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谷城。
一個大宅。
“李校尉,你放過我們,放過我們,我們真的不敢了,這里的金銀財寶,還有這些女人,都給你們,都給你們……”衣衫不整的將士捂著被砍掉的手臂,瞪著眼看著眼前宛如魔鬼般的青年,竭斯底里的哀嚎著。
他身后有十二三個將士,一個個驚恐不已,抽出兵刃,對著青年,而他們的周圍,地面上,都是一個個已經死去的男人,還有不少被折磨的不死不活的女人。
燒殺搶掠,奸淫婦女,這就是戰場下來的逃兵骨子里面的劣根性。
而且是習以為常。
當初董卓還縱兵雒陽,做出的事情比現在更殘酷,所以他們打心底就認為這是小事情,只是沒想到遇上了李桓,一開始還以為李桓是眼熱他們,可李桓提劍就殺,無人能擋住他一劍,幾十號人,一瞬間就剩下這十幾號人了。
“我放過了你們,誰放過她們呢!”
李桓的殺意已經把自己都要炸裂了,他是上過戰場的,也曾經見過最兇狠的血腥,走過生死路,自問自己還算是有幾分沉穩,遇事可不驚,可此時此刻,他是真忍不住了。
他的劍,已經染血無數。
染的是這些游兵散勇的血。
從雒陽到長安,遙遙千里,一路上,死的人多,掉隊的兵卒也多,這些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兵卒,卻成為了禍害,燒殺搶掠,無所不作。
戰場上,殺人和被人殺,那都是宿命。
可禍害百姓。
那就必須殺。
這是底線,他曾經作為一個軍人的底線。
“吾并州將士,騎都尉呂將軍麾下軍侯,你不可殺我……”這將士戰戰兢兢的說道,他被李桓渾身殺意給驚嚇住了,趕緊報上報上自己的名頭。
呂布被董卓收為義子,甚為器重,麾下更是有丁原留下的并州精銳,獨成一系,勢力龐大,又和西涼將不太合,反而更得董卓之信任。
“今日即使呂奉先在這里,他也救不了你!”李桓一步一劍,劍出必血,鮮血染紅了整個大堂,他的每一劍,都在宣泄著他胸口那滅不了的怒火,更是對這時代的控訴。
一瞬間,十余兵卒已經全部倒下,無一生存。
他的劍,還在舉起……
放眼過去,只剩下那些被凌辱過,有的死掉了,有的還在生不如死的狀態之中的女子,她們也在戰戰兢兢的看著眼前這個提劍殺人的魔王。
“為什么會這樣?”
“爭權奪利就爭權奪利,要打仗就上戰場打仗,一定要把老百姓趕盡殺絕嗎?”
“難道想要讓人活下去,這么難啊!”
“亂世!”
“去他媽的亂世!”
李桓仰天長嘯,他真的憤怒,目瞪欲裂,胸口生火,這怒火都要把自己給燃燒了,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在紅旗下長大的人,面對這視乎人命如草芥的時代,他的世界觀仿佛都被強行給扭曲了……
他不甘心。
卻又無能為力。
“校尉大人,這容易傷了自己,松手……”親兵上前,想要接過他手上的長劍,但是拿不動,握著劍的手,青筋凹凸,身上的殺意如同寒冰一樣覆蓋周圍,讓人不寒而栗。
“滾開!”
李桓力大無窮,雙眸充血,一個氣息,晃動了左右親衛,把他們甩出去了。
“小六,你干嘛呢!”
副將李真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了,強行奪下了他手中的劍,然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給他的臉上甩出一巴掌:“冷靜下來沒有?”
啪!
這五指印在了李桓的臉頰上,才讓他稍稍的冷靜了一下。
“小叔,對不起啊!”李桓低沉的說道:“突然失控了!”
“在西涼,這種事情我們見得少嗎,先零羌叛亂的時候,我們家死了多少人,匈奴南下劫掠的時候,我們北地多少百姓都家破人亡,這些你都經歷過的,你這是怎么了?”李真低聲的問。
在軍中,這是主將,但是以親屬來說,這是他的侄子,李桓在族譜這一代排行老六,而能叫他一聲小六的,要么李榷,要么李應,然后就是李真這些長輩了。
“就是看到他們這樣,我突然就不知道為什么要打仗了……我知道,當初我們打出西涼的時候,為了就是過上好日子。”
李桓坐下來,輕輕的擦著手中的鮮血,有些自言自語的說道:“可好日子是什么,錦衣玉食嗎?還是為了過上好日子,然后去搶別人的,去殺了那些比我們弱的……手中是鮮血,身上都是罪孽,能過上好日子嗎……”
“別想了,我們不殺人,人就殺了我們,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李真輕聲的說道。
“傳令下去,所有將士動起來,有燒殺搶掠的逃兵,斬了,還有活下來的百姓,救下來,那些沒有人收斂尸體,收斂起來了,也分不清楚誰是誰了,找個地方,燒了,不然天氣一熱容易有瘧疾,燒完之后,立墳立碑!”
李桓深呼吸一口氣,道。
“這樣的話,我們可能在這里耽誤兩天!”
“去做!”李桓不容置疑的話重復一次。
“諾!”李真點頭領命。
“還有!”
李桓眼眸變得凌厲起來:“告訴所有將士,我李桓部下,決不允許出現一個不守紀律的,他們可以走,但是只要一天還在我李桓麾下,就遵我的規則,傷百姓者,不管是誰,哪怕是我嫡親兄弟,一個字,殺,你親自組建一屯,督察軍律!”
“是!”
