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昨日晚宴找不到你人，在南街這邊怕是已經呆了不少天吧。”
“確實如此，五日前收到王捕頭的命令，前來南街看管難民秩序，未曾想這里的情況居然糟糕到這種程度。”
路邊支起的茶水攤處，林河與連星城手捧茶水，彼此閑聊。
連星城說著，朝林河舉起茶碗：“昨日未能到席，我在這里以茶代酒，祝賀林兄突破先天了。”
兩人彼此捧杯，干下茶水。
交談中話題又回到南街的難民身上。
想起這幾日經歷的糟糕場景，連星城嘆息道：“史書記載的災荒，往往幾筆帶過，觀之無動于衷，如今親眼見證才知道現實中的殘酷。”
“災民饑寒交迫，跪地賣女者不計其數，更有勝者殺人劫掠，趁亂行兇奸淫，唉，世事艱難啊。”
似乎是終于找到人能說話，連星城傾訴著這幾日積攢在心頭的煩悶。
在旁靜靜聽完后，林河問道：“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衙門把這些災民趕到南街，看樣子打算讓他們自生自滅，不想多管。
連星城此前的物資幫助，相對于難民數量而言，只能算是杯水車薪，現在身上的銀兩怕是早已用完。
林河倒是不介意借些，問題是就算把他攢的那部分都拿出來，也改變不了什么。
想要讓南街這數千難民度過冬天，除非縣城內的各大家族開倉放糧，否則僅憑個人根本改變不了什么。
哪怕有錢都沒用，北方鬧災荒，糧商都忙著屯糧奇貨可居，根本沒人會在這時候大筆出售糧食。
傾訴完心中的煩悶后，連星城心情好上許多，平和道：“林兄不必擔心，我已經盡我所能，不會因此困擾自己了。”
“是嗎？那就好。”
林河回應道，卻總覺得他的狀態有些不太對。
對于這位同僚，林河算不上太了解，但通過幾次相處也能看出他的性格所在。
疑似廣陵府某大家族出來歷練，或者是偷跑出來的世家子弟。性格純良有些天真，從對那幾個孩子的安排來看，責任心格外的強。
此刻連星城口中說已經放下。
林河卻想起剛才，他向那些難民說請等待時的語氣堅定。
兩相矛盾下，林河隱隱有了猜測。
沒有遮遮掩掩，他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東街薛家的糧倉？”
連星城臉上閃過霎那不自然的表情，裝作疑惑道：“林兄你在說什么？”
“薛家是西山縣本地最大的糧商，核心的糧倉位置更是眾人皆知，作為劫富濟貧的目標最合適不過。”
林河輕笑道，“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合作，一樣去干他一票？”
連星城沉默片刻，抓耳撓腮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我應該沒和任何人說過才對。”
劫糧的想法才剛有苗頭，就被人當場戳穿，連星城只感覺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至于林河口中的合作，他當然能聽出是玩笑話，不可能當真。
“猜的，你居然還真有這想法？膽大包天啊。”
見他承認，林河也是驚嘆。
薛家身為縣城大戶，先不說在衙門的關系網緊密，光是家族內先天高手數量就不會少。
強搶糧倉捅馬蜂窩，當真不要命了？
連星城嘆了口氣，眼神卻堅定起來：“如今災民蜷縮南街，若是放任不管，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林兄，我不會暴露自己捕快的身份，此事與你無關，還請不要阻止我。”
見連星城手握刀柄，戒備地盯著自己，林河無所謂地聳肩。
“別誤會，縣尉雖然是我大伯，但我其實挺支持你劫富濟貧的行為，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
連星城這才松開刀柄，疑惑道：“什么問題？”
“我姑且當你有實力解決薛家的那群先天高手，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成堆糧食全部運到南街。”
林河說道，“然后呢？你一個人要如何把糧食分給這里的幾千名難民，如何區分哪些是難民，哪些是騙糧的平民？又如何避免發生大規模的哄搶斗毆？”
“你又如何解決后續衙門趕來的捕快？如何保證薛家不會惱羞成怒，把糧食從難民手中搶回去？”
簡單幾個問題，卻讓連星城的臉色忍不住發白。
正因為此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他才更清楚上述問題發生的概率幾乎是必然！
前幾天他手里物資有限，靠武力威懾還有些效果。
可換成數千人的規模，一旦發生暴亂，大規模的死傷不可避免。
這還算好，至少有部分難民能分到食物。
最麻煩的問題在于，被搶的薛家很可能報復這些難民，讓他們的處境更加困難。
想到這里，連星城明白自己搶糧的想法太過天真，無力地趴在桌子上道：
“若是在話劇演義中，江湖俠客只需劫富濟貧就能幫助百姓，受人敬仰，為何現實卻如此艱難。”
“話劇可不管百姓后續的生活如何。”林河平靜道，“現實中，你若沒有足夠的權勢地位，根本沒資格救濟百姓。”
“那我們便只能眼睜睜看著嗎？”
“那也不至于，你要是想救助難民，保證他們后續安穩，首先就得講究一個名正言順，先去這里的義倉看看吧。”
“義倉？”片刻后，連星城的眼眸亮了起來，“沒錯！這里理當建有防備荒年的義倉！多謝林兄提點，我這就去那邊了解情況！”
他連忙從椅子上起身，朝林河拱手道謝后匆匆離開。
望著背影消失，林河沒他那么樂觀，南街就算有義倉，這時候多半也會因為種種問題，拿不出糧食救濟。
不過總歸是個好的方向，不至于坐在這里唉聲嘆氣，什么也做不了。
“等等，我明明是出來逛街放松心情的，怎么突然管起這事了？”
林河回過神來，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好笑，哪有天魔降世后，忙著替朝廷操心百姓的。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無所謂。
追求逍遙生活，先得學會順從本心。
既然路上遇見了，想幫就幫，沒必要被所謂的天魔身份束縛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