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真正的筑基功法，是這樣的啊。”

將秘籍重新合上的鐵林，滿臉的唏噓。

作為一方巨擘，鐵林經手過的內功秘籍，不下三五十部，雖然其中絕大部分，都沒有煉氣化神的路，但在內練一道上，各有建樹，一些專修奇脈的功夫，在筑基階段，便能修行出具有特殊效果的內力。

雖然因為劍走偏鋒，很難達到化神境界，威力卻不容小覷。

看得多了，鐵林心中自然也就建立起了一種模糊的功法概念。

過分追求奇脈氣勁的，失了內氣的渾然一體，難以破境；

面面俱到中平正大的內功，雖然玄奇的手段不多，但勝在穩妥牢固，更有機會突破境界。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鐵林都覺得自己這種認知沒有問題。

直到剛剛看完了手上這本秘籍。

就像是井底的青蛙忽然見到天地，湖海的魚蝦驟然投入滄洋。

不光顛覆了他對筑基境界的認知，更讓他生出一種明悟。

魚和熊掌，未必不可兼得。

鐵衣堂的精要之所以難以走到煉神返虛那步，不是他資質悟性不行，而是在根子上，便被限制住了。

或是說，鐵衣功從筑基開始，這就不是一部有資格返虛的功夫。

反倒是手中這本《龍虎金鐘罩》，瞧著只是本筑基的功法，但基于龍虎二氣成就的筑基，煉炁化神之后，兩道蘊養于身的罡氣，自然會有更上一層的神通變化。

而這種變化，又隱隱在為更高一層的境界做準備。

只是粗粗看了一遍，鐵林心中就產生一種特別荒謬的感覺。

相比于鐵衣功的未知前路。

如果他現在自廢武功，轉修這部，最多三五年，便能重回化神境界。

再用一二十年，他便一定能見到，通往煉神返虛的路。

這種荒謬的感覺太過真實，真實讓他有些害怕。

所以放下秘技的鐵林滿臉不安的向黎景問道：“這部筑基功法，可還有后頭境界的篇章？”

“唔，暫時沒有。”

黎景想了想，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何謂暫時沒有？”

鐵林對這答案不甚滿意，追問道。

“暫時沒有的意思就是，我暫時沒功夫想后頭的，沒功夫想，就沒有后續咯。”

黎景給出了回答，又瞧著鐵林意動的神色，便慫恿道：“閣下要是有興趣的話，就接著往下推演唄，推出來的都算你的，不用分錢！”

聽到這話的鐵林心中震動，那個荒謬的念頭竟從野草瘋長成大樹，在他心里生了根。

反復的念頭最終歸于堅定，他有些疑惑的向黎景詢問道：“這樣一部功法，為何白送？”

“喂喂喂，話先講清楚昂，這可不是白送！”

黎景一聽這話就急了，連忙伸手，按住桌上秘籍，據理力爭：“剛說得好好的，這是合作，我出功法秘籍，你們招生上課，學費三七分成，你這一張口成白送了，這能行啊？”

“哦哦哦，對，合作，是合作！”

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的鐵林壓抑著表情，一邊去抽秘籍的書角，一邊順著黎景的話說：“但我覺得現在定的這個三七分，到時候學員多了，賬不好算啊！”

黎景剛想抬起壓書的手，一聽這話，又壓實了：“那你想多少？”

“五五分吧，一家一半，這樣賬比較好算！”

鐵林扽了扽，見秘籍抽不出來，又朝黎景笑說道：“勞煩您抬抬手？”

“還有你這樣砍價的啊？”

本以準備好唇槍舌劍的黎景聽到對方的反向砍價，略微失神，手勁一松，秘籍就被對面寶貝一樣的抽走，藏入懷中。

直到秘籍貼著胸膛，鐵林才感覺安心，朝黎景笑說道：“怎么，小友還怕老夫虧本？”

“這倒也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剛才說得話有些道理，道場是你的，教習是你的，生員也是你的，利潤五五開的話，感覺你們有些吃虧。”

黎景大部分時候，是個有話直說的性子，也沒有藏著掖著。

“小友倒是個妙人，既然你這般坦誠，老夫也不藏著掖著了！”

都說真誠是最好的溝通方式，尤其對鐵林這樣的老江湖，聽到對方如此推心置腹，他便也將心頭盤算道出：

“老夫觀這部《龍虎金鐘罩》的筑基法門，精妙堂皇更在本門功法之上，所以打算散功重修，將畢生精力，投入到這部功法的后續推演上，并將本門功法，當做入門功夫傳授。”

“當然，老夫會從自身先開始，重登化神境界后，才會逐步將門下幾代弟子的本命功法，換成這一部，如此一來，雖然功法更迭的周期會長一些，但鐵衣堂的發展必然更為遠大。”

“所以反讓的兩成利，便是為了彌補小友這等待功夫的誠意。另外也請小友放心，老夫有信心，散功之后，最多三五年光景，便能重新打通全身經脈，到時再廣收門徒，開枝散葉，小友以為如何啊？”

聽著鐵林侃侃而談，將散功重修講得輕描淡寫。

黎景不由得生出些許敬意。

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

能夠發出這樣感嘆的修士很多，但真正能做到的極少。

還是那句話，和尚都想上西天，但沒幾個愿意死。

以鐵林如今的年紀，散功重修，不異于一場壓上身家性命的豪賭。

即便僥幸賭贏了，也必然會傷了根本元氣。

可冒了那么大的風險，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不是天人大道，不是煉神返虛，甚至重修功法還不如現有境界。

他重修筑基完，還得再花不知多少年，去摸索新的煉神法門。

按照武者的標準，鐵林已經不年輕了，但還是愿意為了這線可能，毅然決然選擇重修。

所謂武者之勇，不外如是。

黎景也隱隱有些明白到，眼前人能將一門普通的硬氣功，推到化神境界，絕不僅僅只是機緣而已。

從某種程度上，他們算是同道中人。

所以黎景正了正坐姿，朝鐵林鄭重作揖：“愿道友武運昌隆，道途齊天！”

“承小友吉言。”

鐵林拱手回禮，笑說道：“多不敢想，若是此生能窺返虛大道一角，便無憾矣！”

“此外，老夫還有一件小事，想請教小友。”

雖然剛剛只是淺淺的交手，但鐵林已經發現這個原本在他看來，平平常常的年輕人，其實深不可測。

眼瞅著就要散功重修，他不禁想要為這數十年蹉跎，尋找一個答案：

“鐵衣功，真的前路絕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