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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幾天,黑虎軍懲治城內惡人名單里,果然沒有趙暨的名字。
我松了口氣,只盼著黑虎軍快些離城。
我與周念深,此生不復相見。
可惜天公不作美。
年關將近,又下了場幾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黑虎軍要年后才能起程。
黑虎軍作為起義軍,以揚州為據點,吞并諸多勢力,如今已經控制了南方大片地區,與北方的舊朝和西北的夷族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再打,就該北上了。
北邊龍椅上的那位昏庸無道,朝臣黨派斗爭嚴重。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黑虎軍攻下北方是遲早的事。
這是我聽人閑聊時說起的。
外面的世界浩浩蕩蕩,歷史的車輪轟轟烈烈,滾滾向前,掀起陣陣煙塵。
荊州城內卻陷入了短暫的安逸。
大雪封城,似乎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系。
小年夜那天,城中大宴,趙暨帶著我參加。
席上,觥籌交錯,絲竹悅耳。
我卻因錦兒受寒一夜未眠,在宴席上忍不住打起瞌睡來。
靡靡之音入耳,恍惚間,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如玉姑娘,不要在這里睡,容易著涼。」
熟悉的話,讓我仿佛回到了舊時。
那是我跟周念深的第二次見面。
第二次路過如意齋,我又鬼使神差走了進去。
「掌柜的,還有玫瑰酥嗎?」我敲了敲桌面。
男人回頭,眼前一亮。
這次的玫瑰酥是新出爐的,還有些燙手,趁著放涼的功夫,我問他:「上次的錢你去要了么?」
他撓了撓頭:「沒有,這幾天忙,沒顧得上。」
我毫不意外。
醉月樓那種地方,估計他是不好意思去的。
我掏了掏袖袋,想把這次并上次的錢一起付了。
掏了半天,我發現一個悲催的事實。
這次,真沒帶錢。
「要不你下次去醉月樓找我,我不收你錢。」
他仿佛受到什么驚嚇,嚇得都結巴了,連忙擺手:「不……不……」
「怎么,你怕吃虧?我是醉月樓的如玉,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我的身價可比你這玫瑰酥高多了。」我不滿地撇嘴,對于男人的拒絕有些不滿。
明明跟別的男人一樣被我的美貌迷住。
別人為了見我一面都爭破了頭,他竟然還拒絕。
一氣之下,我又故意沖他拋了個媚眼。
他的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胸膛上下起伏,呼吸不暢。
緩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姑娘自然比玫瑰酥值錢,不,玫瑰酥怎可與姑娘相比,只是,醉月樓……」
果然。
我臉色一沉:「你瞧不起我?」
「……不是。」
「那為何不去?是看不起醉月樓,還是覺得我臟?」
我咄咄逼人,男人被逼得冷汗直流,擦了擦額角的寒,窘迫道:「幾盒玫瑰酥而已,姑娘吃了便吃了,何必說這些妄自菲薄的話。」
「哼,寧愿白請我吃了,也不愿意去醉月樓。」
「那里的確不是好地方,可我不會看不起姑娘,再說了,如今世道艱難,男子尚且偷生,姑娘或許、或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每一個淪落風塵的女人大概都有這樣的奇怪心理。
既盼望著有個人能伸一把手,把自己從絕望的泥淖中拉出來。
又害怕承認自己正身處泥淖。
因為只有把自己也騙過去,才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你錯了,我是自愿入的醉月樓,我天生就水性楊花。」
我拔下頭上一枚翡翠碧玉簪扔給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剛一出門,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眼淚就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被人戳了心窩子。
十歲那年,爹娘為了給弟弟治病將我賣進醉月樓做雜役。
爹娘承諾我,只要攢夠了銀子,就會來贖我。
可是我等了很久,直到他們做生意掙了錢,全家人都搬離荊州城,也沒人來贖我。
我蹲在墻角,哭得泣不成聲,哭著哭著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