很有眼力見地落后一步,最終排在最后一人身邊。
“夏大監,請。”戴權朝夏守忠微微欠身。
后者矜持頷首,反手拖著小戴子走出官道。
但他并沒有走向前頭。
而是拉著戴權,來到陸辭的身后。
楊璁打頭,二三十位而立之年的官員。
齊齊朝遠道而來的馬車鞠躬行禮。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深深的敬意與不舍。
青衿輕揚,衣袂飄飄。
殘陽如血,將天邊染成一片絢爛。
也為這離別的場景,平添了幾分悲壯和凄美。
官道上面,孤零零的一輛馬車遠道而來。
隔著馬車一段距離,是長長的十余輛牛車和驢車。
上面所載的,均是商時歷經一甲子,珍藏下來的孤本古籍。
楊璁深深一揖,聲音略帶哽咽:“老師,您的恩情學生銘記于心,定不負所望!”
“無論將來我們身在何方,都會銘記老師訓誡,成為對國朝有用之士。”
長揖不起的楊璁神色激動,言語間滿是感激與不舍。
隨著楊璁話落,后面的人紛紛激動地齊聲喊話。
“老師,您的教誨如同明燈,照亮我等前行道路。”
“恩師諄諄教誨,必將銘記在心。”
“恩師,他日功成名就,定當回來向您報喜!”
一句句真摯的話語,在十里亭上空回蕩。
“吁!”
隨著馬夫收繩。
馬車緩緩停下,車兒板上的老管家揚了揚馬鞭。
很快。
老管家的眼眶漸漸紅了,不住點頭看著老爺的諸位門生。
最終情緒激動而使眼淚充滿了眼眶。
他的聲音略顯哽咽,“諸位請起,老爺有話要小的轉稟……”
“諸君此去,當以所學濟世安民,勿忘初心,方得始終。”
“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位必使當其德,祿必使當其功,官必使當其能。”
“寧以事勝人,無以人勝事。”
“老爺說了,此四言,諸君當琢磨。”
“我等,必當謹記。”
楊璁帶頭,再次朝馬車長揖不起。
另一邊。
陸辭懷著別樣的心緒,借著角度看了一眼長揖不起的楊璁。
頓見他的情緒,顯然是到了臨界點,熱淚盈眶。
“老爺說了,楊璁和陸辭留下,你們都散了。”
隨著老管家話落,那些神色不舍以及淚灑當場的諸位官員。
都失望地看向湘妃竹簾。
其中一位尤其不舍,乃性情中人,眼下已淚濕衣襟。
只見他快步上前,越過楊璁,朝著馬車拱手長揖不起。
啜泣道:“學生禮部禮部司郎中包治家,求老師賜離別詩一首。”
楊璁偷偷拉了拉對方的衣袖,想要把他拉起來,輕聲勸道:“阿修,別鬧。”
包修持續抽噎,就是不起來,“阿璁,你別攔我。我就想老師賜一副墨寶,掛在堂前。”
正這時。
“門下刑部右侍郎王慎之,求老師賜墨寶一副。”
后面又有一位年過五十的中年人步上前來,朝馬車長揖。
“門下兵部左侍郎畢會文……”
“門下吏部考功司郎中司文初……”
“門下都察院江南道監察御史馮必安……”
“門下……”
“求老師賜墨寶一副。”
楊璁張了張嘴,看了眼最前面四人。
除了王慎,都是當晚在老師家中的師弟們。
見狀,他只能朝著馬車長揖。
“學生戶部左侍郎楊秉用,求老師賜臨別墨寶一副。”
勸不住,那就加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