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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墨池記
  • 阿占
  • 6018字
  • 2024-06-06 17:31:28

呂劇演員

有人搬出去,就有人搬進來。那個年代住房緊張,絕不會讓房子空下來的。腳前腳后,新人家的粉刷工作就開始了,走廊里灌滿油漆味,似乎在預告著另一個故事即將開始。

如此說來,老廖是和別人換了房。人言可畏,老廖表面上再能忍,內心早已經被摧毀了。他所能做的,只有帶領全家人逃離,擺脫所有過往。彼時,換房正流行于坊間,這種做法充滿了草根智慧,商量好了就換,各取所需。

新人家是星期天搬進來的。其聲勢大作,高聲談笑,逢人主動打招呼,一派鄰里新氣象。來幫忙的也多,親戚朋友似乎全出動了,一個家被迅速安置好。

仔細聽一聽,新人家的動靜多出自女主人。伊三十八九歲,披肩的大波浪,一張圓臉,兩個梨窩兒,穿著緊身毛衣,胸前峰巒搶眼。丈夫則戴眼鏡,清瘦,寡言,一看就是南方人。另有一對孿生女,腦后吊著馬尾,穿同款連衣裙,看上去比王小魚大幾歲。

到了晚上,消息靈通的已獲知女主人是個呂劇演員——怪不得,打扮得那么洋氣,還涂了指甲油和口紅。男人倒是不配。不配?別光看外表,人家是堂堂的工程師,名牌大學畢業哩。走了一個,來了一個,好像都不是省油的燈。

人們偷偷觀察著、談論著、揣測著。王小魚只對孿生姐妹感興趣,她想與她們成為玩伴。

呂劇演員熟諳相處之道,幾天工夫已經和大家熱絡起來。見什么人說什么話,她說辭一套一套的,中間穿插著自嘲與互黑,毫無違和感。同女人聊天,她用老裁縫、燙頭師傅打開話題,還會把自己身上的港臺貨脫下來借給別人打樣。喜歡就拿去,到裁縫鋪照樣子,她說。同男人聊天就更簡單了,她的爽快和漂亮好像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

與老太太也能攀談起來。呂劇演員或許看出了祖母是個不一般的老太太。二人從家常菜聊到戲曲,祖母眉開眼笑。王小魚覺得呂劇演員很有本事,祖母已經好久沒笑了。祖父走了以后,祖母比以前更寂寞。姑媽們帶著孩子回娘家,母親嫌吵,掛著臭臉。小魚今天畫畫了嗎?小魚唐詩背過了嗎?母親總是這樣讓人掃興,表哥表姐們知趣地走開了。祖母為此來論理,母親絕不讓步,隨后就是婆媳冷戰。父親夾在中間,一副佯裝不知的樣子。

祖母尤其愿意與呂劇演員聊戲,大約這樣能找回一點從前的體面。說起來都快四十年了,以前碼頭上可是來過不少名角呢,就在華樂戲院,地方戲、海派戲,場場叫座。京劇名旦,你就數吧,黃桂秋、童芷苓、云燕銘,還有那個京劇老生王又宸,都來過。《封神榜》《西游記》《火燒紅蓮寺》《呼家將》,機關布景真神奇啊……祖母說到兩眼放光,讓呂劇演員險些插不上話。

祖母仍不過癮,還要繼續說些內行話。戲好學,神難描哪。那意思就是招數易記,難在氣韻。

呂劇演員愈加覺得老太太不好對付,只能仔細接了,逐個回答起來。原來她是藝校呂劇科的第一屆畢業生,十二歲學踢腿、彎腰、耍袖、繞翎、出手,吃了不少苦。這小半輩子都是臺詞啊眼神啊亮相啊,已經煩透了。呂劇演員抱怨,到外面演出還要卸車、裝臺子,苦啊。

戲呢?都是哪幾出?祖母繼續炫耀著自己的見識,光大戲就有《龍鳳面》《朝陽溝》《姊妹易嫁》,折子戲也不少,《小姑賢》《借年》《柜中緣》,你唱的是哪幾出?

呂劇演員的丈夫,人們尊稱他一聲“林工”。那個年代,大學生屬稀缺物種,何況是來自名校的老牌理工科大學生。尊敬歸尊敬,他一開口,人們還是要忍不住地偷笑。林工的祖籍在廣東、福建交界的山區,鄉音很頑固,聲母zh、ch、sh與z、c、s是混淆的,前者永遠讀成后者,“飛”和“灰”、“熱”和“樂”、“去”和“氣”自然是不分的。量詞的使用也常常讓大家眩暈,比如,一條魚說成一尾魚,一個球說成一粒球……所以,林工通常金口不開,面部表情也極其平和,不笑不怒,不徐不疾,與呂劇演員反差極大。