李真聽到這話,都能聽得懂這話的殺意,他趕緊去找李重他們商量一下,眼門前這小六已經不一樣了,真撞到了他的刀口上,那真是大開殺戒。
………………
大堂里面還有十幾個女子,衣衫不整,神情驚恐,眼瞳死寂無光……她們有些是雒陽人,有些是谷城人,路上落單了,被這些賊兵所擒,日日凌辱。
“李四!”
“在!”
“把她們帶下去,安頓好!”
“放在軍中?”
“就放在軍中,你派兵獨立建一個營帳,供她們棲身,到了長安再說!”李桓囑咐:“還有不得任何人對她們不敬,膽敢逾越者,殺!”
“是!”
李四領命去安排。
夜色幽靜,周圍親兵駐扎,李桓一個就坐在這府邸的大堂臺階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下來了。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鄉紳豪族的府邸,大堂很大,青石磚瓦,圓木大柱子,上面應該還掛著一個橫匾的,但是橫匾此時已經掉落在地上了,大堂也到處一片凌亂。
即使鄉紳豪族,在這兵如賊寇的時候,家破人亡也不過只是旦夕之間的事情而已。
“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死了還能活著,活出第二世,是幸運,或者是今生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也是幸運,這老天爺為什么這么厚待我啊!”
李桓心中陷入了迷惑:“是為了改變歷史嗎,我可沒有這么大的能耐,再說了,歷史改變了,能改變什么,沒有曹操,是不是就沒有三國,可沒有三國,亂世就能消失嗎?”
“戰爭依舊在!”
“每天還是要死人!”
“我又能做點什么?”
李桓在問自己。
腦海之中卻漸漸有了點答案:“結束亂世?”
“這有點高看我了,我上輩子就是一個軍人,做過點生意,有輸有贏,不好不壞,還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李桓幽幽的抿心自問:“穿越可不是萬能的,我哪怕有歷史背書,當真能和這世道的人杰相提并論嗎?”
亂世出人杰。
曹操,劉備,孫權,不說這三國君主,在沒有三國之前,天下諸侯,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北地的白馬將軍公孫瓚,冀州未來的霸主袁紹,江東猛虎孫堅,江東雙壁的孫策周瑜,單騎入荊州的劉表,偏居一隅的益州張津,士燮,鎮壓益州的劉焉,西涼后來的霸主,馬騰,韓遂……
“可什么都不做,隨波逐流,明哲保身,兼顧不來天下,就獨善其身,或者憑借著歷史先知,提前追隨一個諸侯,享受以后的榮華富貴,也不是不行的,只是當真是我想要的……”李桓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因為他知道,當世人杰,沒有一個能結束這亂世的。
“不管走什么路,我是真不想看到這亂世啊……”
李桓咬咬牙,他要結束亂世,是自己稱王稱霸也好,是輔助別人也好,總而言之,誰能讓他結束這亂世,結束這人不如豬狗,人命如草芥的世道,他就幫誰。
“賢弟!”
這時候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身上戰甲已卸下來,穿著普通的一身儒袍,如同一個讀書人模樣,正是胡軫。
“兄長怎么來了?”李桓立刻站起來了,對于胡軫,他是非常尊敬的,他不管胡軫是因為什么理由,把武威營托付給自己,那是給了自己一個立足的根基。
“剛才看你情緒不對,就跟過來了!”胡軫拉著李桓的手,又坐下來了,就坐在這臺階上,他輕聲的說道:“我知你心中之想,你啊,我越看你越不像一個西涼人,我們西涼人都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了,都已經冷漠了,活著比任何都重要,只是你心中仍有熱血,可這血若不冷下來,日后你如何活啊,我們不殺人,人就殺我,想要控制好麾下兵卒,就要適當的縱兵掠奪,此乃養兵之道,這世道就這樣,你若不應,天下皆敵!”
“可若天下人都這樣,這天下還有什么希望呢?”李桓問胡軫:“兄長,聽聞你以前是一個讀書人,你讀圣賢書,圣賢教了我們什么呢,是燒殺搶掠,是侮辱百姓……”
“讀書人?”
胡軫搖搖頭:“我做不來,讀不來圣賢書,只能手掌刀兵,求一個生存而已,我也年輕過,也有過熱血,可我知道,我改變不了任何人,黃巾叛亂,征的是我們西涼將士去拼命,北宮伯玉叛亂,沖鋒陷陣的也是我們西涼軍,西涼一亂再亂,我家人,兄弟,朋友,死的死,不見的不見了,當我活不下去了,我只能讓這個世界改變我……”
“可我不甘心!”李桓看著胡軫,突然之間就有了堅定的想法:“誰說這世道都是這樣的,我不相信,我想要讀書,我相信書里面有知識能讓我改變這個世界!”
“我可以教你讀書,但是如果你發現,你講道理不能讓別人改變呢……”胡軫問。
“如果道理沒用,那就用拳頭,若不能讓道理讓亂世結束,讓天下人過上好日子,那我就用拳頭,打出一個太平盛世來!”
李桓握拳,直接一拳砸在了地面的青石磚上,拳力之雄厚,周圍都有空氣壓迫出去了,這一拳砸下去了,整塊青石磚都粉碎開了,不是裂開,而是粉碎開,一人長,半足厚的青石磚,粉碎成為一塊塊小拇指大小的小石頭。
“好,你有如此志向,吾愿同行!”
胡軫突然站起來,退后兩步,雙手合十,半鞠躬而行大禮:“武威胡軫,胡文才,愿意追隨主公之意向,定這世間動亂,安天下百姓,創太平盛世!”
這是投誠。
曾經之主公董卓已經讓他失望了。
可他胡軫的鮮血亦并未徹底的冷下去。
他走出來,從來都不是為了榮華富貴。
他愿意再賭一次。
眼前的這個青年雖稚嫩,可志氣高遠,行事有章法,為人有底線,現在看起來,或許還不夠,但是日后,如此氣魄,如此膽氣,他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