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徐溥案情脈絡,劉德的賣身契。
- 紅樓袓宗:掠奪氣運的砍柴人
- 東風西刮
- 4743字
- 2024-07-02 08:05:00
西溪花間。
陸炮和陸酒得知小爺并沒有放棄地皮,又平白得了十二萬兩銀子。
他們當日搬進新住處,一時高興不已,徹夜難眠。
兩個爺們就起了吃酒助興之意。
一來生怕夜間吵著小爺,二來也怕壞了小爺給丫鬟開臉的大事。
兩個家伙于是移步到院門外,對酒暢談越發(fā)好起來的日子。
熟料,他們在寧榮街買的酒水,卻是被店家滲了水的酒。
兩人硬是喝到天亮都沒有醉意。
是日,宋忠和季進趕了回來,瞧見炮酒二人這般逍遙自在。
前者彎腰脫鞋,罵罵咧咧作勢就要丟。
“慢來,容我細說。”陸炮半微著眼睛,舉起手中酒杯,不停地打著酒嗝。
“你們回來得正好,天大的好消息。小爺昨夜替三個美丫鬟開了臉,前兒又進賬一筆橫財。”
“小爺說了,今年讓大家伙過一個好年,三百兄弟,回頭每人領賞銀一百兩。”
“咱們這些隊頭把總,另計。我估摸著小爺的意思,似乎把總一職,能有五百兩收入。”
季進和宋忠他們這三日,一來要熟悉九門巡捕營,二來為了摸清徐溥一案,三則秘捕劉德。
倆人忙得腳不離地連軸轉,本就累得夠嗆。
這會子聽了陸炮的話,頓時神清氣爽、眉開眼笑。
就連他們身后的兩位隨從,亦是心花怒放。
“那估摸得要花上四萬兩銀子才能夠,小陸將軍出手這般闊綽,難不成,賈珍的財產悉數留給他了?”
季進高興完,回過神后想起數額巨大,馬上問道。
“你別管是哪兒來的,小爺在等你們的消息,你速速進去稟告要緊。”陸酒擺了擺手說道。
宋忠的注意力不在這兒,他一面穿回鞋子,一面插話問道:“陸頭納了三房小妾?那咱是應該慶祝慶祝。”
說罷,他干脆坐下和炮酒二人碰杯。
“老宋說得不錯,是該慶祝。”
季進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幾兩碎銀,朝身后的軍士說道:“你們拿去吃早膳,順帶買幾瓶酒、幾只燒雞燒鴨回來,再切幾斤醬牛肉。”
“切記,不要去‘東風客’那一間酒肆,狗娘養(yǎng)的,一壺酒他往里滲了大半瓶水。”
兩名軍士抱手應下,隨后沿著小溪邊上疾走,從這邊的漆黑角門出了寧國府。
季進則是進去找小爺敘話。
步入西溪庭院,他也不敢亂瞄,憑著陸炮所言路徑,依照他的囑咐穿堂過院。
一路進來都沒見半條人影,他只好抬腳直入閣樓。
才上了直梯,便瞧見一襲紅色棉襖的丫鬟,在替小爺遞毛巾洗漱。
此外,還另有兩名俏丫鬟,在替小爺擺早膳。
宋進趕緊收回目光,眼觀鼻口觀心立在直梯前。
“大爺,你的部下來了,我要不要替她們準備早膳。”鴛鴦垂著螓首說道。
聞聽此言,平兒和素云,都轉著美眸看向辭大爺。
陸辭將毛巾遞還鴛鴦,看了一眼季進。
但見對方擺手示意不用,遂吩咐道:“不必了,你們三人先吃,我出去一趟。”
季進隨著小陸大人一路下了直梯,方才說道:“這徐溥一案,有點不對勁。”
“我出示你的令牌,京都府府丞胡言,扯了三法司督辦之名,對方拖了兩日,方才同意我察看卷宗,卻不同意提調卷宗離開。”
陸辭目光一閃,蹙眉道:“是京都府府尹的意思,還是胡言一個人的意思?”
