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沒，那啥......我突然想不起來你的名字了。”

王凡誠實道。

凌燕沒有生氣，回答：“凌燕，我叫凌燕，你叫我阿燕。”

“阿燕。”

腦海中閃過與凌燕有關的些許片段。

他們在冬季校運會相識，那會凌燕扎著利落的高馬尾，長發及腰，參加跳高時青絲如云般飄逸，身軀在半空舒展，劃出優美的弧度。

王凡一見鐘情。

和大多數小青年一樣，他對凌燕展開了熱烈的追求，每天寫信問安還送小禮物，短短一個月，在他的糖衣炮彈下，他們很順利地在一起了。

目前處在平靜期。

眼前的凌燕，仍是高馬尾，頭發卻剪短了很多，堪堪齊肩，近看之下，她的皮膚也不如過去細膩，發黃松弛，長了幾顆青春痘，眼底有明顯的青黑。

妥妥一個經受了兩年熬夜苦讀淬煉而出的優秀學子。

“有事嗎？”王凡問。

凌燕道：“現在是大課間，一起去散散步。”

并肩走在操場的翠色草坪上，安安靜靜的，能聽到彼此踩踏草坪發出的欻欻聲，許久，凌燕沉聲問道：“如果我死了，你會記住我嗎？”

王凡：“不會，如果你死了，會有無數個人頂替你的位置，所以，你別死。”

凌燕：“.....”

她看向別處，道：“我一會還要去舞蹈室訓練，今天下午到晚上也是。”

“沒記錯的話，周末下午是沒課的，你不休息嗎？”

“再有三個月就藝考了，我不能松懈。”

“行，你去吧。”王凡擺擺手，對此習以為常，并沒發現小姑娘的情緒不對。

分別前，凌燕幾次回頭看王凡，但王凡完全背對她走，一次回頭也沒有，她有些失落，青色的氣體緩緩從她的毛孔里散出來，逐漸在校園內蔓延。

等王凡回到教室的時候，鼻尖已經縈繞了淺淺的苦咸酸澀味道，有點刺鼻，“哪里來的怪味？”他心中想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唉！你們看，有人在操場上跳舞！”

靠窗的一個男生突然驚奇道。

愛湊熱鬧的同學紛紛擠到窗邊，望向操場的位置，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瞧了眼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還有一分鐘上課，王凡從高高的一摞書中，翻找出了下節課所需的課本和習題，沒成想在那群吃瓜人口中聽到了凌燕的名字，于是終于分出了視線看向靠近操場的窗戶。

而此刻，大片青煙自操場彌漫，延伸進教室，是嗆鼻子的苦咸酸澀味道，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漸漸地，同學們議論的聲音停了。

“嗚嗚嗚，我好累啊，你們為什么要逼我......”

“我好想死，我好想死，可我不敢，我怕疼......”

“誰能幫幫我？我好難過，我不想活了......嗚嗚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學校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訴，學生們僵硬地推翻課桌，憤恨地踩踏、撕碎書本習題，更有人不知從哪兒掏來鋼管，哐哐砸在黑板、監控、時鐘上，整座學校徹底混亂。

只有王凡還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看著自己的課桌被人掀翻，看著那一堆堆寫滿青春汗水的課本在火焰中解放。

一根根荊棘從學生們的體內長出來，快樂地伸展藤條，頂起尖刺，吮吸吞吃著新鮮的血肉。

“這不正常！”

很快，王凡騰地站起身，想也沒想的，拔腿就跑出了教室，他沖向操場，去找凌燕。

是凌燕，凌燕對學校做了什么？

神色中難掩慌張。

操場上的青煙十分濃郁，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他卻顧不得這些，悶頭沖了進去，一瞬間頭痛欲裂，凌亂的記憶在腦海中撕扯，與此同時，緊閉的眸子猝地睜開，奇異地看清了青煙中的景象。

青煙似水波浮動，輕盈起舞。

中央，一個披頭散發的少女點著腳尖，軀體翩躚跳躍，每挪動一點，身上的荊棘便長長一點，劃開皮膚露出朵朵紅艷，她疼得緊抿嘴唇，兩行淚水不住流落。

讓人目瞪口呆。

“你別跳了！”王凡邊跑邊朝她大喊。

“阿燕，別跳了！”

凌燕恍若未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的悲傷與青煙交染，傳遍青煙所抵達的每一個角落。

即使王凡不會被控制，可也感受到了青煙中所傳達的情緒，痛苦、消沉、厭世、迷惘......

地面開始破碎，出現塌陷。

在世界坍塌前，他成功抱住了凌燕，被后者渾身的荊棘刺了滿身傷。

“寄生物蝕靈荊棘，潛伏期長，以吸食宿主的血氣、精氣為生......”黑暗中，他想到了這種荊棘的相關信息。

他不知道為什么要抱住凌燕，也許是因為她現在是自己的小女友，也許是被她的情緒感染而心生憐憫。

這一次，他的身體被劇烈撕扯，恍惚間，身體好像散了，然后又聚合在了一起。

他聽到了輕輕的呼吸與心跳，鼻尖是淡淡的血腥氣。

視線恢復，懷中是昏迷的凌燕，周圍是教學樓，身下是一灘蔓延的鮮紅。

“阿燕，阿燕......”

探探凌燕微弱的鼻息，指尖纏繞著暖暖的氣息，在后者身上發現多處摔傷與骨折，其中后腦勺的血窟窿相當嚴重，如果得不到及時救助，傷者極有可能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天空星宿明亮，一輪白月巡視著，月光透過他，灑在凌燕身上。

王凡捂住凌燕后腦勺的傷口，用盡了全身的精力，心中祈禱：復原，復原......

“快啊，快點恢復啊！”

一種從未感受過的焦急與無措籠罩著他，手中的生命在真真實實地流逝，這一次，沒有惡臭，沒有詭異，只有清涼的夜風與凄冷的銀光。

直到一束強烈的光線照過來，保安提著手電筒與電棍，看清了前面躺在血泊中的學生，登時顧不得觀察，立馬跑了過去，中途掏出手機撥打120與校長的電話。

蹲下身，正好在王凡所在的位置上，兩人的身影幾乎重合，也不知是誰穿過了誰的身體。

王凡低頭，看著身上不屬于他的保安服，而保安服的主人，正忙著檢查躺在地上的凌燕。

站起身，他的身體與保安的身體分開，保安絲毫沒有察覺，不，是根本就沒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