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
李桓被下大獄的事情傳過來,也引起了一片嘩然。
李弓很沉得住氣,他倒是警惕荀攸起來。
說起來荀攸才是這京兆尹,和執金吾平起平坐的一把手,只是李桓過于強勢,而且還是李桓提拔他的,所以他只能算是在李桓麾下聽命而已。
可一旦李桓不在了,那么他就可以大權在手了。
“不必擔心某家!”
荀攸察覺到了李弓的眼神,微微一笑,說道:“某家雖愚鈍,但是怎么說也都還算是清醒的人,這京兆府是什么局面,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
“屬下多心了!”李弓深呼吸一口氣,躬身行禮道歉:“請大人責罰!”
“無妨!”
荀攸擺擺手,道:“使君之事,在某家看來,有驚無險而已,我們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京兆府的戶籍要盡快的整理起來了,不然一旦修筑外城開始,這些事情就不好做了!”
“長安動亂一年有余,這戶籍,早就亂了,很多從雒陽遷徒而來了,早已經丟了戶籍,雒陽更是直接被燒成廢墟了,可找不到他們的戶籍了!”
李弓沉聲的說道。
“這的確有些困難,但是也有辦法的!”荀攸沉聲的說道:“沒有戶籍,就建新的戶籍,但是戶籍必須要落實!”
“這可不容易!”
“不容易也要做,我說不做,你覺得使君會不會把我們整個京兆府都給斬了呢!”荀攸看著李弓,淡然的說道。
“行,但是京兆尹得多給點文吏我長安縣衙才行!”
李弓現在是長安令,兼任京兆少尹,算是二把手,事實上也是二把手,要是別人,他已經把這京兆尹給架空了,可荀攸的手段,他算是領教了,非自己可匹敵啊。
“沒有!”荀攸搖搖頭:“我要盯著的不僅僅是長安,其余九縣,都要清查戶籍之事,此乃使君交代下來的重任,我責任比你更重!”
李弓咬咬牙,無奈的說道:“那我去借人,京兆府不得阻攔!”
“你有能耐去各縣借人,我絕不阻攔!”荀攸點點頭。
李弓也沒有拖泥帶水,立刻就動起來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荀攸旁邊的一個三十出頭的文士,幽幽的開口了:“公達兄,如此大好機會,我們當真不做點什么事情嗎?”
“做點什么?”
荀攸聞言,微微轉頭,目光看著中年文士,問:“子魚兄,你覺得我們能做點什么啊?”
作為京兆尹,他是有資格征辟自己的幕僚,文書,甚至是京兆府六百石秩俸以下的官吏的,這可能也是李桓看好他的原因,李桓需要人才,憑著自己很難征辟的,想要搭建一個架子都難,但是荀攸做了這個京兆尹,以潁川荀家的名聲,再加上他自己的人脈,不說一呼百應,但是征召十個八個讀書人,還是沒問題的。
中年文士就是他為了京兆尹戶曹掾史。
京兆府六曹,戶曹最重要。
華歆,華子魚。
保皇黨的一員。
更是一心要推翻太師董卓政權的中堅力量之一。
“此乃最好機會,若是我們趁機提拔自己的人,控制京兆尹,那我們起碼就控制小半個長安,屆時再加上天子的詔令,哪怕是想要在城中對付董賊,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華歆壓低聲音,沉聲的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只要這樣做了,你連活著走出京兆尹的機會都沒有!”荀攸平靜的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李桓要倒大霉了?”
“難道不是嗎!”華歆冷笑:“董賊喜怒無常,李屠夫又如此頂撞,難保不會一怒之下,就斬了其!”
“天真!”
荀攸冷聲的說道:“子魚兄,你若是如此想,咱們所有人或許都會賠上性命,咱們可以不認可董賊,但是絕不可小看董賊,更加不要小看李君臨,李君臨甘愿入獄,可并非是無力反抗,而且你又怎知,這不是西涼之計謀……萬事小心為上,不可著急,此事本來就是生死大事,更應該徐徐圖之!”
“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董卓橫行霸道,霍亂朝綱嗎?”華歆卻變得有些激動起來了:“當初我們在雒陽的時候,商議誅殺董賊,行動不順,周毖,伍瓊皆已死,而吾等卻茍延殘喘,你們都說要忍,結果忍出來什么,要是知道董卓是如此兇殘,毫無人性可言,當初咱們就與周毖伍瓊等人一起奮起一擊,說不定還有機會把此獠給斬了,也不至于眼睜睜的看著我大漢帝都雒陽城被付之一炬,更是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一路走過來,白骨于野!”
當初在雒陽,他們就組織過一次行刺了,但是行事不密,還沒有開始,就暴露了,負責行刺的伍瓊直接被斬死,主謀周毖承擔了所有的罪責,被直接殺死了,他們這些人能茍延殘喘,還是董卓不愿意大開殺戒而已。
“子魚兄,小不忍則亂大謀!”
荀攸神色平靜:“你若是沖動,除了枉死之外,還得到什么,董賊若是如此好除掉的,他還能到長安嗎,此事不可操之過急,而且吾等之輩,即使近身,難道能傷之,可若是拉攏李君臨,那機會就來了……”
“怎么可能?”華歆不敢相信:“李君臨如此大好前途,甘愿為了頂撞董賊而入獄,其心之忠,即使吾等之輩都能看的明白,不過就是董賊有眼無珠,好大喜功,又狂妄自大,不識人間忠義而已,他李君臨是不可能反董賊了!”