“應該是胡言的意思,我連府尹的面都沒見著。”
“我閱過卷宗,京都府府尹盧進,他和刑部主審的右侍郎江銘,還有大理寺少卿趙元朗意見相佐。”
“一開始,宛平知縣判了徐溥,與李源兩名妾室玉奴兒、玉柳兒通奸,后謀殺粵商李源罪名,判了個秋后問斬。”
“可案子上呈京都府后,府尹盧進看了供詞,再遣人去宛平縣衙問明過程。
得知宛平知縣宋大年,有屈打成招之嫌,遂執(zhí)意指說,僅憑郭啟禮、玉柳兒二人之證不足,打回宛平縣重審。”
“不料,宛平縣重審后,還是維持原判。”
“案子到了京都府,盧進剛要決判,這個案子卻被刑部和大理寺接手,因徐溥乃翰林出身,其中又有翰林院的官員到堂聽審。”
“此人便是小陸將軍的父親,他剛從都察院御史,右遷正五品翰林侍讀學士。”
“田伯青和江銘,立意維持宛平知縣判決,判了徐溥和玉奴兒秋后問斬。
后因半年前太子兵變,上皇下詔,為太子積福,旨意言明,今年所有死刑犯,押后一年再處斬。”
“陸大人憤懣,曾于公堂大罵田伯青和江銘,草菅人命。”
“此事被翰林學士承旨大人得知,將陸大人斥責一頓。不久后,陸大人便閑賦在家。”
“出首告徐溥與玉奴兒通奸的人,正是時任正六品翰林學士的郭啟禮。”
“事后,這位郭啟禮直接和陸大人平級。”
陸辭目光頻閃,說道:“你把徐溥案的始末說一下。”
季進醞釀了會情緒,娓娓道來。
“這位郭啟禮,和徐溥同在金陵國子監(jiān)讀書。”
“乾熙四十年,徐溥高中榜眼,郭啟禮落了榜,三年后才高中進士。”
“徐溥在會試之前,曾和同窗好友前往春歸樓消遣。
與當紅花魁玉奴兒結識,男才女貌的他們一見鐘情,繼而雙雙掉入愛河。”
“玉奴兒便對徐溥說,讓他贖自己出去,她愿意侍奉左右。”
“然那徐溥卻是囊中羞澀,莫講普通花魁贖身他都湊不齊,更遑論是春歸樓的人。”
“偏是春歸樓乃京師第一樓,里面的當紅花魁,單是見上一面會晤閑聊,都是天價。”
“而徐溥他們能進去,憑的是當年他在金陵花魁大賽中,以一首七言詩揚名江南。”
“至于說到贖身,春歸樓的花魁,卻是價比黃金萬兩。”
“那位玉奴兒倒是死心,直接將多年來的積儲如數搬出,計有一萬兩白銀。”
“可那位徐溥,卻是死活不愿意花玉奴兒的銀子。”
“玉奴兒無奈,只能求到老鴇的頭上,想著能夠自贖其身。”
“殊不知,當紅花魁素來是青樓的立身之本,人家豈能輕易讓搖錢樹飛了。”
“此事不知怎么,被徐溥得知后,于是他想憑借會試,自己中了進士,再以官身和春歸樓談判。”
“那年會試的主考官,是閣老商公。”
“徐溥和陸大人,以及楊璁,同一時間拜入商公門下。”
“可惜,徐溥此人是直腸子,他的性子有點急躁,說話做事,很多時候都不給他人留有余地。”
“他在翰林院除了陸大人,還有楊璁楊大人,竟無一位相處得來的同僚。”
陸辭一面頷首聽著,一面和季進來到門外。
發(fā)現陸酒和宋忠他們,竟然一大早在門外大口吃酒,大口吃肉。
他也不介意,拉著口干舌燥的季進席地而坐。
五人一面吃酒,一面聽著季進敘說徐溥案的要點。
“可惜,等徐溥高中進士之后,那玉奴兒卻被粵商李源贖身。同時還有另一名花魁玉柳兒,一并被他贖出春歸樓,帶回嶺南去了。”
“那位徐溥也是一位多情種子,他對玉奴兒念念不忘,卻怎么也打聽不到玉奴兒的去處。年近四十的他,一直沒有婚娶。”
陸炮瞪大雙眼,怒其不爭道:“老爺身邊的人,咋都是榆木腦袋。
他就不會先找個女子成親,育下一兒半女,再慢慢找那個玉奴兒,豈不兩全其美嗎?”
