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李旦把姚璹扯到了偏僻的角落中：“師傅，你剛才真是！連我都被你嚇壞了。”

姚璹也承認冒險了一些，不過機會難逢，再加上心中萬分急切，所以就連性命也顧不得了。

不過，冒險還是值得的。好歹，逼出了一句準話。大庭廣眾之下，陛下開了金口，那李旦入住東宮的日子不遠了。

“師傅，下回可別這樣冒險了，進東宮，我可以等，但我不能沒有師傅。我情愿，再等下去。”

姚璹搖了搖頭，殿下可以等，千千萬萬的百姓卻等不得了，這天下是高祖、太宗宵衣旰食，百戰(zhàn)余生所創(chuàng)立。

若殿下不能重獲皇位，讓武氏子弟篡奪了社稷，那李氏的老臣，天下的百姓，可就要寒心了。姚璹將來下了九泉，也無顏去見太宗和先帝。

陛下剛愎雄才，自推事院設立以來，四品以上論罪族滅的宰相重臣，就有數十家之多。推事院搞臭了，又來個千騎衛(wèi)，再這么殺幾批，那李氏的根基和底蘊可就殺沒了。

前不久，陛下將偵辦宮毒案的主官，區(qū)區(qū)前中郎將-房順，拔擢至正四品，還打破成規(guī)，領其為千騎衛(wèi)主將。這還不能說明，陛下有意偏袒立武嗎？

雖說是疏不間親，但殿下已經知曉，陛下非尋常之人，否則也成不了萬古第一女皇。不用大義捆著，拉著，說不準哪天一覺醒了，東宮真就姓武了。

“這個房順，到底是何人？能不能暗中拉攏一下。最起碼，不要讓他的爪牙，攀扯咱們的人。”

姚璹搖了搖頭，直言兩個字：晚了！宮毒案發(fā)后，這個房順就與梁王走的很***長孫延之亂時，又不知如何搭上了定王。從拔擢的速度、來往之人來看，多偏向于武家。

如今，他又隨河內王出戰(zhàn)孫萬榮，期間必與武懿宗多有來往。一旦他立下軍功回來，一屁股坐在魏、梁二人那頭，大興牢獄，那李氏的根基非被挖斷了不可！

李旦自是曉得師傅之意的，既然不能為他所用，那便只有除掉這唯一的途徑。戰(zhàn)場之上，刀槍無眼，誰都可能殞命，他會讓人想辦法，讓房順回不了神都。

唉！姚璹嘆了口氣，雖然這法子有些不光彩，但為了李唐的社稷，殿下的大業(yè)，也不得不從權一次了。

.......

與此同時，承明殿內，武承嗣、武三思并立在武皇身后，兄弟二人對姚璹的大不敬是口誅筆伐，為姑母抱委屈，話里話外還夾雜著其心不忠。

其又與李昭德一樣，抑制武氏諸王，力保李唐皇室。任其發(fā)展下去，難保不會跟逆賊李昭德一樣行謀反之事。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長孫延、李昭德之亂，可沒過去多久。

再留著姚璹，左勾著皇嗣，右勾著朝臣，無疑于養(yǎng)虎為患，是后患無窮的。

修剪花卉的武則天，聽的不耐煩了：“夠了！朕進宮六十年了，什么拐彎話沒聽過，什么屈辱沒受過。”

“要是都指著你們?yōu)殡蕹鲱^，朕早就死了！再說，姚濤說的也沒什么錯！”

八郎是不成器，但怎么說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從大義、人心的角度來說，立李旦為東宮之主，符合人心所望。

但他的能力差強人意，性格又過于軟弱，年少時聽婆娘的，武皇替他處置了劉氏、竇氏；如今呢，又事事聽兒子們的，武則天總不能把孫子們也殺了吧！

他就是太沒主見了，武則天才會在萬象神宮的祭祀典禮上，不顧“皇太子為亞獻”的禮制，落了李旦的面皮，改由武承嗣為亞獻，并命梁王武三思為終獻的。

今天，李旦的表現更讓她失望，心慈手軟，不顧身份為一個賤婢求情也就算了，連他師傅用腦袋為他爭取的機會都能撒手，半分都沒有她和先帝的擔當，讓她失望透頂。

武承嗣、武三思一聽這話，兄弟倆相覷一眼，面容皆閃過一抹喜色。圣人能這么說，就說明陛下還在猶豫，到底是傳武，還是傳李。

“想什么呢？啊？”

他們是不是以為，朕建立了大周，就可以用一句話抹除大唐的痕跡了？

武則天瞪了兄弟倆一眼，真不知道說哥倆是天真，還是愚蠢。

兄弟倆也是給一旁的張昌宗使眼色，心領神會的張六郎，也趁著給武皇呈茶的機會，有如神助的補了一句：“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為嗣者。”

這話說的太漂亮了，天子從來都是一家一姓的，姑母姓武，大周是武家的天下，那就應該傳給武氏的子弟。

兄弟恨不得跑過去，狠狠嘬張昌宗兩口，六郎就是夠朋友，真不枉他倆平時的諸多孝敬。

武則天呢，也是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張昌宗，又掃了一下武氏兄弟。她呀，是老了，但還沒有糊涂。

用“累了”打發(fā)了三人，寬衣的時候，武則天對上官婉兒說：“去把那個人放了，去想所有能有辦法，把他給朕找回來。”

上官婉兒當然明白，陛下是對他們失望了。確實，與為民勇進的房順相比，這幾個人的確落了下成。而且，房順果斷狠辣，的確圣人的三分風采。

但呈報中說的明白，他生還的幾率并不大。就算讓那個人去，就算把秘衛(wèi)的精銳都派出去，也未必能把人活著帶回來。

“朕不管，就是有一絲可能，也要盡最大的努力。”

“朝中的臣工們，都等著看朕的笑話，想著看朕如何料理愈演愈烈的李武之爭，朕偏偏不如他們的意。”

諾！上官婉兒了解圣人的脾氣，她要是再說一句，便會被圣人扣上一張“不忠”的標簽，漸漸地疏遠，漸漸地下沉，離開權力的中心。

她更清楚，自己能有今天，都是依賴圣人的拔擢。若失了圣寵，便會失去了一切。

躬身退出承明殿后，便有宮人打扮的秘衛(wèi)，上前低語幾句，上官婉兒秀眉一挑，沒有話說完，嘆了一口氣，便向當值的內侍要了這一盞宮燈，朝著東北方向走去。.......