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聲點，我聽不見！”

巨靈瞥了村長一眼，又提溜了下水妖，朝眾漁民問了一遍：“它是妖魔，還是湖靈！？”

也許是剛剛村長那番話帶來的觸動。

此時崖口上的漁民雖然還為毀滅的村莊，痛心懊惱。

但已經有幾位跟著村長一起，跪地大喊【祂是湖靈】。

又過一會兒，便有更多村民加入了一齊吶喊的隊列。

他們已經失去了家園，可不能再失去湖靈。

而被巨靈提溜著的水妖，在村民不斷地呼喊聲中，身上的傷口竟開始復原，昏昏欲睡的靈性，更有蘇醒的征兆。

此時天外，由星君率領的一眾天將，已經押解卷簾來到了處刑的位置。

可瞧見的，卻不是一副真靈喪失的妖軀。

而是一尊百丈高的法天象地，正向天道討封。

她將雙峽村的香火愿力，同那頭本該真靈消散的水妖，捆綁一起。

“大膽！”

星君見狀，怒從心頭起，可還不等動作。

那百丈高的巨靈卻是先一步扭頭朝天邊看來，抬手一掌劈開萬里云幕，顯出了云臺上的一眾天庭神將真形。

巨靈同真君一眼對視，視線交錯仿佛有雷震轟鳴。

沒有來得及動手，因為眾神將已經被迫加入一場神圣的儀式之中。

“弟子黎景，向天道請封河神，請眾神將見證！”

肅穆老龍聲，巨靈一道請封敕令直抵大羅天。

神君面色冷峻，眼色冰寒，俯瞰巨靈手中的靈舟，絲毫不認為這有成功封神的可能。

敢愚弄天道，那便是九重天雷的重罰，死劫難逃。

可隨著請封敕令攝入大羅天，封神輝光便從三十六重天外降下，直落在半死不活的水妖身上。

即將泯滅的妖魔靈性，在此刻升華神格。

這封神場景，讓云臺上的眾神將都變了臉色，尤其神君。

作為二十八星宿的神官，祂的身份能夠了解很多天兵將吏都不曉得三界密辛，自然知道眼下這份活計其實涉及量劫，干系重大。

可眼下這邊場景，卻打亂原本的計劃，亂了天命。

靈舟封了神，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河神，卻是天道所認，祂難道還能抹了神智，強行把卷簾的真靈塞進去么。

倒不是做不到，可若是這么做了，他這星宿神君還干不干了。

一趟簡單的活計，變得這么復雜。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叫做黎景的膽大包天的家伙搞的！