夫妻嘛,性格要互補,才能過到一塊兒去。人們為他們開脫。

呂劇演員真正贏得人心,大約因為三件事。一件,為冗長暗黑的走廊安裝了電燈,據說是節能長明燈,林工研制,開關是多頭的,各家自己掌控,走自己的電表,不花冤枉錢。走廊從此告別暗黑時代,王小魚關于鬼影的幻覺徹底終結了。

再一件,為院子里的同齡女人分別做了一條直筒連衣裙,人造棉的,無袖無領無扣子,夏天居家,穿脫方便,也不乏美觀。女人們要給錢,呂劇演員執意不肯,說百貨商店的布頭,便宜得跟不要錢似的,誰讓經理是個票友呢。呂劇演員家里甚至有扒邊機,扒完邊,跑幾條直線,流水作業一般,五六條裙子就出來了。呂劇演員自謙,說是團里改戲服練出來的,手藝粗拉,大家不嫌棄就好。女人們樂開了花,穿上裙子不忘記還人情,有的端盤涼面,有的送個西瓜,鄰里情深,空前高漲。

還有一件,意義重大,直接喚醒了人們的經商潛質。夏天,呂劇演員帶頭擺攤兒,賣起了酸梅湯。住在風景區,這是天賜的良機啊!瞧瞧,外地來避暑的游客越來越多,整條街卻連個像樣的小賣部都沒有。賣酸梅湯也是方便游客,賣好了,還能賺條裙子錢賺頓肉錢。我們團已經有好幾個下海的了,做生意不丟人,國家不是號召咱們奔小康嘛。呂劇演員總能自圓其說,且說來耐聽,節奏也是生動的。

一張折疊飯桌,三個小板凳,兩只大號飲水桶,數只沸水煮過的汽水瓶,無須額外投資,生活用品搬到馬路牙子上,支起來就是買賣。孿生姐妹也樂得暑期勤工儉學,這讓她們很有些特立獨行的意味。出攤兒收攤兒,林工會搭把手,守攤兒卻是不肯的。呂劇演員也不許,說大熊貓得重點保護。

呂劇演員的周日變得格外忙碌。凌晨四五點鐘起床,開始在走廊盡頭熬制酸梅湯。烏梅、甘草、陳皮、山楂,武火燒開,文火慢熬,三十分鐘后,放入老冰糖。再煮十分鐘。涼透,沉淀,倒進飲水桶。八點準時出攤兒,一直忙到天擦黑兒。自從賣上酸梅湯,她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工作日也不休息。孿生姐妹做完功課,夕陽剛剛落在海平面上,二人抬起飲水桶,嬉笑著穿過走廊,留下洗衣皂與棉織物的干凈味道。呂劇演員下了班直接趕往攤位,天黑前還能再守兩個小時。很快地,娘兒仨都曬成了蜜糖色,笑起來,牙齒雪白而耀眼,閃著珠貝的光芒。

除了百貨店經理,冷庫經理也是票友,負責特供冰塊。那些冰塊用洗衣盆盛著,裝滿酸梅湯的飲水桶坐在里面,名曰“冰鎮酸梅湯”。逢天氣暴熱,買賣應接不暇,到了中午,呂劇演員會再熬上一鍋,走廊里總是彌漫著誘人的酸甜味道。人們忍不住好奇,相互交換眼色,小聲嘀咕,看來挺賺錢啊。

1981年,人均月工資約三十五元,公交車票均價五分,王小魚最愛吃的奶油冰糕也是五分,商店里的汽水一毛五一瓶,呂劇演員的冰鎮酸梅湯賣一毛,一天賣五十瓶就是五元,一百瓶就是十元。成本才多少?純賺啊!人們私下里幫呂劇演員算賬,到后來恨不得幫著數錢了。

呂劇演員說,守著美麗的大海,總要做點時興的事。這下好了,乘涼、看景、掙錢,啥也不耽誤。她樂于分享酸梅湯的做法,其實也沒多少花頭,所以,倒不如說她分享的是一種狀態、一種活法。在呂劇演員的帶動下,至少有兩家擺起了攤兒。當然,更多的人磨不開面子又眼饞那些錢,兩種情緒彼此撕扯,禁不住說起了風涼話:到底是戲子臉皮厚啊。

跟風擺攤兒的有個老青年叫帆子,右腿微跛,走起路來忽高忽低,重活兒干不了,讀書也難上道兒,就業無門,常年打零工,擺攤兒之后嘗到了甜頭,自此將擺攤兒視為人生主業。除了酸梅湯,帆子還賣八分一碗的涼粉。這種半島傳統吃食,樣貌晶瑩剔透,入口清爽Q彈,如情人的吻盈滿口腔。外地游客來此必要嘗鮮,壯漢連吃三碗,呼呼吞下肚,仍是意猶未盡。

