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

河坊南巷的武館，大多只有早、午兩堂課。

鎮魔司亦是如此，所以在午課后，便會開門放館，結束一日功課。

以往，司內以向天齊為首的一伙兒學員，是每日來得最早，走得也最早。

但今日，卻破天荒的全都留到了最后，全因為教習出言留堂。

留堂的眾學員不明所以，但臉色多有不安。

別看他們課上的好像無甚所謂，其實心里不要太在乎這個鎮魔司學員身份。

要不然也不會明知道何豐收幾人修為低，教得慢，也耐著性子交錢死等。

畢竟都是吃過見過的，哪怕只是剛修入門，他們也能感受到【引氣樁功】的深邃廣大。

好不容易走上正軌，再讓他們改修別法，那自然是千萬個不肯。

眾人于中院練功房，心懷忐忑的等待許久，何豐收三兄弟，終于送完所有學員，封閉鎮魔司大門，來到中堂。

兩側燭臺、梁上籠盞全都點亮，將午后昏暗的中堂練功房，照得白晝一樣。

迎著一眾學員，何豐收三兄弟，一前兩后站定，開誠布公：

“其實在場諸位，有一個算一個，在修為上已經超過我們兄弟了。”

只一句話，便引得眾學員神色劇變，驚呼出聲。

人情世故最討厭的地方，就是訓練人不說實話。

長久的訓練下來，就會讓人越來越虛假，以至于不會講真話，也不能聽真話，更不能面對真相。

但人情社會，就是需要心里惡心得不行，還能微笑頷首的體面。

越是能維持這種體面的人，就能在這樣的世界里爬得越高。

眾學員家底都算殷實，對于這種路數自不陌生。

所以在他們的世界里，如果驟然聽到一句上位者的真話，那絕對不是掏心窩子，而是背后不定有什么兇險等著。

所以三位教習的話一出口，眾學員便慌了。

他們可不會把這當做夸獎，最多就是真意轉折的鋪墊。

既然學員的功力都比教習深了，那還有什么可學的，趕緊滾吧。

很顯然，他們很怕何豐收后頭跟的是這樣一句，所以連連出言否認。

唯有向天齊，還是那副鼻孔向天的站姿，一派理所當然的模樣。

別說，還真被他裝到了。

何豐收三兄弟雖氣得牙癢癢，但想著【澤祿】的事，還是沒有節外生枝：

“為了不耽誤各位的修行進度，上峰決定，向你們開放【引氣樁功】的后續完整功法，這兒還有準備好的成套空白書冊，可供抄錄。”

轉折突兀，但這次沒有驚呼，可學員心中的驚訝，卻比剛剛還要大。

要知道武館生意的核心，就是功法真經。

從來沒有聽過，有道館會對付費弟子，公布完整功法，還允許抄錄的。

一時間，眾學員竟被這潑天的富貴，驚得有些無所適從。

還是向天齊，聽到這話就走上前，抓過了何大強手里的正本。

就當著眾人的面，呼啦啦地翻閱起來。

向天齊一頁頁的翻，看得很快。

沒多會兒，一本書就看完了。

“居然...是真的？”

草草翻完的向天齊表情怪異，瞅著三兄弟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

雖然引氣樁功和他曾經的筑基路數相去甚遠，但他的感覺不會錯。

就算是后續還沒練的內容，只是看看都讓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很顯然，即便后續功法有問題，也不是眼前這幾個夯貨的手腳。

必然是那一位的手筆，但他橫想豎琢磨，也沒瞧出里頭有什么貓膩，這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將正本丟回何滿倉懷里，揚了揚下巴：

“喂，除了讓抄秘籍，那位就沒有其他吩咐？”

就像何滿倉說得，向天齊對他們，真的是很沒尊敬。

但礙于【澤祿】的大計，他們也不愿意多浪費時間，便只是催促道：“上峰自然有其他吩咐，但要等你們抄完再講，當然，你們要是著急聽，不想抄錄也沒關......”

傻子才不抄。

眾學員才沒興趣聽什么上峰指令，早在向天齊說秘籍為真時，他們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眼下瞧見向天齊歸還正本，哪里還肯等，當即圍了上去。

也不在乎站著坐著，拿著空白書冊，便找了個光亮地方坐下，開始抄書。

因為要抄的人太多，一個個傳太慢，便由何豐收朗讀，眾人聽錄。

在有圖的書頁，則是輪流上前臨摹。

眼瞧著眾人都找位置坐定，向天齊還在原地，何豐收實在沒忍住，問了一句：

“你不抄嘛？”

“就這么點兒玩意，還需要抄？”

向天齊指了指腦殼，不屑道：“都已經記在腦子里了，你們趕緊！”

何豐收不信，但他沒有證據。

哼哼唧唧，便開始朗讀正本詞句。

一時間，中堂只剩下他朗誦抄錄的聲音。

待到眾學員完成抄錄臨摹，外頭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但大伙兒心情，卻如朗照放晴，喜不自禁。

瞧著一眾學員寶貝一樣的把抄本裝進懷里，何豐收三人，這才開口，道出上峰指令。

結果，與眾人料想的大相徑庭。

本以為【澤祿】，【擢升】這套連環下去，眾學員必會踴躍報名。

但事實上，聽三兄弟講完，至少有半數學員臉上，瞧不出動心痕跡。

剩下的一半，確實意動，但心中顧慮更多，顯然沒辦法當場給出決定。

以至于三兄弟把話說完，立刻能夠擢升的，不過三五人數。

反倒是之前何豐收以為最沒可能動心的向天齊，一副興致盎然的表情，追問不停：

“擢升教習？聽著有點意思，但本少爺對給這群蠢材上課沒什么興趣；那啟蒙教習是怎么個事兒，你展開說明說明。”

不管從哪個角度，何豐收都不敢怠慢向天齊，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司里在城外租了莊園，辦了座善堂，如今快要竣工，正式開始收容流浪孩童，上峰說，養而不教是在作惡，所以要給善堂配備一應蒙師，為善堂孩童啟蒙開智。所謂啟蒙教習，便是帶著善堂蒙童，筑基啟蒙的教習。”

“薪資待遇方面，兩者應該差不多，只是蒙學先生的錢，從司里出，雖說是按成人半價，但不用跟司里分成，拿到教習手上，其實是一樣的。另外，蒙學的教習，還管吃住，其他更細的，可能要到善堂，由上峰說明了，我們幾人知道的，就這么多。”

“還管吃住？”

近來越來越不喜歡呆在千嬌林宅邸的向天齊，聽到這話，不由得眼睛一亮：“可以，啟蒙教習是吧，就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