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掩嘴輕笑兩聲,隨后宛若扶風細柳般的身形飄起,從那半開的窗臺處飛進屋內。
輕紗羅裙襯著皎皎月色,她仿佛真是位才從蟾宮折下桂枝的美人天仙。
“清修何苦,誦經何用,倒不如睜眼好生瞧瞧今夜風光?”
女子話音落下,李無一邊搓手走近,一邊興沖沖地點頭,臉上全是驚喜之色。
見得此景,那女子心中反倒有些驚訝,這個家伙不是有著煉氣修為,怎自己還未用上幾分手段便一副色授魂與的模樣?
但她也懶得計較,說不得是哪里的小門小戶出來的野道人,定力差了些也是常理。
旋即她蓮步輕挪,嬌笑著欲要投進李無懷抱。
不料李無身形一頓,兀地抬手打出一道靈光。
那靈光略有虛幻但速度極快,女子臉上笑意還未退卻便被籠罩完全,隨后靈光縮小,化作一個不斷變化的小團。
李無趕緊兩步上前一把攥住,接著又從袖中掏出一個簡陋黢黑木盒,將靈光團塞進,隨后口中低聲喃喃數句又以指畫了幾道符紋,那木盒便再無動靜。
“老槐樹的枯枝拿來裝木魅,真是恰好合適?!?
將木盒舉起,借著月光打量幾下,李無喜滋滋地笑語一句。
“狐女蛇妖靈鬼,最是解愁好物,你這木魅氣機混雜,少說采補了五十年功夫,遇到識貨的,千金也是愿換?!?
說罷,將木盒塞入懷中,李無重新回到榻上盤坐,以他的境界早就不用入眠,此前睡了三日只是三渠樓的床褥太軟太香。
而至于這木魅是哪里來的,李無心中只是覺得好笑,這淳風觀,可比他想得有意思多了。
離他修行之地有些距離的一間大殿之中,其內一點燭火飄搖。
燭火下的蒼老道人睜開渾濁雙眼,不可思議地掐指推算起來。
“怪哉,怪哉......”
......
“咚、咚、咚”
伴著厚重悠遠的鐘聲,李無閑庭信步地走到一寬闊空地上。
淳風觀的道人們雖然資糧優渥,但對修行一事無有半點馬虎,如這晨鐘暮鼓的規矩便是立觀起就有了的。
空地上零零散散站著好些人士,約莫有個四十之數,只是大多都哈欠連天,好些人還在努力搓擦臉上,似有何種抹不去的污垢。
從一個掛著黑眼圈的黃袍道人身旁經過,李無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中笑意作出平靜表情,只因那人外露的肌膚布有道道黑痕。
這家伙昨晚與木魅的大戰甚是慘烈啊。
心中憋笑腹誹,李無尋了個邊緣空地靜立,過了會兒后才微微側目看去。
只見魏叔玉正腳步略有沉重地走來,他身上倒是無有木魅留下的痕跡,只是神色有些萎靡,想來擺脫那木魅媚術影響他也花了不少精力。
聽到李無的招呼,魏叔玉抬起頭來應了一聲,走到了李無身旁,面有歉意地遞過一個小布囊。
“李兄見諒,昨晚有事難以脫身,只得此時交付于你?!?
李無伸手接過輕捏一下,果真是二十五金未有差錯。
不過自己收了木魅已是賺大,再收下此金是否有點......
動作麻利揣進懷中,李無朝著魏叔玉淡笑點頭,大不了自己多出幾分力就是。
倆人寒暄沒一會兒,就看到人群前方憑空出現一位老道,此人身上并無何種玄妙氣機,面容滄桑,恍若一尋常老者。
但其一現身,便不再有交頭接耳聲,人群一齊作揖,
“見過觀主?!?
李無彎腰夾雜其中,經由魏叔玉講述他此前也知曉這位老道身份。
淳風觀如今觀主,號‘仁均道人’,亦是司天監少監之一。
仁均道人看著面前這些稚嫩弟子良久,眼神不經意從李無身上劃過,又長嘆口氣道:
“你等入觀至今,少說也有六年,習的都是玄功真經,服的都是玉石寶藥,卻連一木魅試心也看透不得?!?
場中寂然,彎腰者頭埋得更深。
“如今還算不上太平,我又怎能放心讓你等出觀?”
“莫非真是老夫不擅授法,耽誤了璞玉?”
仁均道人語氣無有威嚴,卻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好些家伙羞愧抬袖掩臉,恨不得立刻就能遁地離去。
唯有一人站直身子,拱手昂頭道:
“弟子呂才可往!”
仁均道人看向呂才,肅穆臉上總算有了兩分笑意,他微微點頭又道:
“此行者,呂才,魏叔玉,其余人且回去修行吧?!?
說罷他身形便隨風消散,只留下不住低聲嘆惋的其余淳風觀道人。
呂才回頭看了李無與魏叔玉一眼,冷哼一下,揮袖走遠。
魏叔玉干笑一聲,帶著李無前往觀內馬廄擇馬,此行可有些距離,他的腳力可不夠看。
......
寬敞官道上,兩匹駿馬蹄聲不絕,揚起陣陣灰塵。
此馬喚做‘太行馬’,體型高大,頭頸長而高昂,是唐軍中最重要的馬種之一,民間常說的‘高頭大馬’便是指得此馬了。
而淳風觀的太行馬又有專人飼養,食有靈材,故其速度比尋常軍馬還要快上幾分。
“李兄,你能斬得灞河偽神,想來離那上三樓的境界也差得不遠吧?”
左邊馬背上的魏叔玉輕聲發問,他用了些運氣手段,故聲音才不會消散風中。
李無側目看了他一眼,發覺這年輕道人神色有些忐忑,握住韁繩的雙手更是不自覺捏得緊緊。
果真是個初出茅廬的雛兒,或者主修醫術的道人就是這般?
李無心中想著,面上只是笑著回道:
“李某修為,的確能與上三樓修士較量一二。”
聞言魏叔玉松了口氣,臉色好看不少。
‘煉藏’分精氣神三步,每步又有三境,合計九境,往往又被稱作‘九重樓閣’。
如魏叔玉自己便是煉化氣藏的圓景境界,位于中三樓的中間。
此境修士煉精圓滿,又渡過引氣入體的納氣境,一身真氣圓潤自如,盈滿身軀,故被稱作‘圓景’,在俗世中已算有道真修了。
但魏叔玉一是修的醫術不善斗法,二是在淳風觀修行至今這還是首次執行任務,故其心里少不得有些打鼓。
“反而是叔玉兄弟,我看你應是鐘鳴鼎食之家出身,為何會進這淳風觀了?據我所知,此觀道人大都是要離去凡塵再難歸家的?!?
李無想起這事,也就直言問出。
魏叔玉沉默幾息,有些惆悵道:
“籠中鳥再是光鮮,也分不清其是鳳鸞還是燕雀。”
李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欲閑聊幾句,又有些察覺,瞇眼望向前方。
官道遙遠處,有一小城穿水而建,城門匾上寫著倆字兒,正是此行目的地,長安城三百里外的‘鄠(音同戶)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