海涼粉的原材料叫作石花菜,赭色藻類,浮蕩在落潮后的石礁水系里,俯拾皆是。撿回來,去泥沙,淘洗數遍,加幾滴白醋,熬煮至完全融化,一碗碗盛好,冷卻后自然凝結成凍,倒入清水盆里浸泡保存之。吃的時候,撈出攔上幾刀,加蒜泥、香菜末、咸菜末、醋和香油,既開胃又吊鮮,暑氣大消莫過于此。

呂劇演員跟帆子說,你沒有單位方面的顧忌,鉚足了勁兒干下去,不愁干不成大買賣,到時候保你娶個漂亮老婆回家。

帆子嘿嘿笑著當了真。闖蕩多年終成餐飲界高手,半個老城都有他的門面——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在孿生姐妹被曬成蜜糖的平行時間,王小魚做了件出格的事,出格到可以成為她的童年代表作,以及叛逆青春期的索引。

事出自然有因。王小魚羨慕孿生姐妹可以勤工儉學,整條街上的女孩子,數她們和別人不一樣。冰鎮酸梅湯,酸甜消暑,來一瓶?她們的聲音如此悠長、清透。其實,即便不去賣酸梅湯,她們和別人也是不一樣的。除了功課好,她們還是少年宮的臺柱子,姐姐報幕,妹妹領唱。她們有無數條漂亮的連衣裙,均出自呂劇演員之手。她們馬尾辮上的發帶永遠和襯衫配套,襪子也是。甚至連名字都讓王小魚羨慕——林晴、林朗。因為出生的時候天空分外晴朗。在有限的交談中,她們曾經這樣跟王小魚提及名字的由來。那一刻,王小魚自卑極了,一轉身,眼淚就開始在眼圈里打轉,心里升起一股恨意,恨自己的名字,恨給自己起名字的祖父。

人們夸獎林晴、林朗,毫不吝嗇地使用了懂規矩、有氣質之類的詞語。相比之下,王小魚就像個假小子,一頭短發東倒西歪,刺刺棱棱,今天像海草,明天像亂枝,后天像鳥窩,幾乎沒有歸順的時候。每天早上祖母都要用熱毛巾敷兩遍,梳平整,才放她去上學。昨晚上做夢打旁練(側手翻)了?昨晚上跟著曹操敗袁紹了?睡個覺都不老實,比小子還野。祖母邊梳理邊責怪。

沒用。王小魚很有些油鹽不進的意思。許是應了名字的咒語,王小魚喜歡蹦跳著走路,肢體語言過于豐富,期末評語總是出現“戒浮躁”三個字。海邊向左,老院子往右,放學以后王小魚告訴自己不必急著回家,她好像聽到了某種召喚,身體無意識地向左傾斜,終于毫不猶疑地來到了海邊。20世紀80年代初期,還沒有“打卡地”之說,夏天一過,海邊就寥寥無人了,王小魚盡可以對著潮退的大海尖叫。她在礁石之間飛躍,像一顆濺起的水珠。黏滑的海藻讓腳下失去平衡,摔倒是常有的事,鮮血可以很快被海水沖洗干凈,生命中最初的傷痕卻留了下來。

王小魚一定要趕在母親下班之前回到家。父親還好糊弄,母親脾氣暴躁,手掌扁平無肉,打起人來生疼。那些年紡織廠的繁重工作讓母親耐心全無。

祖母會把事情遮掩好,盡量不敗露。處理王小魚的傷口,洗掉臟衣服上的血漬污漬,祖母總有辦法。祖母當然也生氣,悶住聲責問,臉上的皺紋都在著急。

你為何要去海邊?

小時候不是天天去嗎?你帶著我。

那是小時候。

現在我還想去,管不住自己。

你得管住。管不住自己的人,以后遲早要受大苦。

“以后”是什么,王小魚感到一片模糊。“受大苦”她好像懂一些,壞女人應該算受了大苦吧?每天都喝濃黑刺鼻的湯藥,大人們還說她死了好幾回。被母親體罰的時候,應該也是“受大苦”……總之祖母的話頗有震懾力,王小魚決定管住自己。

可是她終究沒有管住自己。或許天生反骨,或許不明所以——或許只是因為夏天過去了,走廊里濕濁之氣頓消,乍起的秋風讓身體輕盈起來,她的腋下生出了透明翅膀,美妙無以言表,這種時候,除了去海邊,別無選擇。

那天傍晚有火燒云,直到夜色輕攏,漫天的玫瑰金才消失。王小魚沒有跟祖母打招呼,并且偷偷地帶走了手電筒。穿過馬路之前,她看見林晴、林朗正在賣酸梅湯,一個中年男人準備付款。快要到達海邊的時候,迎面碰上老青年帆子,拎著一筐石花菜正要回家。漲潮了,別往里面去,他這樣叮囑王小魚。