以星君為首，一眾神將朝著巨靈怒目而視，但黎景倒是并不慌張。

畢竟他的手段合規合法，符合標準的封神流程，告到四帝面前他也不慌。

封神重要的兩個條件。

第一，圣靈軀體，也就是天人境界的實力、功體。

第二，香火愿力，來自凡人的虔誠信仰。

后者甚至比前者更加重要。

而這兩條，水妖都完美符合。

他之前為水妖設計的，便是化解怨氣，轉妖為靈，香火為階，晉升神道的路子。

而就跟水妖異常的生長速度一樣，本來起碼得要積蓄幾十上百年才能攢夠的信仰功德。

由水妖來做，只是短短幾個月，便已夠到標準。

而黎景要做的，只是將請封信息遞上大羅天道。

只要請封的格式不錯，就不會有什么危險。

所以他才會如此放心大膽的操作。

至于封神儀式之后，會不會和星宿神君起沖突？

這個更是不用擔心，且不說他又不是什么沒有跟腳，神君一伸手就能碾死的螻蟻。

單說這件事，若是真鬧大了上表天庭。

拉開架勢在四帝跟前說道，他還于神道有功呢。

所以黎景做事之前，已經把頭尾后果都想了分明。

只要水妖能夠升格成功，那就不會有問題。

心中這般想著，黎景退開一旁，將舞臺讓出，仔細觀察這場封神祭禮。

通常來說，敕令所請神位越小，天道反應越快。

信仰、香火越是虔誠牢固，封神輝光越是迅捷。

但天道贈與，也不是好消受的，尤其妖靈升格，最是兇險不過。

多少千年大妖想要做個山君、河神最后都倒在了升格這步。

可這一場卻絲毫不用擔心。

這水妖本是上頭準備的靈舟，妖軀雜質少，容納天界萬般傳承都綽綽有余。

更重要的，就是它曾飲過玄奘的血。

這讓它具備了靈性升格，最重要的條件。

雖然只是授封河神，在神道中地位還不如山神、土地。

但神就是神，自是有其獨特的位格，權能。

只要這方江河還在，就沒有能夠抹滅神靈的存在。

話說這邊封神儀式還在繼續，那邊崖上的眾漁民卻看傻了。

其實在水妖現身之后，他們心中再無僥幸，確認了湖靈就是妖怪的事實。

可怎么一晃眼，妖怪就要變身河神了呢？

凡人搞不清狀況，但不妨礙他們喜上眉梢，磕頭不停，齊刷刷的高喊【祂是湖靈、祂是湖靈】

還是村長出面怒斥。

“一群沒眼色的憨貨，叫河神！”

眾漁民又立即改口，河神、河神的齊聲大喊，聲震天地。

而在這齊聲的高喊里，水妖的河神位格，也逐漸穩定。

甚至當著一眾仙神、凡人的面，開始凝聚神體。

百丈妖身在封神輝光的照射下迅速收縮，那些長在身上的毒刺如霜雪般融化散去。

原本泥鰍一樣顏色的妖軀，卷縮收緊，化作一團發著藍光的巨繭。

湛藍的光華將繭壁照得透亮，依稀能瞧見里頭神體孕育的過程。

先是一團圓球，然后分成上下部分。

然后伸出了大腿，手臂。

在封神輝光的映照下，瞬息如同千載。

只是十幾個呼吸，神體便顯出了人形，且從嬰兒大小快速成長。

隨著神體的成長，包裹著的巨繭反而在萎縮，仿佛被吸干了營養。

就連那湛藍的華光，都慢慢黯淡下來。

待到神體長成，巨繭的頂部炸開，一道藍光射沖斗府。

河神自光繭誕出，名刻天道山海仙神錄中。

自此，封神禮畢，光繭消融，水妖已死，河神降生。

不同于一般河神、土地蒼老，和善形象。

水妖凝聚的神體，精壯，霸道。

一頭紅焰發滿臉絡腮胡，兩只圓睛亮似燈，不黑不青藍靛臉。

九尺昂揚猛將身，筋肉隆鼓如力士，手持一把沙河鏟。

一身碧波砂金鎖甲，腰纏三江河神玉帶，足履分江踏浪靴甲，說是河神瞧著卻更像頭海夜叉。

但神圣氣息做不了假，待得封神輝光散去，八百里沙河便有了真正的主人。

“多謝真人為小神請封，請受小神一拜。”

性靈升格，不光是由妖登神，更是借助百信的香火愿力，大開了神智。

很多之前懵懵懂懂的事情，如今得神道傳承知識后，都已想通。

所以鑄就神體之后，沙河之神第一反應，就是向黎景道謝，朝著巨靈深深一禮。

語氣激動得難以言喻。

登神之后，祂已知曉了前后關節，明白了若是沒有黎景出手，祂逃不過抹去靈性，成為軀殼的命運。

而此時，祂卻是同沙河休戚與共的小神。

這般境遇，說是天差地別也不為過。

黎景這次倒沒謙虛，生受了河神一禮，但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指了指天邊云座上的眾天將：“去同仙界同僚打個招呼吧。”

說完，黎景便散去法天象地，飄然飛回崖口。

“真人，我不明白。”

飛身歸來的黎景還未站定，玄奘便迎面走了上來，臉上滿是痛苦與不解。

顯然是無法接受，妖魔突然成為神靈的事情。

“不是授封河神后才能庇佑一方水土，而是先庇佑一方水土，才能授封神靈。”

黎景淡淡道：“人族神道根基來自人族信仰，而信仰不必真實不虛。愚從，盲信也是信，只要足夠堅實、強烈就行。”

玄奘聽到這話，心神更是大震，一時間只覺得腦袋都要炸裂開來，黎景短短幾句，卻顛覆了他之前對神圣的所有認知。

如果盲信愚從亦能封神，那么所謂仙神，真的有那么正確神圣么？

以玄奘的資質，很多東西其實不用說得太透，只要點撥一二，他自己就能領悟。

眼下，黎景還有別的重要的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