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五月下旬。
長安城。
太師回朝已經半月有余,入朝堂,以其之威望,強行整頓了朝綱,罷免了不作為的京兆尹和長安令,又清洗了一批不干事情的官吏,頓時朝綱清明。
這時候騰出手來的朝廷,開始全力的整治了長安的秩序,抓了不少那些趁火打劫的潑皮無賴,也算是平息了這座城池不少混亂。
不過自雒陽而來,整整數十萬軍民強行融入這座城池,那種對于秩序的破壞,并非一朝一夕能安穩下來的。
特別還是在如今這種糧食供應不足的情況之下。
沒飯吃。
那只能亂。
哪怕明面上被強行的平定下來,可暗地里面的燒殺搶掠的混亂依舊在持續之中,曾經長安城的那些鄉紳豪族,在亂兵之下,也有不少已經家破人亡了。
長安動亂還在持續。
但是朝堂倒是安穩了不少。
最少人心安穩了不少。
董卓足夠強勢,而且西涼的政治集團最少占據了半數的朝綱,可以說一言定生死,而且他雖囂張,卻就不是謀朝篡位了。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董卓毒殺少帝,扶持陳留王為傀儡,更是西遷長安,但是大漢正統還是保留下來了,而且中樞運轉的班子也保留下來不少。
這相對更加容易穩定秩序。
不管天下認不認,可天子的名分已經定了,再想要另立新帝,那就是真正謀朝篡位。
四百年的大漢,還是有影響力的。
誰敢稱帝,誰就叛逆,天下諸侯都會群起而攻之。
長安朝廷的天子,就是天下正朔。
這就是更早版本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哪怕各方諸侯都不愿意承認長安朝廷,但是卻又不得不承認,當今天子的合法性,作為靈帝最后的兒子,少帝死了之后,只有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這時候哪怕想要討伐關中,都要考慮一下,天子的存在。
關中算是迎來了短暫的太平。
………………
太師府。
大堂上,董卓居于高位,肥壯的身體坐在軟榻,聽著悅耳的樂聲,旁邊有美女輕輕給他倒酒捶背,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舞姬在翩翩起舞,這小日子是越過越舒服了。
不僅僅是享受,更一種手掌天下的成就感。
最近在朝堂之上,他看著那些曾經他高攀不起的人,只能匍匐在自己的一言一行之下,那心里面舒服的,都找不到北了。
“主公!”
這時候李儒和劉艾并肩而入,躬身行禮。
世人只知道董卓身邊李儒有安定天下之謀,更是狠毒無比,然而不知道的是,劉艾也是董卓不可缺的謀士之一,更是太師府的長史,不僅僅能夠出謀劃策,更是熟悉政務,處理政務,地位絕對不在李儒之下。
“你們坐吧!”董卓很隨意的擺擺手。
“諾!”
兩人左右坐下。
董卓看了一會歌舞,又喝了幾盞酒,才揮揮手,讓這些歌姬舞姬的退下去。
然后才開始問:“糧食談的怎么樣?”
他也知道,想要坐穩關中,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聊,聊不來就打一場也無所謂,但是唯獨一點,必須要保證的,那就是糧食,糧食本身來說就至關重要,就長安這種情況,斷糧了就等于一個火藥桶給炸了。
“我們和王司徒還有楊司空都已經聊過了,楊司空已經松口了,要親自代替朝廷去籌備糧食,但是……”李儒站出來,拱手回答,說道:“只是目前恐怕沒這么輕易就能籌足夠讓長安穩定下來的糧食!”
“弘農沒有糧食?”
董卓聞言,面容頓時變得有些陰冷:“還是一個司空的位置,滿足不了他楊彪啊!”
長安缺糧。
沒有糧食,他寸步難行。
這也是為什么,他愿意把司空之位給了楊彪這種能和他分庭抗禮的人。
“弘農有糧,但是遠遠不夠,長安城現在最少七八十萬人,每日吃食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另外我們西涼軍十幾萬兵馬的糧草,那也需要定期供應,別說弘農,就算是整個關中,都沒辦法保證我們的糧草!”
李儒沉聲的說道。
“河東河內呢?”董卓的面色越發的陰沉下來。
“河東已經安定下來了,牛輔中郎將提議董璜公子和衛家聯姻,安撫住了河東的世家和地方豪族,至于河內……”劉艾幽幽的說道:“恐怕沒這么容易能夠臣服……”
其實關中的秩序,已經漸漸的安穩了,有西涼兵力鎮壓,朝臣齊心協力的想辦法,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弘農,河東,起碼還是能保證控制力的。
至于河南尹和河內郡,河南基本上被打殘了,雒陽百萬人口南下,各個城市陷入亂戰之中,甚至十室九空者,而且未來這里也是戰場,就算還有多少百姓,都已經逃難去了。
河南是不用想了。
還剩下一個河內,河內還是投誠的,但是左右被上黨和兗州方面的兵臨夾擊,能不能控制,可不可以收上來賦稅,還是一個很大問題。
“目前沒有人進河內,河內還是朝廷的,只是不知道這河內第一世家,司馬家什么態度,司馬家如果想要占領河內,他們做不到,誰也不會允許,但是影響誰能占領河內,卻是能夠做到的!”
“什么意思?”董卓冷笑:“司馬建公打算抵抗朝廷?”
司馬防,字建公,河內司馬家的家主。
他對司馬防可沒有什么好印象的,當初自己禮下于人,他卻不理不睬的,自己掌控朝堂之后,他直接就從雒陽掛印而出,囂張的不得了啊。
“他沒這個膽子!”李儒卻搖搖頭:“其實司馬建公的膽子比楊彪還小,他現在甚至連門都不敢出,楊彪還敢來長安謀一個職位,他絕不敢進入長安的,這人怕死!”