一開始,王小魚不確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她站在海邊想了想,隨后開始了自以為是的歷險。祖母曾講過月夜照螃蟹的故事。螃蟹晝伏夜出,從礁縫里出來覓食,哪兒有燈光就往哪兒爬,光一強,卻又傻了眼,原地定住,只等著人下手。那晚月亮碩大,映得螃蟹蓋子泛青,王小魚如履平地般從容,她很想和誰打個賭,如此智勇雙全的事,林晴、林朗一定做不到。

她太得意了,以至于全然忘記潮水正在上漲,吞噬了回家的路。當她抬起頭,環顧四周,才發覺自己被困在一塊凸起的礁石上。換作別的女孩早就嚇哭了,王小魚卻在竊竊歡喜——月銀傾灑,浪花盛開,她分明看見海神捧起了珍珠王冠,即將經歷的難道不應該是一場公主加冕禮嗎?

后來,警察來了。她被困的地方離岸百米,水不深,流卻急,警察不敢用快艇,只好聯系附近的小漁船救援。等待的過程中,王小魚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回望,她看見祖母在岸上哭泣,父親暴跳如雷,還有一些鄰居和遠親,圍在那里輕輕地嘆氣。幸好,母親在紡織廠上夜班,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發生以后,林晴、林朗對王小魚有了明顯的親近感。她們喊她去院子里跳皮筋,甚至一起看了幾場電影。她們問,那天晚上你不害怕嗎?王小魚搖搖頭。潮水漲上來把你淹死怎么辦?我可以游到岸上。你會游泳嗎?不會——于是,三人約定,明年暑假一定要學會游泳。

九月開學,林晴林朗升入五年級,準備考初中了,功課異常緊張。當年沒有電腦派位和就近入學一說,“小升初”就是場惡戰,0.5分之差能倒下一大片。只有考上重點初中,日后才有機會上好高中、好大學。這人生中的首場廝殺,不知絆倒多少開竅晚的孩子。

呂劇演員和林工各司其職,一個打理生活,一個輔導功課。林工學霸出身,只要坐定于書桌前,一個男人在其他場域所欠缺的魅力就能立刻找補回來。每晚七點,方形的櫸木餐桌準時變成書桌,父女三人各據一方。林工滿臉平靜,平靜里透著威嚴,不怒自威大約就是這個派頭。課堂題海戰早已攔不住林晴林朗,她們考取重點初中毫無懸念。林工則認為,考上是一回事,考好是另一回事,考取前兩名才是最終目的。

這種時候,呂劇演員會躲進樓梯間,專心做家務。咱沒文化,任務就是伺候好人家爺兒仨。呂劇演員每每在人前自黑——這是她的認知,也是她的人設。

人們免不了一通贊美。林晴林朗永遠是別人家的孩子。王小魚聽見了很不服氣。她正讀三年級,越發野性難馴,功課倒是好,個頭也嗖嗖瘋長,呂劇演員夸張地說,這孩子,催化肥了,真稀罕人。事實如此,王小魚已經跟雙胞胎一般高了。

寒流到來之前,樓梯拐口的破窗戶同樣被封了起來。呂劇演員把妹夫叫來,忙活了半天,嚴實倒是嚴實,就是活計干得不俊,參差不齊的,那種時候人們難免會在心里默念一聲老廖。

日子一天天過著,母親休息好了或者一直沒休息好,都會發脾氣,幸虧有祖母袒護著,王小魚通常能躲得過去。林晴林朗再也不跳皮筋了,她們正朝著林工制定的偉大目標奮進。王小魚落了單,一個人野蠻生長著。放學以后她很少走大路,而是跑到魚腸子一樣的小胡同里去“探險”。那些胡同都是荒亂的石板路,野草叢生。王小魚爬上圍墻摘下一串槐花吃起來,無數片鮮嫩的葉子就在童年的咒語里凋零了。直到某天,她在胡同里遭遇到一個“暴露癖”,探險的游戲才不得不戛然而止。

半年后,鄰里之間的友好氣氛斷崖式跌落,事態急轉直下,幾乎在一夜之間,人們又開始沖著走廊盡頭甩臉子、努嘴巴、斜眼睛——知道她家為什么換房子嗎?原先的地方住不下去啦。前幾年她軋伙團里的一個武生,鬧完離婚,一起過了兩年,武生不肯結婚,她覺得不劃算,這才回心轉意,又復了婚,借口是為了兩個孩子。原來和跳西湖的都是一路貨色啊。不要臉,嘖嘖嘖。

本來就是個丑角兒。演的不過是《龍鳳面》里的繼母、《朝陽溝》里的銀環媽、《姊妹易嫁》里的張家大女兒……

就說她演不了大青衣嘛,一臉黑皮,牙還是齙的。

那個林工也真能忍啊。

不忍又能怎樣。南方人,家不在這邊,又是個書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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