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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眾青衿送商公

日子匆匆而過,不知不覺過了三日。

今兒天公作美,天穹之下萬里白云。

午時已過。

永定門城外,沿著河畔的南北官道。

十里亭畔,楊柳依依。微風輕拂,帶起一陣淡淡的樹香與離愁。

陸辭、楊璁早已恭候多時。

楊璁一身藍色青衿服飾,頭戴儒巾。

這身落在陸辭的眼里,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等陸辭轉身。

亭子里面還有接近二三十余人。

同樣身著藍色青衿的中年士子。

他們都是朝廷位置極其重要的官員。

今日相送恩師,大家都換了官服和常服,只穿著士子服,前來送別恩師。

這件青衿服飾,就和后世的校服一樣,是書院學生們的常服。

他們這些人最小的年齡,已經過了而立之年。

年齡最大的,怕是比賈赦還要大上幾歲。

陸辭恍然大悟,他先前那抹怪異的感覺,來自何處。

是他看見五十歲的人,身穿校服的錯覺。

亭子里面的人,得知陸辭是陸彥的兒子。

都一改嚴肅板正臉面,紛紛朝陸辭和藹打起招呼。

陸辭拱手長揖不起,朝每位長輩恭敬施了一禮。

官道旁停了一輛奢華馬車。

這是陸辭從空間掏出來,意欲贈送給商公的禮物。

既是見面禮,也是臨別送行禮。

奢華馬車旁邊,還停著十余輛普通馬車。

其中一輛是楊璁的,車簾緊閉,里面還坐著梅則成。

陸辭今天沒有穿他那身天水碧長袍。

而是換了一身月白瀾衫,沒有戴帽,長發盤起,以玉簪子束于頂端。

這身打扮和諸位藍衣士子站在一起,異常突出。

他身姿挺拔立于十里亭外的官道前,宛如松柏。

自有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

加之陸辭面容俊美,劍眉星目,鼻梁挺直,五官的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

那張俊美的容顏。

仿佛是女媧娘娘精心雕琢的得意作品。

陽光透過樹梢,灑在他那白皙如玉的臉龐上,更添了幾分溫潤。

過往馬車里面的小娘子,忍不住悄悄掀開車簾偷看。

就連那些匆匆趕路的農婦,也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

另一邊。

梅則成身份敏感,雖然恩師讓他不必相送。

但他還是一意孤行,跟著楊璁躲在馬車過來。

內閣大學士變更,緊接著,下面的尚書職位也相應變動。

上面有人升遷,下面自然有人頂替上來。

于遷、馮瑜、還有不粘鍋的三輔顧復。

在商時絕對的威信之下。

三方勢力,皆是默契地將自己心目中的人選,安排在相應的位置。

最為失意的,莫過于馮瑜。

原本他想和商時合作一次,請他頂力相助,扶持自己坐上首輔一職。

他開出的條件,便是替商時,將在獄中的死犯徐溥搭救出來。

馮瑜沒想到,商時竟會不顧得意門生的生死,執意讓于遷上位。

這三天,馮黨的門生上躥下跳。

無非是在給商時的離任,造勢抵毀。

數道參劾商時擔任首輔期間,施政如何不足,貶得一無是處。

更有甚者,罵商時丟下一堆爛政。

他商時倒好,拍拍屁股走人,讓繼任的于首輔,忙得焦頭爛額。

馮黨門生,無非是打著敗壞商時名聲,好替老師挽回臉面。

馮瑜也樂于見到商時名譽掃地,并沒有出面干涉朝中議論。

任由京師漸漸吹起,微弱的反商聲勢。

讓馮瑜更加沒有想到的,是于遷尚還沒有出手替商時正名。

倒是不粘鍋的顧復,卻一改常態,立馬指使門下和馮黨對噴。

楊璁回想朝廷那些抵毀老師的名聲,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他并沒有因為顧復出面替老師正名,而感到高興。

反而是凝重地看向自己的馬車。

梅方圓以后的日子,怕會愈發艱難,他都替對方擔心了。

這是罵老師不是,不罵也不是。

也不知道,他執意過來相送老師,是不是想問問老師。

他能不能上道折子,罵一回老師。

正當楊璁在為梅則成擔心時。

官道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響。

前方揚起塵煙,一共十一騎。

一紫衣兩紅衣,還有八騎甲胄在身的騎士。

“咦,宮里來人了,小陸,你隨我過去迎接。”

楊璁看清打頭那騎一身紫衣太監服,招呼著陸辭上前幾步。

陸辭瞇眼看去,來者年歲在五十上下。

他的身體真棒,這樣的年齡,還能策馬疾奔。

后面的八名龍鑲衛,陸辭一眼認出。

瞧楊璁的神色,似乎對方的身份很高,難不成,來的是戴權?