宋忠、季進、陸酒等都點頭附和。
陸辭是后世的人,他知道有些人對于感情,用情極深。
他見過太多癡情人。
他們窮其一生,心里只能裝下一人。
或許,這就是情感上的潔癖吧。
“你繼續(xù)說。”
“乾熙五十一年,李源帶著妻妾回到京師。徐溥在上元節(jié)那天,在街上撞見已經盤發(fā),成為人婦的玉奴兒。他也不敢上前問詢,只能偷偷跟著玉奴兒返回李宅。”
季進笑了笑,補充道:“這些話,都是徐溥在公堂的口供所言。”
“徐溥這個多情種子,接近一年,他都是偷偷跑過去看玉奴兒。”
“因為此點,李源附近的鄰居,都指證說徐溥行蹤詭異,有時候的行為,偷偷摸摸像是做壞事的賊人。”
“乾熙五十一年小年那天,李源和妻子吳氏被人發(fā)現,雙雙卒于家中。”
“此案一發(fā),行為詭異的徐溥,又遭到李源另一位妾室,玉柳兒出首相告。”
“她舉告徐溥和玉奴兒通奸,是她不小心撞破他們的奸情,玉奴兒為恐老爺知曉,于是指使徐溥強暴了她。”
“徐溥那日在玉奴兒的幫助下,將她得手而去。”
“那晚事發(fā)后,玉柳兒便一直不敢告訴老爺,也不敢拒絕徐溥。在小年那天,他們通奸之時,被吳氏回來撞破好事。”
“徐溥一氣之下,先是打罵吳氏一通,玉奴兒趕來,繼而和徐溥將太太拖進后院。玉柳兒報說她驚慌之下,不敢入內勸阻。”
“玉柳兒又說,徐溥完事后,老爺也跟著回來,便和徐溥搏斗在一起,前者失手將老爺推倒碰撞硬物,丟了性命。”
“嗯,這就是整個案件的始末。”
季進大口吃了一盅酒,繼續(xù)說道:“案發(fā)后,宛平知縣宋大年立馬往上稟明,此事在當年,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
“后面,同屬翰林院的郭啟禮出面指證,言說徐溥在乾熙四十年,著實是和玉奴兒相愛過,此事,派人一查春歸樓便知。”
“商公得知后,只淡淡說了一句:公事公辦。”
“緊接著,徐溥便被宛平縣下獄。玉奴兒被宋大年打了三十殺威棒,玉奴兒起初一直在喊冤。”
“后面,宋大年又替玉奴兒上了‘紅繡鞋’、‘站磚’、‘拶刑’。”
說到這里,這個殺敵無算的季進,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幽幽道:“最終還用上了‘騎木驢’。”
“玉奴兒最終吃不消,于是認罪與徐溥通奸。”
“另一邊,徐溥見玉奴兒慘狀,也是認罪。”
其余眾人聽完,一時間久久不能言語。
陸炮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見小爺朝他投來鼓勵的眼神,馬上一拍大腿,氣乎乎說道:
“我怎么聽著,這里就是玉柳兒在瞎說,她是乾熙四十年的花魁。
再怎么天生麗質,這期間過了十年,她和玉奴兒早就人老珠黃了罷?”
“依我說,倘或我是一位正五品的翰林侍講學士,什么樣的姿色女人撈不著?”
