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搖頭：“無論是練兵、新政、出海各個方面的發展都需要錢糧的支撐，沒有錢糧的支撐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想要征收商稅必須要保證地方的市場繁榮，商人能掙到錢才能有足夠的利潤支撐稅賦。

不然市場蕭條，還要向商人征收重稅豈不是殺雞取卵，涸澤而漁。

那么如何才能讓市場繁榮起來，這個過程中，官府能夠起到什么作用？”

馬喆組織了一下語言，沉聲道：“一個地方的市場是否繁榮，首先要看當地的商品供應是否充足，其次要看百姓的消費水平。

若是商品供應緊缺，就會造成緊缺性通脹，通脹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人為的通脹，比如在災荒年糧商囤積居奇人為制造糧食緊缺。

另一種是商品生產供應不上，造成的加價采購，比如某一款暢銷商品供不應求，就會導致有人囤積后加價出售，擾亂市場價格。

若是商品供應充足，卻不能快速銷售，造成大量商品的積壓，就會導致過剩性通縮。

通縮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真正的生產過剩，比如一家需要一口鐵鍋，可工坊卻按照一家兩口進行生產，這些多生產出來的鐵鍋就造成了積壓。

工坊為了清庫存，就會低價出售，形成過剩性通縮。

另一種是百姓沒有購買力造成的通縮，比如老百姓家的孩子十一二歲了還光著屁股滿街跑，卻沒錢買布給孩子做一身衣裳。

而布莊里布匹卻堆積成山賣不動，不是百姓不想買，而是沒有購買能力。

解決通脹的最好辦法就是加大商品的供應量，只要市場上有足夠的商品，就不怕商人囤積居奇。

解決通縮卻并不容易，想要百姓消費不僅僅是讓百姓手里有錢，還要讓百姓愿意花錢，敢于花錢。

讓百姓手里有錢的辦法是解決百姓的就業，讓百姓有事做，有足夠生活的收入。

解決百姓愿意花錢、敢于花錢卻很不容易，老百姓都窮怕了，手里有錢都是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

想要百姓敢花錢，就必須要提振百姓對預期收入的信心，讓百姓知道他們的未來能掙到更多的錢。

若是生產過剩性通縮，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對外輸出過剩的商品，有一個專業的名稱叫做——傾銷。

官府最大的作用是保證營商環境，給工坊、商鋪提供良好的治安環境，不被貪官污吏盤剝，不被青皮無賴敲詐。

其次是通過調節稅率，用稅收的杠桿來影響生產。比如民生商品就必須維持低稅率，同時國家的儲備倉庫隨時能調動大量物資平抑物價，不給不法商人漁利的機會。

當然最重要的影響國計民生的產業的生產、銷售必須掌握在國家手中，比如食鹽、糧食、布匹等產業國家必須要有大量的儲備。

一旦出現民生危機立刻投入市場，穩定民生市場，不讓百姓因為生活必須品價格暴漲蒙受損失。”

徐皇后沉吟片刻：“按照燎原的設想官府最大的作用是服務商賈，給商賈提供安全公平的營商環境。

若是如此，豈不是讓商人騎到了朝廷頭上，朝廷都要看商人的臉色，商人一旦不滿意就立刻關掉店鋪、工坊，換一個地方經營。

一旦商賈不滿意就會罷市抗議，讓官府疲于應付，這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嗎？”

徐皇后的話終于點到了家天下的深水區，那就是國家為誰服務。

在統治者眼中天下是自己家的，一切與自己家利益沖突的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而馬喆最終的目標是摧毀家天下，家天下是社會發展的最大阻力之一，打破家天下思想，建立公天下是馬喆的終極目標。

公與私本就是對立存在，不打破家天下思想，很難想象如何建立一個公天下的社會。

馬喆搖頭道：“社會的運行以往是以威權治天下，官府代表著朝廷，代表著威嚴。

因此黔首百姓需要申冤的時候需要先屈膝下跪，在人格上已經低人一等。

因為官府有絕對的權威，民告官不管對錯都要受到懲罰，所以百姓輕易不敢找官府解決糾紛。

宗族正好填補了這一本屬于官府的職責的空缺，民間私刑泛濫便是官府威權導致的一大惡果。

商人之所以敢罷市，是因為國家沒有相應的律法進行約束。

與其擔心商人對國家的掣肘，不如完善國家的律法體系。

讓官府失去威權，一切以律法為準繩，對于百姓來說就是法無禁止皆自由。

對于官府來說，除去律法規定的權力之外，不得有任何越界。

當然這只是最理想的境界，事實上不管怎么約束，權力都能尋得好處。

我們能做的是盡量對官員、百姓的行為進行約束，并在官員百姓觸犯律法后，以律法為準繩進行量刑。

而不是由權力者任意量刑，秦在始皇用權威寬宥了趙高，就已經埋下了滅亡的禍根。”

“燎原的意思是說皇帝也不能干涉律法的裁決嗎？”

“不錯，只要三法司的斷獄沒有任何違反律法的行為，完全按照律法的規定進行裁決，所裁決的結果任何人都不能改變，這就是律法的尊嚴。”

徐皇后心思翻轉，她哪里聽不出馬喆話里的意思。

“若是皇帝不能言出法隨，那么皇帝還是皇帝嗎？”

“您不會認為皇帝真的能言出法隨吧？”

徐皇后蹙眉道：“皇帝不能言出法隨豈不是權臣當道，離謀朝篡位又有多遠？”

“權臣當道與法無關，不過是威權的轉移，無論是曹孟德，還是司馬仲達成為權臣的根本原因是掌握權力，而不是忠于律法。

晚輩要說的是建立一個依法治國的國家，無論是皇帝、王公，還是官員、百姓，都必須約束在律法規定的范圍內，越過律法規定的邊界就要受到懲處。”

徐皇后還要張嘴說什么，這時敲門聲響起，在得到馬喆的允準后，李三龍推門進來，向馬喆拱手道：“主公！老爺夫人已經備好宴席，命卑職前來邀請徐夫人與朱小娘子前往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