陸辭最近名聲大噪。

他已經三天沒有離開過寧國府。

今天卻不得不過來送別內閣前首輔商公。

他的身份敏感,又是武將。

他巴巴跑來送別商時,指定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拿此事來做手腳。

但陸辭卻也不擔心。

哪怕將來有人拿此事攻訐他,他也能借此反駁別人,說三道四。

畢竟,他的父親陸彥亦是商公弟子。

他這個當兒子的,替父親前出京師十里送別師祖,站得住腳。

很快,楊璁打招呼的聲響,替陸辭解了惑。

“楊璁,見過夏大監。”

陸辭馬上猜出來人是誰,跟著楊璁拱手長揖。

“楊侍郎不必多禮,咱家奉圣上諭旨,前來送別商公……大家免禮。”

夏守忠靈活地下了馬,和睦地和后面一眾商公弟子打招呼。

亭子里面的人都拱手回禮。

“楊侍郎,這一位,想必就是小陸大人罷。”

楊璁拱手答道:“正是,他父親和下官同年進士,也是老師的弟子。我帶他過來,一道送別老師。”

夏守忠不住點頭,“應該的。”

陸辭神色認真,朝太上皇的近侍夏守忠,拱手長揖道:“陸辭,見過夏大監。”

夏守忠并沒有托大,身形一閃,沒有受陸辭這一禮。

又急忙虛手相扶,嘴里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小陸大人快快請起。”

“定國公忠義,小陸大人作為陸公之后,咱家不能輕受。”

正這時。

官道上面又傳來一陣急催的馬蹄聲響。

少頃,十幾騎甲士簇擁著五位太監服飾的人奔馳而來。

其中有個紅衣太監,還是陸辭的熟人,有過兩面之緣的畢波。

夏守忠看清來人,頓時樂了:“喲喲喲!是小戴來了。敢情是陛下那邊,也得了準信。”

陸辭聽了,不禁抬眸看著那位身披紫衣的太監。

原來這位才是戴權。

其人年齡在四十出頭,膚色白晳,面龐圓潤,嘴唇飽滿。

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戴權被提前下馬的畢波,小心攙扶下馬。

他上前兩步,朝著夏守忠微微一笑,眼角的笑紋隨之舒展。

“哎呀呀,夏總管也出宮了,卻是咱家來遲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見過戴總管的見禮聲。

眾人一時禮畢。

戴權笑瞇瞇地把目光落在陸辭的身上。

“想必,這位就是定國公之后,小陸大人了,咱家這廂有禮。”

戴權將佛塵收進懷里,朝著陸辭微微欠身。

陸辭不敢輕受,急急閃向右側,拱手道:“不敢,下官陸辭,見過戴總管。”

戴權笑瞇瞇走上前,伸手一把捉住陸辭的手,使勁搖了搖。

“見外了,小陸大人。”

楊璁和夏守忠見了,都不動聲色地看向戴權。

戴權言罷,旋即松開手。

他給陸辭的感覺,是既不失禮貌又不過于熱情。

戴權朝陸辭頷首,說了幾句沒頭沒腦的話。

“咱家昨兒臨睡前,照了照鏡子,竟然發現長了一綹白頭發。”

“今日一覺睡醒,又照了照鏡子,發現白頭發不見了,還長出新頭發。”

“小陸大人,你說巧不巧,咱家這是不是,白首如新呀?”

夏守忠同樣笑瞇瞇,冷眼旁觀小戴子的表現。

他大抵已經猜測到,小戴子接下來要做什么了。

倒是戴總管接二連三的話,讓楊璁和陸辭,一時半會摸不著頭腦。

戴權說完,他又朝陸辭眨了眨眼。

眼見小陸大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顯然是沒有悟透自己的話。

他只能再次抬腿,來到那輛奢華馬車旁邊。

“喲!這馬車很是奢華,咱家瞧著,倒像是一座華蓋。”

“咦!”戴權指著略現傾斜的車轱轆,“小陸大人你瞧,這輛華蓋有點傾斜了。”

戴權說罷,朝著陸辭不停地眨著眼睛。

陸辭秒懂,頓感哭笑不得。

戴權這貨,敢情是拐著彎在說華蓋的典故。

華蓋傾斜,路上偶遇。

由于華蓋傾斜而露面一見,于是停車交談。

臥槽了!

拐彎抹角,兜來兜去的戴公公,這是要和我做朋友哇!

陸辭努力憋笑,肅然起敬,上前朝戴權伸出手。

“還真是巧了,恰好這輛馬車,正是下官想要贈送商公的臨行之禮。”

“戴公公一夜白首如新,下官馬車傾斜。”

戴權無視瞪大眼珠子的楊璁,以及將一切看在眼里的夏守忠,笑瞇瞇伸手。

“白首如新。”

“傾蓋如故。”

陸辭輕輕一握,馬上縮手,不想卻被戴權使力緊握。

另一邊,那些商公的其余門生,都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

旋即,有人終究還是憋不住笑,紛紛轉頭看向遠處的河岸楊柳。

楊璁一臉正氣地看向官道,錯開陸辭求救的眼神。

他業已從老師口中得知,上皇和陛下都有意重用陸辭。

戴權今日這番動作,楊璁顯然不會感到奇怪。

只是讓他詫異的是。

這些沒鳥的人,似乎比某些文人,還要多了彎彎腸子。

恰在此時。

夏守忠實在是忍受不了小戴子,抬頭看了看天色,略顯擔心道:

“這眼見快要黃昏,商公當不會選了另一條官道,提前出了城罷?”