“莫講是青樓花魁,爺們躺下雙腳一打開,有得是女子主動騎上來。”
“你說的話我雖然不信,但話糙理不糙。”陸酒接了一句,轉而看著季進,“老季,沒了?”
季進一攤手,說道:“沒了。”
“接下來是劉德的事。”
說罷,季進吐掉嘴里的骨頭,先是抹了一把嘴凈了手。
方從袖兜里面摸出一張賣身契,上面有劉德的簽名畫押。
“小陸將軍,此事妥了。”
“劉德實名王德,乃當年湖廣大鹽商王家的漏網之魚。”
“他向咱們投了誠,也如實告知內務府大臣田復榮,在寧榮街埋下的探子。”
“在寧榮街牌坊那里,有一棺材鋪,是寧國府執(zhí)事張三財,接受田復財指令行事,以及交換信息的據點。”
“而這個張三財,實際是由王德掌控,王德經由王昀介紹,與賈薔相識,再通過賈薔引薦張三財給賈珍。”
“對了,來旺兒給王德的一千兩銀票,與陸家地皮無關。”
“是來旺兒手底下的青皮,催繳欠款時,逼死一位和內務府有關聯(lián)的庶民。”
“那庶民的遠房表哥,就在王德的手底下辦差。”
陸辭吃酒的動作停頓了下,如此一來,買賣地皮一事,王熙鳳可以暫時摘掉。
季進嘖嘖稱贊道:“小陸將軍,王德與我談了來旺兒的事。”
“這個來旺兒,你還別說,真他娘是個人才。”
“朝廷不是嚴禁民間私放印子錢嗎?”
“這個來旺兒倒好,為了規(guī)避官府打擊印子錢,想了一出奸計。”
“人家開當鋪,他也開當鋪。”
“但他在外城的當鋪,卻不收客人要典當的東西,而是將店里的貴重東西,典當給客人。”
陸酒茫然不解,在旁邊插了一嘴:“他把東西當給別人?這是為啥?”
陸炮和宋忠,都是將信將疑地看著季進。
陸辭目光閃動,似乎隱隱猜透來旺兒的動機,但他卻沒有明說,而是頷首,示意季進繼續(xù)。
“來旺兒的店鋪里,全是一些青瓷、古懂、珠寶首飾頭面。但他卻不賣錢,而是將這些物品,以等價來當給客人。”
“要成為來旺兒的客人,需要拿地皮或田地來質壓,來旺兒才會將貴重東西交給客人。”
“客人也要按期將物什或等價的錢銀歸還,還要上繳一筆利銀,逾期的利息越重。對方交還物品和利息后,來旺兒方會將地契交還客人。”
“此外,他又在對面開了一間回收店鋪,即正宗的典當鋪面。”
“別人拿著他給的當票和物品,過去即可憑票兌出真金白銀,這里的鋪子,自然是要壓價小賺一筆。”
“來旺兒開了這兩間店鋪,他的手底下也就養(yǎng)了一幫青皮,到期之后替他催收,無錢奉還,那就過契宅地或田地。”
“來旺兒找王德出面,便是因為南城那些青皮暴力催收,逼死人命。他送給王德的一千兩銀票,便是借此平息此事。”
“對了,我聽王德說,來旺兒前兩日還找過他,說是今期的利息沒能如數還上。
他家奶奶此刻正在發(fā)火,問王德,能不能先行借他一千兩銀子。”
季進這番話,將陸酒等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陸炮等人皆是不明所以。
來旺兒這般折騰,圖的是什么?
他不累,我都替他心累!
陸辭眸光一閃,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樣。
這不就是后世小日子的打彈珠嗎?
政府嚴禁賭博,他們便將打彈珠贏的積分兌換本店禮品。
而每一間彈珠的店面,旁邊皆有開設禮物兌錢的店鋪。
這就避免政府,落實打擊賭戲的政策了。
眼下朝廷嚴禁私放印子錢。
來旺兒,這是提前將國法給規(guī)避掉了。
這提莫的還是一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