“誰說不可能!”
荀攸平靜的說道:“他,入獄就是代表,反心已起!”
…………………………
李桓雖然得罪了滿朝文武,但是在西涼將之中,還是頗有威望的,他下了大獄的消息才剛剛傳出去,已經有好些人上奏求情了。
比如關西營主將,華雄。
華雄當初被李桓所救,雖然后來有點想要疏遠,但是贈與李桓二千兵馬是事實,雙方關系一直都很好,特別是李桓做了執金吾之后,來往更多了。
哪怕華雄部下也被斬了一些,他倒是看得開,還直接派人來執金吾通知一聲,說隨李桓怎么處置。
李桓下獄,他第一時間上奏求情了。
然后就是董越,不打不相識,董越還是很看好李桓了,段煨也上奏了,遠在河東的牛輔,更是直接大咧咧來的寫了一封奏本,直送董卓面前……
董卓本來沒有這么生氣了,可看到這些奏本,更加生氣了,隱隱約約之中,他有一種感覺,自己能鎮得住呂布,卻鎮不住李桓了,甚至讓他真正起了一些殺心。
雖然這殺心很淡,可還是很冷,讓牢房之中的李桓,都有些不寒而栗。
廷尉大獄。
監獄防備其實不是很森嚴,但是周圍都是飛熊軍的軍營,還真沒有人能從這里逃得出去。
最里面,一間比較干凈和安靜的牢房之中。
李桓這時候卻沒有一點點囚犯的意思,跪坐在蒲團之前,正在對著案桌上的一盤棋發呆,每一步他都走的很艱難,需要思考的非常非常多才行。
而與他對壘的,正是太師董卓麾下第一謀士,李儒,李文憂。
“你這一步,已經考慮了一刻鐘有余了,是不是應該有些果決了?”李儒催促起來了,就李桓現在的速度來說,金泰尼太陽下山,這盤棋都沒有結果啊。
“郎中令何必著急,下棋本來就是隨心所欲,你非要這么多條條框框的,怎么下啊!”李桓瞄準了,下了一子,結果……
“棋局有棋局的規矩,天下也有天下的規矩,若是沒有這么多條條框框,天下還是天下嗎!”
李文憂一子封死,淡定了吃掉了李桓忽略的二子,優勢再一次擴大。
“你有理!”李桓承認:“無規矩不成方圓,可規矩多了,總想要找點自由的!”
“自由要付出代價的!”李儒的棋路一如既往的陰森和兇狠。
“若是有一天,要付出這代價才能有自由,我也甘心!”
李桓笑了笑。
自由,或許是自由,又或許是權柄,因為只有手握權柄,方能言自由二字。
“你以為這樣做,太師就會松口嗎?”李儒突然就介入了正題,倒是打了李桓一個措手不及,他的棋路一下子就亂了起來了,連下數子皆不得當。
“我為他好!”李桓深呼吸一口氣:“他不是一個傻子,他會知道自己這樣做是錯的!”
做的有些狠了。
但是這就是當頭一棒,他就是要打醒董卓。
“可惜,你不了解太師!”
李儒搖搖頭,嘆氣的說道:“你勸諫可以,我也希望你能勸諫一下太師,然,你用力過猛了,太師他……就不是一個肯認錯的人,哪怕他明知道自己的錯了!”
“所以呢?”李桓皺眉。
“你已經惹怒太師了,太師向來倔強,若殺意起,恐怕你就弄巧成拙了!”李儒說道。
“那不是在你的預料之中嗎,你讓我上奏,不就是讓我勸諫太師的嗎,阻攔太師在眉縣修筑塢堡嗎,勸諫太師,這么危險的活,那就等于得罪太師!”李桓聳聳肩,他目光看著李儒。
“太師……某家低估了他對天下的那種不安感。”
李儒苦澀的說道:“他,不聽勸啊,如今眉縣塢堡已經開始正式修筑了,他更是讓董旻將軍率領飛熊騎兵督工,甚至已經開始搬運糧食,兵器,等等的進入眉縣……”
“怎么會?”李桓瞳孔微微一變,他以為即使改變不了這想法,起碼能拖一拖,現在看來,弄巧成拙了。
“本來是可以拖一下的,但是……”
李儒提供的一個消息:“雒陽之戰,李榷和郭汜兵敗,被朱儁和盧植聯手擊潰了主力,倉皇了帶著兵馬逃入了豫州之地,若是朱儁繼續興兵入關,破了汜水關,長驅直入,兵臨城下,恐怕不遠了……”
他嘆氣:“太師的意思,避其鋒芒,所以他要在眉縣修筑一座塢堡,他以為,若是塢堡修筑成功了,再把糧草兵器都搬進去,他可以憑借地形,守住二十年的關中……”
“守住二十年?他這是異想天開!”
李桓冷哼一聲,最后卻又有些無奈:“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太師這豪情壯志才被我想要點燃一點點,這一場敗仗,直接如同一碰冷水給剿滅了,來的真不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