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悲天憫人
書名: 一入天門須折腰作者名: 云野游leo本章字數: 2376字更新時間: 2024-06-21 11:07:23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金玉……秦公子,秦公子?”
秦烈此刻正望著窗外出神,南風掃過不遠處茂密的竹林,翻出一片片層層疊疊油綠色的海洋,枝葉相互拍打,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猶如海上永不停歇的浪潮。
又像是一名披著毛茸斗篷的巨人,趴在山腰上,透過窗子窺探著竹苑里的一切。
四季的輪回似乎忘記了這里,沒有在這片西竹林留下一點秋色的痕跡,也許就像是外面的世界忘記了秦烈一樣。
三個月來,秦烈在這竹苑里白日聽經、喂牛,晚上練刀、比武。時間如白駒過隙,可如窗外不變的景色一樣,在竹苑里的時光似乎沾染上了什么魔力,停滯不前的假象麻痹了他的感官。
可秦烈自己心里清楚,這樣平和的日子并不真實,只是暫時逃避了西竹林外那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生逃避的世界,就像是躲在巨人的斗篷下,遮風擋雨,可總有一天,巨人也會倒下。
他很怕這樣的生活最終會麻痹了他那不該松懈下來的神經,更怕忘記,忘記那些人的名字,那些帶著血的名字。
秦烈一直在心里告誡著自己,不要停下,不要停下!
所以這三個月,每次與那黑衣人的比試他都拼盡全力,拼到手腳麻木,拼到肌肉酸痛,拼到每天都是在崩潰的邊緣中行將就木地醒來。
“嘿!師父叫你!”坐在秦烈身邊的子期用竹條打了一下秦烈的胳膊,啪的一聲,沒留一點情面。
“哎喲,你!”秦烈揉著胳膊,袖子里的皮肉已經被抽得紅紫一條,可他馬上就反應過來,又滿臉堆笑地看著老天師。
老天師的臉上沒有怒意,絲毫沒有因秦烈的無禮而出現一絲一毫的變化,相反的老天師總是那一副慈祥的神態,這更讓秦烈感到有些歉意:“老天師……”
“秦公子今日的心思好像并不在這間竹屋內啊。”
秦烈撓了撓頭:“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時間有些恍惚。”
“往事?”老天師將拂塵靠在臂彎里,笑著說,“不妨說出來聽聽。”
“啊……嗯……”秦烈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旁邊的子期斜眼看著他,眼中滿是不屑。
“秦公子不言,老朽倒是有幾句話。”老天師一攬衣袖,伸出右手拿起面前的青銅香爐的頂蓋,里面的沉香瞬間被老天師的動作所擾動,純白色的煙氣頓時四散開來,像是貼地而行的八爪怪物,秦烈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
“秦公子你看,原本這銅爐里的沉香,煙氣上揚,香氣下沉,可謂是涇渭分明,可老朽稍加干預,就變得雜亂無章,亂走一氣。”
秦烈點了點頭,卻沒明白老天師想要說些什么。
“這銅爐好比這大千世界,有的人生來注定要向上攀爬,有的人注定是要伏在地上,可稍加外力,這蕓蕓眾生就開始失去方向,胡亂奔走。”老天師解釋道,“不過一旦外力平息,人們就好像又記起了自己的使命,該往何處去便往何處,這便是這些人與生俱來的執念。”
秦烈好似聽明白了一些,而老天師直接又將銅爐的頂蓋蓋了回去,沉香便開始逐漸恢復最初的模樣,只剩一縷淡淡的青煙透過頂蓋的小孔緩緩飄出,“但當一個人的權力無限大的時候,他輕輕揮一揮衣袖,就可以改變這個大千世界眾生的走向,逆順昌亡,不過是舉手之間。”
說到這,老天師再一次地看向秦烈,他的眼睛深邃得像是無盡的星空,從遠古就注視著這世間的萬物,看香爐時如此,看秦烈時也是如此,估計看云看雨,看蚍蜉螻蟻都是如此。
可如此平和的眼神卻讓對方莫名地想要退縮,不敢與他對視。
因為那雙眼睛看著你時,好似能將一切看透,又好似什么都沒有,那里萬籟俱寂,黑暗虛無。又仿佛包羅萬象,像是那夜空中無數燃燒著發著呼喊的星辰,亙古的奧秘,盡顯其中。
“那么秦公子,你的執念又是什么呢?”
秦烈看著那香爐的青煙,窗外竹林那嘩啦啦的浪潮,此刻似乎一浪高過一浪,洶涌著越過竹苑的圍墻,透過窗子涌進竹屋,最終壓倒了秦烈此刻繚亂的心。
他閉上眼,嘆了口氣,還是從蒲團上起身,等他再將雙眼睜開時,那雙黑色的眸子里似乎有著一把在風中點燃的火苗,隨風搖曳著卻經久不息。
秦烈行禮,畢恭畢敬地說道:“老天師,秦烈在梁溪之時,就是個混賬的潑皮小子,要說什么執念嗎……說出來可能讓您笑話,大概是當個梁溪城的紈绔頭子。秦烈的父親是朝云國大將軍,可我從小死活也不肯跟他習武。因為練武太累又枯燥無味,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甚至連偷懶的機會都沒有,哪有當紈绔悠閑。哪怕真的惹了什么禍事,最多不過是被我大哥綁著打一頓罷了。”
秦烈撓了下屁股,似乎回想起了當紈绔公子的日子,“記得有一次,我跟幾個朋友將梁溪太守的冕冠染成了綠色,就是因為有人說他年輕的時候將自己的老婆獻給了某個侯爵,后來才當上了太守,又娶了小自己二十多歲的小老婆。誰承想小老婆嫌他陽而不舉,沒多久跟個粉面小生跑了……呵呵。”
“我的母親出身寒門,懂得不多,平日里對我很是嚴厲,畢竟父親常年在外征戰,可每當我大哥管教我的時候,母親卻總是反常地替我求情。”說到這,秦烈的眼神變了,那些帶血的名字成了他的干柴,那團火借著風勢燃得更旺,“可如今,他們都不在了……”
“老天師,您留我在這竹苑里,不授我武功,不教我謀略,每日只是聽經講學,難道有朝一日,我走出這西竹林,要靠與人說教,手刃那些陷害我父親的賊子?”
“你!”子期聽了秦烈的這番話,挺起了上身,眼睛直瞟著一旁的老天師,生怕師父發怒。
“啊……哈哈哈。”老天師只是頓了一下,便開始捋著胡子笑了起來,“原來秦公子是在責怪老朽啊。”
秦烈倒也不怕,反正話已經說出,也不在乎接下來這三言兩語了,“老天師,人人都說您是老神仙,可我秦烈就是俗人一個,做不到心系天下,心里就那么一畝三分地,只能容下那兩三人。”
老天師擺了下手,示意秦烈先坐下,可后者并沒有動作,“大昇四大將之一,與你父親同列的封魔將軍林四九,乃是天下第一刀,天止境小宗師,人送綽號萬人屠,可最后卻落得尸骨無存下場,也依然沒有使玟州逃離血海尸山的命運。三朝元老太傅黃虞,深謀遠慮,善攻心計。萬興初年,為護衛皇權,從根源斷絕天下武道之人頻臨登天塔,吸食大昇王朝氣運。命柱國將軍魏宏駁與國師姬無相血洗南陸江湖。一時間天下武道之人談龍色變,伏法者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