劉艾補充說道:“但是這人只要在河內,一直不表態,河內的各縣縣令,都不敢和朝廷接軌,我們拿不下河內,就沒辦法在河內征討稅賦!”
“這么說,就是讓他給我們難住了?”董卓拍案而起,怒火沖霄:“他還真把自己當成了河內的土皇帝啊,讓某家去求他嗎,難道他真不怕某家的西涼主力破他河內嗎?”
“他就是怕,所以才搖擺不定!”
李儒提議:“主公,現在我們有朝堂的名義,還是能做很多事情的,不用一上來就直接出兵,畢竟打起來總歸還是不好的,他司馬防不是想要當烏龜嗎,咱們就把他的龜殼給敲碎了,比如我們征辟他長子司馬朗!”
“如若不來呢?”
“那就是有異心,既然有了異心,那就容不得他們了,河東立刻起兵,連同弘農的段煨他們,長驅直入,破家滅門!”李儒陰狠的聲音在這大堂之中幽幽的回蕩。
曾經天子他都敢毒殺,沒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世家門閥又如何,在這個有兵就是王的亂世,他們才是老大,關中第一世家楊家都給面子了,司馬家不給面子,那就只能殺一個血流成河了。
“行,你立刻下一份朝廷的征辟令,征辟司馬朗!”董卓沉聲的說道:“然后密切關注司馬家的動向,河內真不知好歹,那就先破河內,讓那些關東諸侯看看,我西涼軍一如既往的兇猛!”
“諾!”李儒點頭。
“主公,單靠關中一地,我們根本維持不了西涼軍十余萬主力的供給,頂多一年,我們就會缺糧了!”劉艾拱手說道。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董卓問。
“屬下認為,我們應該想辦法突出關中!”
“往哪個方向?”
“南下了,西涼貧瘠,如今馬騰和韓遂態度不明朗,暫時來說,不宜交戰,東出暫時來說,我們還沒有這個實力,北上也不實際,現在就兩條路,一個是南下益州,另外一個走武關,出南陽,可南陽已經讓袁術占領了,袁術出身四世三公的嫡子,安定南陽并不難,兵強馬壯的,打起來會耗費太多的時間,不利于我們西涼軍,那剩下唯一的路,就是入漢中,然后南下益州,拿下益州,只要有了巴蜀之地,不僅僅可以供養關中,還能想辦法鯨吞荊州和揚州,重新一統天下!”
劉艾說道。
這其實是西涼軍的戰略發展路線。
“益州的劉君郎最近可有什么動靜?”董卓點點頭,他也早有這方面的打算了,只是之前關東群雄一直咄咄逼人,讓他被逼打了好幾仗,如今關東安靜下來了,那么打出去,就成了近在咫尺的事情了。
但是南下益州,就避不開一個人。
如今的益州牧。
已經坐鎮益州數年,初具威望,劉氏宗室之中的佼佼者,劉焉,劉君郎。
“他倒是很安靜,當初大將軍召兵殺宦官,他不出益州,太師領朝廷,他不出益州,關中群雄征討太師,他也不出益州……”
李儒說道:“在益州,他已經平叛定亂,初步平復了益州的動亂了,坐擁整個益州,除了精銳的益州兵主力,手上還多了一支東洲兵,兵強馬壯的,益州那些世家門閥,地方豪族,甚至手握兵權的大將,都讓他收復了不少,而且當初他留三個兒子在朝廷當人質,朝廷上下都還是相信他忠心朝廷!”
“當真如此忠心嗎?”董卓冷哼,他可不相信。
“如若靈帝尚在,他自不敢有異心,可如今,恐怕此人已生異心了,只是藏的很好,不為人知而已!”李儒說道:“他三個兒子也都在長安,若說他謀逆,恐怕沒有人愿意相信!”
“能召回嗎?”董卓想了想,問。
“我們下令,肯定不行,天子下令,有可能可以……”
“可天子也不蠢,這些皇族,可能是他最后的依靠,輕易不會下詔書給他們的!”劉艾低聲的說道:“如今朝堂剛剛有了平衡,他們容忍了太師城門折辱皇甫嵩,收了關中軍的兵權,要是再咄咄逼人,說不定就得出亂子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劉君郎若是不動,某如何能南下多去益州啊!”董卓有些狂躁起來了:“實在不行,某親自率軍南下,破了漢中,某就不相信,益州還能安然不動。”
他已經習慣了相信手中的兵馬,所以但凡是自己想要的東西直接帶兵去取回來就是了,可進了雒陽就好像不一樣了,很多事情都變得復雜起來了。
他腦子不夠用,但是又不愿意承認,很多時候就會越發的狂躁,整個人的脾性都如同點燃的炸藥桶一樣。
“主公倒是不必如此躁怒!”
李儒低聲的勸諫,他臉上有了一絲絲胸有成竹,仿佛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他輕聲的說道:“其實天子如今不過只是對劉君郎還有期望,可如果天子對劉君郎失望了,那么下旨召回劉君郎就不需要我們了,天子自己都會迫不及待的!”
“哦,你意欲何為?”董卓來興趣了。
“劉君郎有沒有稱帝之心,沒關系,只要天子認為他有就行了,此事屬下會親自去做,保證三個月之內,讓天下下詔書,把這益州牧給召回來!”李儒自信的說道。
“若到時候劉君郎不愿意回來呢?”
“那簡單,直接把他們幾個兒子的腦袋給砍了祭旗,大軍南下,攻取益州!”李儒淡淡的說道。
這就是西涼的風格。
可以謀。
可謀不了的,那就打,因為西涼軍最不怕的就是打仗。
“善!”
董卓忍不住直接大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