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龍翻身差點讓李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幾乎得罪了滿朝文武,才安撫下來的長安城,差點又一次陷入了動亂禍患之中。
也就是李桓果決到幾乎已經到了蠻橫地步的大動作,直接把這一次動亂的火苗給扼殺在搖籃之中了。
他出兵封城是第一步。
兵圍未央宮是第二步。
強行出兵盯住各部軍營,甚至連灞上軍營他都讓武威營給圍了,這是第三步。
敲打天子就是最后一步了。
天子只要消停下來,太師是最想要得到安定的人,他好不容易遷都長安,穩住了關中,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即使想要弄天子,也得等到大獲全勝的時候。
一番連消帶打的,長安城各方勢力都忍下來了,不忍也不行。
比如皇甫嵩。
他是動了心思的,甚至已經忍不住,要出手聯系王允等保皇黨大臣的了。
皇甫酈回來的一番警告。
讓他不得不消停下來了。
他承認,即使李桓壓著,他想要調動關中軍,那是完全沒問題的,而且不需要關中世家,就憑借著他個人多年領兵的威嚴,就足夠讓關中兵卒相信了。
但是這后果,還真未必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皇甫嵩不動,就是沒有兵馬,沒有兵馬,王允鄭泰之流又沒有天子的詔令,那心思就能壓下來了,再一次等待機會,放棄是不可能放棄了,他們認定了董卓是漢賊了。
不除董卓,那是誓不罷休的。
…………
司徒府邸。
“天不庇我大漢?。 蓖び钌希踉屎纫豢趷灳?,吐出憂愁來。
“父親不必失望!”
少女撫琴,琴音優雅,安撫王允,她清澈的面容有一抹平淡,看破世事的淡然:“此時不動,反而是好事,董賊勢大,若不能一擊而中,后患無窮,皆是父親身死,或可求仁得仁,然而天子呢,父親可想過,天子之危在旦夕……”
“秀兒,為父何嘗不想兼顧,然而朝堂已經破碎不堪,為父已無力支撐,若不能盡快除了董賊,恐怕這天下,真就要改朝換代了!”王允搖搖頭:“為父深受皇恩,哪怕粉身碎骨,遺臭萬年,當保漢室之無恙,方能無愧也!”
“父親,改朝換代那是遙遠的事情,長安之事,無非在于兵,西涼的兵,并州的兵,關中的兵……”少女輕聲的說道:“關中的兵,可控,皇甫叔父只要活著,關中軍就不會失控……”
“那可未必!”王允想起那個看起來斯文的好像一個讀書人的青年,就有些不寒而栗:“別人未必能調動,但是李君臨卻可以,兩次兵圍未央宮,可惡,可恨!”
“退一萬步,即使李桓能調兵進宮,皇甫叔父只要出面,加上楊叔父他們,關中兵卒,還有多少能聽他的!”
“此言倒是大善!”王允點點頭,這點他還是對皇甫嵩有信心的,對關中世家也有信心。
“西涼軍難以拉攏,那就剩下并州卒了,若是并州卒愿意投效陛下,關中可定沒,可想要拉攏并州兵卒,就要進太師府!”少女看著王允,幽幽道:“父親要下個決心了!”
“什么決心?”王允問。
“舍一身清名,以身飼虎狼!”少女淡淡的說道:“唯有父親投了太師,太師才會把對陛下的忌憚之心降到最低,太師是西涼武夫,西涼武夫最缺的,就是父親這種清譽大賢之臣的投效,他非要權,而是名!”
“為父從來不在意這一身清名,然而若是為父都投了董賊,天下何人尚有忠心乎?”王允長嘆。
“父親執著了,父親為天下大公,可這天下之忠,絕非父親一人,大漢養士二百年,豈能無忠義!”少女低沉的回應。
王允沉默了,閉上眼睛,枯樹般的面容有些抖動,半響之后,睜開眼睛:“秀兒說得對,是為父執著了,為父這就上奏……”
他突然道:“陛下宮中傳出話,要選后,此可否是機會?”
“選后?”
少女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笑容:“的確是好機會,那父親就反一反天子,把這選后的工作,讓給太師府,太師府不是要監視陛下嗎,此乃最好的機會……”
“可陛下……”
“太師若死,天下皆知父親忠義之心,陛下亦知!”
“善!”王允立刻就去寫奏本了。
少女繼續撫琴,她的琴聲幽怨卻也有一絲絲的絕望,琴聲止,她的朱唇之中,輕輕的吐出了三個名字:“董卓,李桓,呂布……父親要以身入局,某亦需以身入局!”