戴權聽了,總算是放開陸辭的手,先是看了眼楊璁,不太確定地搭話道:“應當沒錯。”

楊璁拱手道:“兩位公公不必擔心,老師說過,就走這條官道。”

夏守忠點了點頭,朝官道放眼張望,忽見京城方向駛來一輛馬車。

“哎喲!商公總算是來了,幸好咱家沒有等錯道兒。”

戴權翹首望去,直到瞧清馬車板兒上面,所駕車之人,正是商公的老管家,馬上回以笑聲道:

“還真是,咱家生怕等錯了道,就怕商公不喜熱鬧,會偷偷走別的官道離京。”

“若錯過送別商公,咱家回宮里,怕是沒好果子吃。”

隨著兩位大太監話落。

一眾學子紛紛朝他倆揖禮,隨后步出官道外面列隊。

楊璁拉著陸辭,也快步迎了上去。

眾人遵循地位在官道旁一字排開。

陸辭很有眼力見地落后一步,最終排在最后一人身邊。

“夏大監,請。”戴權朝夏守忠微微欠身。

后者矜持頷首,反手拖著小戴子走出官道。

但他并沒有走向前頭。

而是拉著戴權,來到陸辭的身后。

楊璁打頭,二三十位而立之年的官員。

齊齊朝遠道而來的馬車鞠躬行禮。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深深的敬意與不舍。

青衿輕揚,衣袂飄飄。

殘陽如血,將天邊染成一片絢爛。

也為這離別的場景,平添了幾分悲壯和凄美。

官道上面,孤零零的一輛馬車遠道而來。

隔著馬車一段距離,是長長的十余輛牛車和驢車。

上面所載的,均是商時歷經一甲子,珍藏下來的孤本古籍。

楊璁深深一揖,聲音略帶哽咽:“老師,您的恩情學生銘記于心,定不負所望!”

“無論將來我們身在何方,都會銘記老師訓誡,成為對國朝有用之士。”

長揖不起的楊璁神色激動,言語間滿是感激與不舍。

隨著楊璁話落,后面的人紛紛激動地齊聲喊話。

“老師,您的教誨如同明燈,照亮我等前行道路。”

“恩師諄諄教誨,必將銘記在心。”

“恩師,他日功成名就,定當回來向您報喜!”

一句句真摯的話語,在十里亭上空回蕩。

“吁!”

隨著馬夫收繩。

馬車緩緩停下,車兒板上的老管家揚了揚馬鞭。

很快。

老管家的眼眶漸漸紅了,不住點頭看著老爺的諸位門生。

最終情緒激動而使眼淚充滿了眼眶。

他的聲音略顯哽咽,“諸位請起,老爺有話要小的轉稟……”

“諸君此去,當以所學濟世安民,勿忘初心,方得始終。”

“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位必使當其德,祿必使當其功,官必使當其能。”

“寧以事勝人,無以人勝事。”

“老爺說了,此四言,諸君當琢磨。”

“我等,必當謹記。”

楊璁帶頭,再次朝馬車長揖不起。

另一邊。

陸辭懷著別樣的心緒,借著角度看了一眼長揖不起的楊璁。

頓見他的情緒,顯然是到了臨界點,熱淚盈眶。

“老爺說了,楊璁和陸辭留下,你們都散了。”

隨著老管家話落,那些神色不舍以及淚灑當場的諸位官員。

都失望地看向湘妃竹簾。

其中一位尤其不舍,乃性情中人,眼下已淚濕衣襟。

只見他快步上前,越過楊璁,朝著馬車拱手長揖不起。

啜泣道:“學生禮部禮部司郎中包治家,求老師賜離別詩一首。”

楊璁偷偷拉了拉對方的衣袖,想要把他拉起來,輕聲勸道:“阿修,別鬧。”

包修持續抽噎,就是不起來,“阿璁,你別攔我。我就想老師賜一副墨寶,掛在堂前。”

正這時。

“門下刑部右侍郎王慎之,求老師賜墨寶一副。”

后面又有一位年過五十的中年人步上前來,朝馬車長揖。

“門下兵部左侍郎畢會文……”

“門下吏部考功司郎中司文初……”

“門下都察院江南道監察御史馮必安……”

“門下……”

“求老師賜墨寶一副。”

楊璁張了張嘴,看了眼最前面四人。

除了王慎,都是當晚在老師家中的師弟們。

見狀,他只能朝著馬車長揖。

“學生戶部左侍郎楊秉用,求老師賜臨別墨寶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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