……………………
高陽鄉侯的府邸。
蔡邕歸府,當晚,設宴邀請楊彪鄭泰十余朝臣,以董卓是使臣,與鄭泰楊彪之流交談。
董卓愿意放棄青蓋金華車出行。
就是一個很好的態度。
董卓太強勢了。
殺意太強。
連天子都敢殺的人。
世家門閥是敬而遠之的。
楊彪等人何嘗不知道,這是因為地龍翻身,讓董卓有了敬天的想法,才愿意退這半步,當即也愿承諾和平相處,甚至愿意運糧入長安,穩定朝政。
在場皆乃讀書人,倒是沒有武夫的粗狂,所以交談的倒是很順利。
宴席之中,楊彪出恭之后,被請到了的一個偏廂,與一個帶著斗笠的男子交談了半個時辰,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么……
宴席之后,賓客散去。
蔡邕一身酒氣的回到了自己的書齋,蔡邕的書齋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飛白書齋。
這源于他的字。
他的字,在大漢獨一份,乃是經過自己多年的獨自創新,又千錘百煉,才熔煉出來了一種全新的字體,他命名為飛白體。
“在江東多年,腿腳長年濕痛,本來就身體不好,日后就不要喝這么多酒,酒席之宴,能推則推,如今你乃太師座下之大儒,這面子也可以不需要給他們!”
一個帶著斗笠的身影,端上來了一盞熱水,水中放了蜂蜜,放在了蔡邕面前。
“昔日你未出閣之前,亦是如此,一晃眼,感覺好多年過去了!”蔡邕抿了一口,潤潤喉嚨,感覺精神了許多:“水沒變,變的是人!”
“人總要變的!”
蔡琰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一張清秀的臉。
“來長安,老夫總做噩夢,怕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去了兩封書信給河東衛氏,但是回信一切皆好,然為父知道,那不是你寫的,為父曾讓蔡東蔡西北上,可依舊沒有消息回來……”
蔡邕看著她,幽幽的說道:“沒想到再一次看到你,卻是如今這局勢,時也命也!”
“現在已經是最好的局勢了,難道父親想要在北漠的草原上,看到我為那些匈奴惡徒生兒育女嗎,我是父親的女兒,父親當知,我是不會死了,即使有一天我受了那匈奴人的糟蹋,我也會堅強的活下去,我會想方設法的報復每一個傷害我的人……”
“是為父當年瞎了眼,本以為河東衛家數百年世家,衛仲道亦算是少有了讀書郎,可為良配……”蔡邕咬牙切齒,若非顧慮關中世家的動亂會影響朝局,他已經和河東衛家算總賬了。
“良配也好,惡郎也罷,如今,我已經是寡婦了!”
蔡琰平靜的說道:“我運氣還算是好的,被劫了,卻又活下來,順利歸了長安,只是……我不愿意連累父親而已,往后的路,我自己走!”
“你這是牝雞司晨,天下獨尊儒道數百年,他李君臨哪怕當了皇帝,你日后哪怕成了呂后這等女中驍楚,亦是無好的下場!”蔡邕低喝,怒目圓瞪,怒火在燃燒,他恨不得把這個寶貝女兒拉回來自己的身邊。
“主公沒想過當皇帝,不過我……”
蔡琰笑了出來:“我想要他當皇帝,至于我能不能當呂后,不重要!”
“大逆不道!”
蔡邕怒斥。
“天下大逆不道者無數,父親管得過來嗎?”蔡琰道:“父親要做大漢忠臣,女兒不攔著你,但是女兒要當這亂臣賊子,父親也不要攔著!”
“我的女兒,死在河東了!”蔡邕閉眼。
“父親保重!”蔡琰躬身行禮。
“等等!”
蔡邕睜開眼睛:“老夫雖不知道你和楊文先談了什么,但是楊文先說什么,你最好都不要相信,亂世已到,世家門閥除了袁氏這等除了袁紹袁術之雄心勃勃之徒,皆需重新投注,為保世家之未來,他們不會輕易下注,而且,不管是老夫,王允,楊彪,都看得出來,西涼成不了大事,若漢室當真失了鹿,重現四百年前的群雄逐鹿,那么西涼,一定是第一個出局的!”
“楊文先可信不可信,無所謂,無非就是一場交易,他若是能讓弘農楊氏的族地都能放棄,我認輸就是了!”
蔡琰微笑:“但是父親,你對天下的判斷,那只是以前的,現在,你需要考慮一下,西涼軍有了我家主公,會不會還是在群雄逐鹿的時候第一個出局的,我相信會有奇跡,也相信那個能創造奇跡的人!”
“你當真對李君臨如此信任?”蔡邕對自己家的閨女的能力和智慧,是不會懷疑的,唯一懷疑的,就是女性的感性會不會影響她的判斷,畢竟她是自己從帶在身邊,教出來的人,論學識,她已得了七分,但是論天下格局,朝堂謀略,她得九分了。
“我信!”
蔡琰躬身行禮,轉身悄無聲息離開了書齋。
蔡邕深呼吸一口氣,拍拍手。
“老爺!”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
“府上的人,洗一洗,別讓李文憂的鼻子聞到什么,還有,曾經服侍過小姐的,甚至是見過小姐的,全部送回陳留!”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